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聽到阿梨用虛弱的氣音，喚出這樣的稱呼，這一刻燕宸曦背後一僵，宛若電擊。

  這一聲陌生的稱呼，讓燕宸曦在那一刻竟是潸然淚下。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第一次在天宗見到阿梨時的場景。小姑娘背著比她的個頭還要高的藥香，從百裏細辛的身後探出了小腦袋，怯怯的喚了一聲：“師兄。”

  他冷漠的點了點頭，並沒有將這個孩子放在心上。縱使對阿梨他比對尋常的天宗弟子稍微那麽親近一點，但他生性冷淡，也隻是僅限於一點。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阿梨其實一直很懼怕他，這個看起來十分冷漠嚴肅的師兄，相反的和柳墨生的關係倒是比他更親近。

  很多年後兜兜轉轉，縱使是燕宸曦也沒想到做了十幾年的師兄妹，她竟然會是和自己有著血脈相連的嫡親妹妹。

  在知道真相的時候，燕宸曦心中情緒很複雜。

  比起江梅魂，他更不知道的是如何麵對江梨蕊。以前她是自己的師妹時，他可以做一個好的兄長，維護她。

  但師妹變成了妹妹，而當年正是因為他們的緣故，他的母妃拋棄了他，他此生的轉折點，半生周折、數次在死亡邊緣絕望掙紮，都是因為母妃的拋棄。

  而他的母妃拋棄了他，選擇了他們。燕宸曦無法做到如同聖人那般毫無芥蒂的接納他們，但是對於阿梨，說恨麽又談不上，所以燕宸曦選擇了還是以師兄的身份相處。

  他在想，他們都有著漫長的一生，或許日子久了。一年，兩年，甚至三年、四年，他心中的芥蒂也會漸漸的消除，而接納他們。

  卻沒想到，原本以為有很漫長的未來竟是如此短暫到猝不及防。

  他第一次聽到她喚他一聲‘哥哥’，卻也是這輩子最後一次。

  聽到這裏的時候，虞玦已經泣不成聲。

  是為阿梨，也是為燕宸曦……

  他這一生在不斷的被遺棄、背叛，又在不斷的嚐試著接納與和解，可卻沒想到命運竟是如此的作弄，讓他這一生不斷的重複在遺憾之中。

  當年的琉璃夫人如是，如今的阿梨也如是。

  燕宸曦原本心底沉重，但瞧著懷中的小姑娘哭的跟個淚人似的，反倒是安慰起了她，道：“你現在懷有身孕，哭太多了仔細傷了眼睛。”

  虞玦已經很久都沒哭過了，如今聽著燕宸曦溫和的安慰自己的聲音，眼淚更是止都止不住的說道：“這麽些天，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怎麽還是和以前一樣什麽事都自己一個人承受呢。”

  這些天燕宸曦將她照顧的很好，在公文處理完之後，每天還抽一個時辰給她讀話本，說是早些和她腹中的孩子培養感情。他讀的大多數都是詩詞歌賦，雖然口中不說，但燕宸曦的心裏頭還是想要個女兒。

  不過虞玦還是小小的抗議了一把，誰說就算是女兒家隻能讀詩詞歌賦了，再說萬一肚子裏是個男孩兒，長大了成了隻知道風花雪月的紈絝子弟怎麽辦。這話頓時讓祁王殿下產生了危機感，之後每天晚上由詩集變成了兵法史書之類的，聽的虞玦昏昏欲睡。

  雖然每天晚上燕宸曦讀書的內容枯燥了些，但他的聲音很好聽，倒成了虞玦的催眠曲，有他的聲音陪伴，虞玦晚上睡的十分安穩。

  等虞玦睡著之後，燕宸曦這才去書房中處理事情。每晚皆是如此，虞玦和他朝夕相處，竟一點都沒看出來他的心事。

  眼見虞玦哭的不能自已，燕宸曦隻能哄了又哄，低聲安慰道：“有琴大師說你之前耗神過度，如今雖脈象平穩，但情緒上若再大起大悲很容易落下病根。此事我瞞著你是我不對，但我也隻是想等你身子再養好些告訴你，並不是想一直瞞下去的。”

  卻沒想到偏偏燕秋詞那家夥，哪壺不開提哪壺。

  虞玦知道燕宸曦有自己的苦衷，但想到阿梨，眼淚依舊是止不住，半晌直至外麵傳來侍衛的傳話聲。

  虞玦勉強止住了眼淚，聲音還是哽咽的說道：“你去忙吧，我無事，但你也別太難過呀。”

  燕宸曦見小姑娘紅著眼圈，反倒是來安慰自己，心中自然是複雜的很。虞玦催促著他出去，但燕宸曦還是不放心，虞玦道：“寧九並非貿然之人，如果不是要緊的事不會這個時候來找你的，你還是出去看看吧，我也有些累了，想睡會兒。”

  這個時候本來是虞玦午睡的時間，方才哭了一場，更是覺得疲累，燕宸曦見她臉上已有倦色，便幫她拆去了釵環休息，吩咐一旁的繪錦道：“王妃有事就去前廳。”

  繪錦應了一聲，安頓好虞玦之後，燕宸曦方才離開。

  等出了房間，隻見寧九在外麵等著，燕宸曦眉心微皺，問道：“何事。”

  寧九神色凝重的說道：“江梅魂回來了，想見您，如今人在書房呢。”

  聽到江梅魂的名字時候，燕宸曦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冷意，須臾之後沉著一張臉向書房的方向走去。

  到了書房果然看見江梅魂已經在那裏，他已經好幾天沒合眼了，眼中密布著血絲，竟是比當日消瘦了整整一圈。見到燕宸曦，江梅魂‘噗通’一聲，竟是直接跪了下去。

  燕宸曦麵無表情，倒是寧九心中震驚非同小可，這可是江梅魂啊！雖然寧九素來不喜歡此人，但不得不敬佩此人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

  當日被關押進天牢的時候，燕宸曦可沒讓底下的人對他手軟，軍中的刑罰令人聞風喪膽，可用在他身上卻是哼都沒哼一聲，更不要說是認錯了。後麵還是暗衛們見對他用刑沒用處，而燕宸曦也吩咐過不能將人打廢了，這才算了。

  可卻沒想到，竟有朝一日，江梅魂回對燕宸曦下跪！

  江梅魂此時已經不複之前的高傲，跪在燕宸曦的麵前，垂下了往日裏總是上揚的頭顱，神色痛苦，對燕宸曦道：“對不起。”

  燕宸曦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自己腳邊的江梅魂，神色沒有絲毫的動容，冰冷著聲音道：“這句對不起你應該去向阿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