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 老狐狸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0      字數:2819
  穎王敗退寧神殿,當他鎮定決斷之時,來也如風去也如風,雖敗,撤軍仍舊十分嚴整,陣型絲毫不亂。

  在玄甲營副統領的指揮下,玄甲軍分出一部機動能力最強的騎兵,帶領著英招妖獸軍追擊穎王,大部圍住寧神殿,內中走出斬殺何富貴奪得軍權的副統領童登,他冷眼向黃龍帝瞅了瞅,也不參拜聖駕,而是令玄甲軍將鵝毛衛統統包圍。

  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原本以為是來護駕的玄甲軍竟敢大逆不道,黃龍帝厲聲嗬斥:“玄甲營意欲何為,你們想造反麽?”

  童登也不搭皇帝的話,隻輕輕說了一聲“誅”,玄甲將士刀槍並舉,不消一頓飯的時間,皇帝身周再也沒有站立的黃衣護衛了。

  與此同時,寧神殿內外的宮人宦官們也被玄甲軍立地斬殺,嚇出各種醜態兼有屎尿的百官被牢牢控製住,像拎小雞一般押到了承極殿南廣場百官麵聖之處。

  童登高聲傳令:“進宮!”

  一雙雙發綠的眼睛早就等著一聲令下了,數千名玄甲軍登時化作兩條腿走路的豺狼,哈喇子流了多長,你推我擠地湧進西宮,一旁塞外的忒渠精騎更是不甘人後,跟著亂兵衝入西宮,怎一場牡丹花折、金玉屏碎!

  打發走了多餘的將士,童登命精銳親兵將黃龍帝押到承極殿內。黃龍帝高闞此刻披頭散發,龍袍撕扯,再無往昔的半分威嚴。身後首相伊梅骨、季相倪辯庵麵如死灰栗若篩糠,二人朝皇帝瞅了一眼,誰也不敢直視皇帝求助的眼神,迅速垂下頭去,此刻已不知該說什麽,更不知麵對自己的又是什麽。

  承極殿後興衝衝轉出三個人,為首的一個赫然是奔夜徒首尊蘇甲,其次是出使忒渠的使臣楊鏗,走在最後的是來大寧“朝貢”的忒渠國使,在三人身後,陰惻惻跟出來一人,待走到光明之處時,這人的麵孔直把皇帝與兩位宰相看得瞠目結舌。

  鄭聰!

  東宮、穎王府、玄甲營、赤鋒營、鍾玄衛、百官集團,或多或少都已被他的勢力滲透。

  奔夜徒從來就不是什麽太子藩屬,更不再一心一意為皇帝賣命,蘇甲與鄭聰早已暗通款曲,其是鄭聰在朝內重要的信息來源。

  鄭聰早年間曾多次派人暗查蘭台秘庫,最終得知應天洞的機密,卻誤打誤撞湊上了穎王與尹菩軒私會,脫身之際順走穎王送給尹菩軒的定情之物南珠。

  他外連潑教,在地室中與地六右使知微密議,借潑教的人力財力疏通朝野各項關係,暗中將應天洞的秘洞許給潑教作為交換。暗室中亮的夜明珠自然便是尹菩軒那顆。

  得知有人在遴甄坊刺殺穎王,他故意布下諸多假線索將冤大頭引向東宮,為的是坐山觀虎鬥,收漁翁之利。穎王湯泉道遭難,後來奔夜徒封鎖王府,是他借太子之刀阻遏穎王的奪嫡籌劃。

  他收攏玄甲軍與鍾玄衛中層軍官,以此掌控軍隊。方寸湖邊,常餘與秦簪聽到兩個醉酒軍漢嘴裏的“老頭子”就是他。

  他利用穎王嶽丈的身份,在穎王府與赤鋒營中秘密安插線人,對穎王的動作與策劃了如指掌。

  他早有吞天的圖謀,暗中勾結忒渠,許以北疆十一城,換其助己奪權。楊鏗自然是他的心腹。他又通過潑教這條線搭上了極北妖物英招,利用伊梅骨寵姬的枕頭風誘騙老糊塗給出中秋祭天的計劃。他本欲在星月壇前縱兵誅殺皇室,誰成想原本靈敏的消息到最關鍵的時刻失效了,穎王毫無征兆地先動了手,權宜之下,他急令大軍殺出偃洲,趕在穎王控製局勢之前逼走了勁敵。

  他城府頗深,在朝堂上和顏悅色不爭不鬥,誰都當他是個和事佬,沒想到此人步步心計,最終站在承極殿九龍寶座之前的居然是他。

  “伊梅骨,沒想到你也有落在我手裏的一天吧?”鄭聰在朝堂上受首相的排擠和打壓最多,今日終於得報積怨,快意不自覺地寫在了一張陰鶩的老臉上。

  “不幹我事,不幹我事,彼時全為自保,不得已而幫著伊梅骨這老賊的!”鄭聰本來衝著伊梅骨揚威,沒想到旁邊的倪辯庵先軟了骨頭,伏在地上泣涕橫流哭出聲來。

  伊梅骨雖也驚癱在地,但並未如倪辯庵那般碎了卵子,他厭惡地瞅了一眼自己這條跟屁蟲,文人的硬骨頭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顯現了出來。

  “要殺便殺,哪兒那麽多廢話,怪隻怪我這對招子睜眼瞎,沒能看出你這奸賊反骨深藏,早知今日,當初就該把你碎屍萬段!”

