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如同夢境中所見一般，依舊是一襲纖塵不染的白衣。

  幾十年時間過去了，歲月似乎格外的厚待於他，他的容貌竟是沒有太多的改變。唯有那一頭華發，又是為誰一夜白頭？

  除此之外，他不再是記憶中那肅穆，不苟言笑的樣子；而是漫不經心，一派散漫。從不飲酒的人，卻是酒不離身。

  漫漫歲月，他竟是將自己活成了長玄月的模樣。

  一旁燕宸曦見小姑娘不說話，一雙眼看著他師傅出神，祁王殿下心底莫名浮現了一種酸意，幽幽的問道：“他有那麽好看嗎？”

  論容貌而言，祁王殿下清雋無雙，但在古鶴影麵前，他過於年輕，沒有那一種令人探究的滄桑神秘之感。二人站在一起，容貌不相上下，但更能吸引人眼球的，卻是古鶴影。

  原本虞玦心中正百感交集，卻猝不及防的聽到某人酸溜溜的話，一回神，正巧對上他哀怨的神色，當下有些啼笑皆非。

  不過被燕宸曦這麽一打岔，虞玦按下心底的心思，上前對古鶴影行禮道：“見過宗主。”

  古鶴影將酒壺放下，動作瀟灑肆意，隨著他的動作佩劍上一串銀色的鈴鐺在陽光下泛著光澤——她認得，這鈴鐺正是當日長玄月手腕上戴著的，卻不能想到如今卻成了劍墜，一直掛在古鶴影的劍上。

  相忘誰先忘，今昔非昨昔。

  古鶴影嘴角勾起了笑，就連那笑容微微勾起的弧度，都與夢中那個女子是那樣的相似。

  隻是他的眼神，依舊如古井般波瀾不驚，這樣的神色再加上如此的笑容，看起來十分的不和諧。

  就在虞玦呆呆的出神的時候，便聽他道：“你同那小子一樣，喚我師傅就成。”

  虞玦怕身側某人再吃醋，收回目光，順著他的話，喚了一聲：“師傅。”

  古鶴影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匣子遞給虞玦。虞玦接過，打開一看，見裏麵竟是一隻碧玉珠子。

  那珠子有拇指大小，剔透晶瑩，在陽光下泛著一種迷離的色澤，便知並非凡品。

  “這是避塵珠，有驅除邪祟之效，算是我送給你的見麵禮。”

  虞玦依稀聽的夢境中，似乎有人提及過避塵珠，乃是南境之物，十分珍貴。卻沒想到古鶴影將如此珍貴的東西轉贈給了她，連忙想推脫，卻不曾想燕宸曦道：“既然師傅給你了便就收下吧。”

  說著看向古鶴影，那眼神怎麽看怎麽都有些不善，涼颼颼的說道：“畢竟是他欠咱們的。”

  古鶴影拿著酒壺摸了摸鼻子沒說話，虞玦看了看燕宸曦又看了看古鶴影，覺得他們師徒二人之間的氣氛似乎是有些微妙，便也沒說什麽，將東西收了下來。

  這裏虞玦收了東西，想到了夢中所見，心中有諸多的疑問。

  當日在離山究竟發生了什麽？

  在夢境中，她成為了‘長玄月’，看見了她大半生的歲月。但那個曾是南境傳奇的女子，隻有與她與古鶴影的相識，卻無最終的結果。

  到底是什麽，就連在夢境中也無法窺探一二？而長孫思遠用幻蝶之術入夢，究竟又有什麽目的？

  虞玦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誰知方才道出了‘長玄月’三個字，便見古鶴影臉色驟變，竟是不發一言的就徑直離開了。

  留下虞玦和燕宸曦麵麵相覷。

  這裏百裏細辛聽到虞玦的話，神色有些複雜，道：“小丫頭，你怎麽無端的想到提及那個人？”

  虞玦道：“如今上京局勢如此，各部勢力蠢蠢欲動，追根究底還是為了離山地宮。唯一接觸過離山地宮裏麵東西的唯有長玄月，查清楚當年的事，或許我們才能從如今的困局中破局而出。”

  不然若一直這樣，他們永遠隻能處於被動的狀態。

  說到這裏的時候，燕宸曦看向百裏細辛，道：“師叔可知師傅當年的那段過往？若真的有此事，可為何我從沒聽說過呢。”

  虞玦醒來的時候，同燕宸曦說起夢境中場景，縱使見多識廣如祁王殿下，竟也不由覺得匪夷所思。在他的記憶中，自家那位師傅行事除了不靠譜還是不靠譜，平日裏最愛折騰底下的那些弟子為樂，宗門中大小的事情都交給了幾位長老來打理。

  那些長老比古鶴影還要小一輩，算起來與燕宸曦是同輩了，隻是他們生性嚴謹，與他那位老妖怪師傅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原本百裏細辛聽到長玄月這個名字的時候，神色十分複雜，但聽到燕宸曦如此說，不由笑道：“天宗弟子。無不都是謹言慎行，修身養性的，甚至初修功法之初，要摒棄七情六欲，所以……”

  說到此處的時候，百裏細辛的語氣頓了頓，方才道：“你師傅身為天宗唯一嫡傳弟子，更是如此。所以曆任天宗宗主，最是寡情，但若是一旦動情……卻也是最深情的。”

  他看著燕宸曦，一時間心中生出諸般的感慨。當年初見燕宸曦的時候，他們這一輩的人完全明白素來眼高於頂的古鶴影為何收了這麽個皇室子弟，原來當年的燕宸曦分明是按照當年古鶴影的影子來長的。

  並非是模樣，而是那清冷的性格。

  隻是師徒二人性格相似，但命運卻是截然不同。

  燕宸曦緊緊的抓住了他生命中的那道光，並且得到了救贖；而古鶴影……從此失去，半生瘋癲。

  百裏細辛感慨了一陣子之後，方才收回目光，對二人說道：“當年師兄在上京發生了什麽，我也並不知情，天宗接到消息，當時師尊親自趕來，你師傅……渾身是血，聽說他的心脈都被人震碎了。”

  聽到這裏，不止是虞玦，就連燕宸曦也麵露詫異，道：“怎麽會這樣？”

  “是啊，你師傅當年雖然年輕，但那時已是當世絕無僅有的高手，誰也想不出究竟是誰有這麽大的能量，震碎他的心脈，而他竟毫無還手的能力。”

  “是誰救的他？”

  百裏細辛沉默了許久，方才開口道：“有人將自己的心，換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