第二六五章 鶴阪防禦戰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1      字數:3242
  秦三友聽取國師莊無名的計策,水、步、騎三軍由荊棘江椒江匯流口的西方渡過大江。

  次日傍晚,舜軍在鶴阪城西的荊棘江左岸紮營。

  轉過天的黎明,當蒙蒙的天光剛夠顯示出鶴阪城的形狀時,四個方陣的火光倒映在江對岸三排黑洞洞的炮口上。

  舜軍三更造飯,四更布陣。看著火光下鋥明刷亮的“金尊大將軍”們,秦三友誌得意滿,遙想自己登上鶴阪城頭那一刻的風光,猛然將帥旗高舉過頂。

  攻擊令一下,候在大炮側背的點火兵整齊劃一地將香頭送到***前,伴隨著嗤嗤的燃藥聲與騰起的煙霧,荊棘江水似乎打了個冷戰。

  百炮齊鳴產生的震蕩波叫荊棘江水變冷戰為顫抖,本應是轟天巨響,卻因為聲音太過震耳,反而顯得毫無聲息。

  一百五十顆赤紅的鐵丸幾乎呈直線打到鶴阪西城牆,聽不到呼喊哀嚎,聽不到石崩瓦碎,隻能聽到不斷在江左丘陵之間震蕩著的隆隆驚雷。

  漫天逃散的是驚了羽的飛鳥,滿江跳躍的是嚇破膽的魚蝦。鶴阪城似乎也給“金尊大將軍”的威力嚇得不敢出聲,雞犬小兒蜷縮望天,戰馬勇士顫栗伏地。

  荊棘江左,一時間硝煙彌漫,迷迷茫茫看不清鶴阪的西城牆,舜軍如此無差別地轟擊了將近半個時辰,計算著彈藥用量,鶴阪西門已經受彈超過五千發,秦三友這才舉旗暫停轟擊。

  今天早晨沒有風,陽光很費了一陣功夫才穿透濃煙。

  之前因為背光,又有煙霧遮擋,舜軍基本看不清鶴阪西門的狀態,此刻煙消霾散,本以為能見到城牆豁出個大口子,誰知道鶴阪城巍巍挺立猶如泰山,絲毫不見缺損。

  眼尖的人已經高呼起來:“竹簍子!竹簍子!”

  原來鶴阪西門城牆外鋪了厚厚的一層竹藤,都是全城百姓沒日沒夜編織而成的。

  竹藤做成的屏障又厚又韌,鐵丸打到上邊被卸去了大半的力道,再打到城牆上時已無法有效破壞牆體。

  竹藤上更沾滿了草灰,防止熱彈引起燃燒。

  本想借著大炮的威力打開缺口,誰知入眼卻是如此戰果,秦三友登時傻了眼,一時不知所措。

  他連忙著人去找莊國師,派了三名傳令官,回報均說“找不到國師”。

  秦三友頭皮一麻,很親切地問候了一陣莊無名的娘,惱火之下,咬著後槽牙將帥旗一揮,下令全軍渡江總攻。

  大舜步卒登艦強渡,前部艦艇將過江心,鶴阪城南水門豁然洞開,衝出來百十艘小快靈的柳葉艇。

  荊棘江流由南向北,柳葉艇順著江流疾速衝往江心的舜軍登陸艦。

  艦艇上的舜軍立刻端起九轉火銃守住右舷,隻等寧軍進入射程,來一個萬銃齊發,連盔甲帶人肉一齊打穿。

  再看寧軍的快舟之上,水軍們個個赤條條不穿衣服,右手擎鐵錘,左手握鋼鑿,一對對眼睛通紅如血。

  舜軍的老水兵見狀大驚:“當心敵軍鑿船!”

  一聲警示猶如暴雨前的疾風,迅速刮過舜軍的心尖,一個新兵兜不住驚恐,手指尖一緊,“砰砰砰”連放了三銃。

  這三響在緊張而死寂的接戰等待中不啻於烏雲間碾過的炸雷,腥風血雨再也兜不住了,舜軍艦上萬銃齊放,一時間江上猶如名門大戶娶妻迎親,劈裏啪啦放起大紅鞭炮來。

  本來寧軍還不知道舜軍火銃的射程,這一早放槍暴露了底細。

  柳葉艇將近火銃射程,寧軍個個飽吸一大口氣,紛紛躍入水中,順流潛水向舜艦遊去。

  水性好的要露頭換氣三次,一般的要換氣七次,舜軍瞄著水麵,但凡有個露頭的,無數的彈子就向那人方圓十步打去。

  被打死的寧軍死屍順流撞到船體,在右舷越聚越多,卻多不過順利達到舜艦船底的人,這幫“水鬼”掄圓錘子,對著木板粘接處玩命價鑿起了船底。

  自船體傳來的沉悶的鑿擊聲越來越密集,船上的舜軍越來越慌。

  右舷舜軍的視野幾乎被漂浮的死屍遮住,無法再朝水下的暗影射擊。左舷的水軍索性脫去戰甲,抄起匕首、刺叉、魚鉤、水槍紛紛躍入水中,白條條在水中廝殺起來。

  兩邊人都不穿軍服,在水中誰也認不得誰,隻知道拿著鑿和錘的是寧軍,不拿鑿和錘的是舜軍。

  一時間利刃割開了喉嚨,鐵錘砸漏了腦殼,江水填滿了肺髒,對手掏空了心腸。

  眼睛越打越紅,視野越打越差,胸腔越打越憋,氣力越打越小。

  船底水下這一場蛟龍爭鬥愈演愈烈,有的三杆槍狂紮一個人,有的沒了兵器,掐脖子的掐脖子,咬耳朵的咬耳朵。

  江水本就不清,血水混著氣泡一陣陣翻上水麵,水中更是混沌一片,活得越來越少,屍體越來越多。放眼望去,舜艦四周暗紅的江麵上飄滿了浮屍,再仔細辨認,竟是舜軍的屍體多於寧軍的屍體。

