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二章 驛站暴雨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1      字數:3278
  時間展示出它無限的長度,在三維空間裏無限擴展,每一分每一秒都形成一個可供出入的氣泡,擁擠著充塞在虛無當中。

  若選擇特定的空間,時間氣泡便拉長如一條彩虹無邊無際,心念一動之間,萬年時光頃刻而過。

  若選擇固定的時間,空間又像一個五彩斑斕的肥皂泡,外表麵不斷膨脹,世界任意一個角落瞬息可至。

  太多的時間,太多的空間。

  億兆級的信息撲麵撞擊,分不清東西南北,辨不出古今未來,就像身處在無數個交叉的路口,迷惑、不解、混亂、顛倒充斥心靈。

  諶盧越來越多地看到不同的事情,卻越來越分不清事情發生的時間地點,分不清哪個是現實哪個是幻境。

  像是被什麽力量拽著左衝右撞,毫無章法,自己完全無法掌控。卻又像是好夢乍醒,初時還記得夢境的細節,久了便模模糊糊記不真切。

  然而始終有同一樣東西銘心刻骨曆曆在目,讓他每每重回那場景便心悸不止、大汗淋漓地醒來。

  睡夢中的永樂號上,撕咬自己喉嚨的狂魔斯嘉麗!

  北行的第三天,地球來客在一座小山村中買到了四匹健騾,眾人打扮成商旅的模樣,盡量不引人注意,依照著妖醫的定位抓緊向約瑟夫、西野羽美和墨菲所在的地方趕去。

  妖醫自從融合了飛影之後,可謂性情大變。

  從前囉嗦絮叨的他一路上一句廢話也沒有,好像受了什麽打擊一樣,不過合作態度非常好,有求必應,這叫眾人稍稍安心。

  諶盧曾叫他試試定位澤南哥提的位置,結果不出所料,仍在紫星同步軌道上運行的另兩顆探測器發來的信息是“死亡”,位置便是在墜落下來的那座森林當中。

  此刻,永樂號隊員離那片密林有上千公裏,又有“團聚”的任務在身,隻能在夜裏為失去的兩名隊友做了祈禱,並對著璀璨的星雲允諾:

  找到金梵之後,一定去尋回澤南哥提和尼波莫切諾的的遺骸,送回故鄉。

  諶盧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

  一入眠,雜亂無章的夢境便如翩翩飛舞的蝴蝶振動著翅膀朝他撲而來。

  整宿整宿睡不好覺,白天還要趕路,再強壯的身體也吃不消,終於在北行的第八天從騾背上倒栽下來,眾人這才知道了他的苦惱。

  令上工請妖醫幫忙治療,妖醫測試之後搖了搖頭,說自己的科技在於修複染色體並促使細胞快速生長,至於神經元裏邊的毛病他是沒有辦法的。

  妖醫試著輔助諶盧直接進入深度睡眠,然而根本沒有什麽用。

  諶盧的深度睡眠仿佛丟在了百越的囚洞之中,一入睡後夢境如約雜遝而至,內容反而更加複雜,信息量更大,無奈之下隻得放棄。

  他轉而幫助諶盧修複因不良睡眠而損傷的肌體,這方法稍有效果,不過因為時間有限,隻能幫他的身體恢複到勉強趕路的狀態,精神上的疲倦則無從緩解。

  倒是令上工的靜態瑜伽術勉強派上點用場,能夠教諶盧維持十分鍾左右的冥想狀態,不過之後還是會入眠,依舊煩夢。

  山路難行,北行的第二十天才到達蠲州地域。

  當地紫星人的服飾風俗已不同於百越,此時正值春節,雖仍在大山裏,依然能夠感受到普通人忙碌了一年之後的放鬆與歡慶。

  然而“外鄉人”卻毫無入鄉隨俗的心情。

  在基地,節慶的概念已經十分淡化,在社交媒介大幅進化的時代,隻要你願意,每天每時每刻都可以立刻嗨起來,你會找到不同地域不同種族的人與你狂歡,大家放肆一樂,結束後各奔東西,各自回到原來的生活當中,仍舊形同陌路。

  如今身邊的紫星人也是形同陌路。

  他們瞪著一雙雙無知的眼睛打量著通途中的“異邦商旅”,全然不知道塌天的災難就要降臨,不久後哪個能夠留在家鄉?哪個能夠苟全性命?

  諶盧心中感歎,頂著沉重的腦殼勸慰自己:就讓他們盡情享樂吧,對未來的無法預知是今天歡喜的資本。

  這天中午眾人不得不在山穀間一座建在奔騰濁流上的小驛站休息。

  天陰得透不過氣來,濃稠的黑雲像一層巧克力奶蓋壓在兩山夾著的天空上,濕漉漉潮腥腥的風從山穀北口灌了進來,吹得人直起雞皮疙瘩,暴雨隨時會來。

  驛站有三間雅室和三趟通鋪,中間夾著間不大的飯堂,被滯留的客旅塞得滿滿當當。四人總算擠到一張桌上,要了熱麵條呼嚕嚕吃了起來。

  妖醫沉默寡言地坐在最裏邊,他無所謂餓與不餓,隻有出現好吃的甜食才會動嘴,沒事時就這麽陰沉著發呆。

  吳霜雪、令上工擠在諶盧兩側,半碗薑汁豚骨熱麵條下肚,三個地球人額頭微微見汗,精神爽快了不少。

  天要留人,客商多是走南闖北的,經曆見聞不少,坐著也是坐著,一桌桌龍門陣便擺了起來,飯鋪裏嘰嘰喳喳吹起牛來。

  隔壁桌一個油膩臉的中年人扯著嗓子說道:“這點子風雨算什麽,當年我在漠北販皮草,因上午耽誤了路程,又怕錯過宿頭,想趕著太陽落山前闖過黑風口。”