  “哈哈哈哈,好骨氣!好氣魄!不愧是我大寧首輔相臣,不對,從現在起,你再也不用宰輔聖上了!”鄭聰一擺手,玄甲軍手起刀落,伊梅骨身首異處,得了個痛快。

  一旁倪辯庵嚇得屎尿齊迸,眾人紛紛皺眉毛掩鼻子。

  鄭聰深惡此人為人,卻並不急著殺他,今日之政變總得有個冠冕堂皇的說法,更得有個不會說話的替罪羊,眼前這慫貨再合適不過,他令軍士將他先行拖走,擇日問明“罪責”後,施以淩遲。

  鄭聰最後看向高闞。這位老人今晨跌遭變故,一生的氣魄幾乎都給抽走了,此刻精神瀕臨崩潰,眼角微微有些歪斜,口涎亮晶晶掛在嘴角。其實皇帝與鄭聰並未有多大的私恨,然而成王敗寇,既已奪權,這老兒是萬萬留不得的,鄭聰傳令軍士取來毒酒,就在黃石山飄來的灰雪當空飄落之時,叱吒大寧二十餘載的黃龍帝高闞在承極殿內被鴆而崩。

  鄭聰眾人出殿,俯瞰殿基下落了滿頭灰塵的百官,朗聲道:“高犁文勾結外黨,將先帝刺殺,如今潛逃在外,先帝托孤給老臣,要老臣輔佐皇孫高荼登基,要百官傾力盡忠輔佐!”

  他這話說得霸道淩厲,百官均內憤不已,隻有他的親信與一幫諂媚之徒紛相響應。

  百官中惱了太史令邸叔彪,他立起身來大聲質問鄭聰:“敢問先帝托孤有誰在場?高荼又是哪個皇孫?穎王早已逃遁,先帝卻在承極殿賓天,這害死先帝的又是哪一個高犁文?”

  鄭聰也不著惱,隻笑嘻嘻道:“蘇首尊可以為托孤作證,高荼是故太子高耕武的三子,賢能有加,早已被先帝看重,至於逆賊高犁文麽,你說他早就逃走了,可是你將他放走的麽?”

  未等憤怒的太史令反駁,早有深入兩名奔夜徒潛到身後,一人將邸叔彪製住,一人探手伸進太史令的口中,手起刀落,拽出直臣的一條諍舌。

  蘇甲哈哈大笑:“邸太史不是號稱口舌如劍麽,怎麽,和真刀子比起來,那個更硬?”

  邸叔彪捂著鮮血淋漓的嘴痛苦不堪,但一雙怒目死死瞪著鄭聰,誓要講所見所聞錄於筆下,為後人提供今日政變最真實的曆史。

  鄭聰以目掃視群臣,再以剛才的原話講了一遍,有些軟骨頭見了邸叔彪的血便丟了卵蛋,附和著回應。鄭聰笑了笑,輕描淡寫地對童登道:“剩下這些不表態的都是附庸逆賊高犁文的,沒說的,全殺了吧!”

  承極殿上漫天灰雪,殿下人頭滾動,百官呼天搶地,壯者哭老天爺不護佑大寧,衰者哭吾命休矣。邸叔彪委頓在地,看著禦道白玉階被混雜著黃石山火灰的汙血印染,事後任憑洗刷終是不淨,石紋中深深刺入血痕,似乎在向後人昭告今日之厄。

  鄭聰既已掌控了皇城,便立刻著手控製朝廷機樞,另派兵捉拿皇城外的戚王高揚是與喬王高抑非,再傳令鍾玄衛全力堵截穎王,誓將皇室一網打盡。

  昔日湖光山色的鍾玄城如今被漆黑的陰影籠罩,黃石山噴出的濃煙與空中如墨汁一樣的烏雲遮擋住了陽光,地動連綿不止,闔城百姓紛紛出門朝東觀望,他們從未見過天地變成如此景象,敏感之人立刻收拾細軟朝城外逃去,而大部分愚昧的百姓隻是當街遙望,似乎這場滅頂之災毫不關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