  第一艘舜艦開始緩緩向右傾斜,幾乎片刻之後,水已淹到了右舷。

  甲板上的舜軍早已站立不住,紛紛跌落水中,機靈的早早地把戰甲脫掉,反應稍慢的連人帶甲沉入江底。

  緊接著,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戰艦紛紛進水傾斜,岸上急壞了秦三友,他不顧一切地衝炮陣吼道:“放炮,放炮,對準水麵放炮!”

  江上正殺得難解難分,根本分不出敵我,這時候放炮,不等於是自殘手足麽?

  炮兵還在猶豫,近衛軍已衝到陣前,劈頭將當值的百長砍殺,餘者再不敢違抗軍命,哭喪著臉將炮口放低,對準江麵放起炮來。

  這一轟,玉石俱焚!

  寧軍、舜軍、輕舟、巨艦具在千鈞鐵丸下化作了肉泥齏粉。

  寧軍陣中匆匆響起了鳴金之聲,水軍依軍令順流由北水門退回城去。

  見寧軍退了,秦三友自喜計策成功,揮旗喝令。

  “全軍渡江!”

  誰知帥令發出去三次卻不見戰艦有任何行動,他又著近衛軍到陣前督戰,近衛軍灰溜溜回來稟報:“戰艦全部損壞,無法開動!”

  沒了船,舜軍暫時無法東渡攻擊,一麵到西邊丘陵地帶伐木以全力搶修戰艦,一麵每日炮轟鶴阪。

  竹藤的作用畢竟有限,城牆不斷遭到破壞,但在許去頑的指揮下,軍民官商一起出動,補牆的補牆,編藤的編藤,出錢的出錢,賣力的賣力,竟始終沒有叫西城牆出現大麵積的垮塌。

  南線戰場,因為諶盧和妖醫燒毀了百越大軍的大半糧草,他們無奈之下隻得放棄遠襲山南倉的計劃,改道北上,日夜兼程,終於在四月中旬與舜軍會合在荊棘江左。

  兩軍會合士氣大漲,聯盟雙方正在商討如何渡江搶攻,北麵卻突然傳來了十萬火急的戰報。

  夜狼關寧軍聯合嶽州寧軍二萬,已於昨夜奪取溯峽。

  溯峽一失,等於斷了舜軍水路的糧道,陸路糧道又沒及時接濟上,這一下情勢倒轉。

  百越的糧草此時已經源源不斷地供應了上來,朵裏誅穎狠狠出了一口惡氣,終於輪到秦三友低聲下氣地問自己借糧了。

  不久後,東邊再傳探報。

  大寧集結三路軍馬,共計八萬馳援鶴阪。

  雙方兵力與形勢越來越接近,大舜百越聯軍的速戰速決戰術成了泡影,隻有先隔荊棘江對峙,再籌劃新的戰術。

  這邊寧軍攝於大舜的火炮和百越的獸軍,一樣按兵不動。

  雙方一時誰也不願先起戰端,鶴阪闔城百姓倒得了片刻的安寧。

  時近初夏,妖醫建造的車子已告完成,他通知諶盧即刻可以起程北上了。

  鶴阪城堅守無虞,終於到了要分別的時候。

  白洲棧橋旁,冷姍、絲絮等姑娘圍著妖醫造給霧岸聽雪的鋼琴嘰嘰喳喳,盧某惜撫摸著自填式煙鬥愛不釋手。

  黛桐見是空隙,將諶盧拉到一旁,隱蔽地將紫苑留給諶盧的一遝厚厚的書信交在他手。

  “紫苑姐姐不肯再留在霧岸聽雪,留下了這封書信,要我在分別之日親自交給你。”

  諶盧黯然,問道:“可查到她去向的一些消息了麽?”

  黛桐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她孤苦伶仃一個人,又是女子,這打起仗來出門在外實在是不方便,你若……”

  本想說“你若有心”,但還是斟酌著換了個妥當的詞。

  “……你若是可以,還是去尋尋她吧,畢竟……畢竟她對你有情!”

  諶盧鼻尖酸了一下,忙吸了口氣搪塞過去。他將紫苑的書信穩妥裝好,對黛桐深深一躬。

  “敢承黛老板數月間對我等的悉心照料,待我們的事情處理完,一定再來叨擾!”

  黛桐連忙回禮:“自家朋友莫說這些外道話,霧岸聽雪是翔醴姐姐的家,也是幾位好朋友的家,隻要想回來,家門始終敞開著。”

  諶盧抿了抿嘴唇,在最後時刻說出了自己最想說的話。

  “若是……若紫苑回來了,請她等我!”

  黛桐揮手送別北去的怪舟,心中輕輕一歎。

  “恐怕她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