  他用袖子擦了把油嘴,開始了自己的演講。

  “老人們都說,過黑風口可以,但不能弄出大聲響,咱是個膽小駛得萬年船的人,老早便約束著夥計們都把騾馬的嘴巴裏全塞滿了草,蹄子全包了布。”

  “可誰知道這都快出穀了,媽了個巴子的,真是管得住前門管不住後門,一頭老騾子也不知給喂了什麽爛豆子,一個響屁差點沒把我心崩出來。”

  “都說黑風口邪乎,那真是一點不假。沒等大夥反應過來,天已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了,跟趟的妖風刮得牛大的石盤子滿穀亂滾。”

  “要不是我命大又舍得扔錢,朝天朝地各撒了三把金豆子,神怪得了好處才放了咱一條賤命,自此再不敢做那些殺生的生意了,你想怎的,到如今不也家有萬金宅地百畝?”

  他身旁另一個行商吹冷風:“莫聽老牛吹自己的皮,你說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那你從哪兒看到了牛大的石盤子滿地滾?你做個販粗布的薄利生意,能拿出半根金條給眾人開開眼麽?還三把金豆子嘞!”

  “呸,你家金條割成半根玩啊!”老牛眼一瞪,“老馬你別不服氣,不就是昨晚贏了你二兩銀子麽,我就告訴你,這鬼風怪雨走起來,不留下點買路錢別想順溜過去。”

  同桌另一個行商弱弱地說道:“聽說蠲州地界最近鬧妖怪鬧得厲害,鹵井那邊已死了不少人了,咱這條路離鹵井不遠,這滿天妖風的不會也中招吧?”

  老馬玩笑道:“要真有妖怪,叫老牛撒三把金豆子磕幾個響頭不就行啦!”

  “呸——”

  “哢!”

  隨著老牛的一聲啐,昏暗的山穀中突然閃起極其明亮的純白光芒,幾乎毫無間歇,一顆響雷在眾人頭頂炸開,轟得滿屋子人汗毛直楞楞立了起來。

  諶盧眾人都明白這是靜電反應,再要有閃電,百分之百霹到這驛站。

  也不用諶盧吩咐,妖醫迅速站起身來擠出人堆,背著人撕開胸皮,掏出一片高能電池朝門外遠遠拋去。

  電池片還在空中打著轉兜著拋物線,天地間猛地又閃成一片白茫茫。

  霹靂聲威仿佛億萬噸的巨石從兩側山坡轟然滾落,這次驛站中再沒人敢站著,一個個抱著腦袋縮在桌子下麵,光線暗下來後,隻有妖醫魁梧的身子杵在門邊。

  隨著炸雷向天邊滾去,呼嘯的山風似乎也給遠遠地帶走了,驛站四周圍靜悄悄沒有半點聲響,花草樹木好不容易直起腰來。

  妖醫跨步朝草地上隱隱發光的電池板走去。

  圍著電池板的草地已給它的高溫燒灼出一塊枯黑的空地,尚有幾縷餘煙垂頭喪氣地飄蕩著。

  這枚高能電池幾乎吸盡了山穀上下空間裏強大的電荷,致使雲層中一時半會再形不成雷電,隻有更遠處的悶雷像石磨碾過石橋一般慢吞吞地滾來。

  妖醫拾起燙手的電池板塞回胸口卡槽。

  短暫的過載顯示,電池的電量已經達到400%,不過超載的電量很快就被平均到了另一片高能電池內。即便如此,仍然頂得妖醫“活力四射”,渾身不住地抽抽。

  稀薄的空氣再也兜不住雲層中飽和的水分,老天爺也學著妖醫打了個哆嗦,一條天河的水像是決堤般傾潑下來,雞蛋大的雨點密密麻麻潑了下來,滿穀回蕩著瀑布也似的轟鳴。

  妖醫給暴雨一澆,非但不難受,似乎十分享受,身上飄出一縷蒸汽,將他過載的餘熱全部帶走。

  渾身濕透的妖醫甩了甩胳膊,閑庭信步地向驛站踱來。

  突然,他停下腳步,頭向右方偏了過去,似乎在凝神聽著什麽,一動不動地聽。

  整個世界除了雨聲就是雨聲,能有什麽能引起他的注意,神情緊張的注意!

  雖然已沒有了靜電的幹擾,諶盧渾身的汗毛仍舊豎了起來,一股非常不祥的預感像電流一樣湧遍全身。

  他悄悄地攥緊了戴有多功能戒指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