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她平安歸來，旁人尚可，素來最為沉穩冷靜的古鶴影竟是失態，問道：“你這大半夜跑哪裏去了？”

  少宗主在一眾弟子麵前威嚴慣了，冷著一張臉，劈頭蓋臉的問了下來，上玄月臉色也不好看，沒好氣的說道：“你是我什麽人，我去哪裏關你什麽事！”

  燕毓華見兩個人如此，正要勸解，就在此時，卻見古鶴影竟是當著眾人的麵，將她緊緊的抱在了懷中。

  他的懷抱很溫暖，心跳的卻很快，身上帶著草木清冽的氣息似能衝淡她身上的血腥味。

  長玄月蒙了半天，待反應過來，便見眾人都詫異的看著他們，難得的羞紅了一張臉，掙紮出了他的懷抱，再多的話……對上他那眼底的焦慮和擔憂，終究化作了一聲歎息。

  “我以後，不會亂跑了。”

  遲到一步的青蒼看著自家小師妹與古鶴影如此親昵，緊皺著眉沒說話，倒是赤砂黑著一張臉，歎道：“女大不中留啊……”

  至於那天晚上長玄月遇到了什麽人長玄月沒說，古鶴影也沒問，但次日……官府從城外亂葬崗，發現了數十具屍體。

  皆是附近的村民，被剜了心，死相可怖，與當初在夜泉鎮的凶手作案手法與出一轍。此事傳出，在朝中掀起了軒然大波，天子便讓長孫思遠徹查此案。

  自那日之後，眾人顯而易見的察覺到古鶴影和長玄月之間的變化。古鶴影時常來長孫府，帶一些精致的小點心，偶爾也會邀長玄月出門遊玩。

  在燕毓華眼中不知情趣的少宗主，情竇初開後，倒是十分懂得哄女孩子。隻是她與長孫思遠這段時間，竟是漸漸疏遠了好些。

  長孫思遠越得天子重用，他們之間卻是越行越遠……

  天子重臣與天家駙馬，兩個身份之間長孫思遠隻能選擇一個。

  皇後知曉自己女兒的心意，她從一開始便就不希望燕毓華與長孫思遠在一起。那個年輕人天縱之才，非池中之物。

  但做為母親的，有一種保護女兒的本能，她感覺得到長孫思遠太危險，並非燕毓華的良配。

  章懷之，長相不遜色於長孫思遠，同樣出身於江南氏族。雖無長孫思遠那般殺伐果斷，但難得的是性格溫和。

  這樣的人，才是燕毓華的良配。皇後有意撮合，而燕毓華與長孫思遠又不知為了何事起了爭執，竟故意與章懷之出門遊玩了好幾次，來氣長孫思遠。

  “阿月，我可能真的要嫁給章懷之了。”

  已是秋日，海棠已謝。

  上玄月來了上京大半年的時間了，與皇室打交道的事是青蒼辦的，除了與古鶴影遊玩之外，她似乎始終遊離在亂局之外。燕毓華看著坐在窗戶邊，悠閑的抱著雪貂的少女，十分羨慕。

  上玄月見她神色哀傷，到了盞茶給她，也不知說什麽，寬慰人並非是她的強項。

  燕毓華也是想找個能傾訴心事的人，隻是她身份尊貴，是皇室中唯一的公主，也沒個姐妹，能傾訴心事的唯有上玄月一人了。

  說話間，便見樓下來了一行人，上玄月眼尖，很快便認出了其中一人他是認得的，。

  “那不是章懷之嗎？”上玄月對於長相好看的人印象十分深刻，因為章懷之長的好，所以並不厭惡這個人。

  其實私心裏，她覺得皇後的眼光要比燕毓華要好，章懷之比長孫思遠更適合她。

  隻是……

  上玄月眼神微微眯了眯，語氣有些危險的說道：“她身邊怎麽跟著一個女子？”

  說話間，章懷之也上了樓來，見她們二人先是微微一愣，方才行禮道：“見過殿下，月姑娘。”

  燕毓華淡淡的點了點頭，她性格素來如此，章懷之已習慣了。倒是上玄月，看見他身後的女子，打趣道：“章公子，紅顏知己啊？”

  章懷之白皙的麵容瞬間漲的通紅，連忙解釋道：“月姑娘休要胡說，這是姚娘，是……是泠音閣的琴姬。前些時日公主得了一本殘譜，所以請她來試琴的。”

  聽到泠音閣三個字，上玄月細細打量了那姚娘許久，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來。燕毓華知道上玄月的性格，便將話題岔開，道：“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宮了。”

  說著和上玄月起身就離開了，章懷之看著燕毓華離去的背影，悵然若失，竟數落在了姚娘的眼中……

  她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

  長孫府的海棠很多，有一處叫做海棠居的院子種滿了海棠。當日海棠開的正好時，他們幾人常在海棠居中喝酒，談古論今。

  古鶴影雖名震江湖，但酒量奇差，三杯就能喝倒；上玄月看起來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但酒量卻是千杯不醉，與長孫思遠旗鼓相當。

  但近些時日，上京出了命案，長孫思遠負責調查，其中又牽扯到了江湖上一些事，他們許久都沒在一起喝過酒了。

  如今秋海棠開的正好，但經了霜打之後，終究不如春日那般嬌豔，冷月下帶著幾分淒清之意。

  “見海棠花下，飛來雙燕，垂楊深處，啼斷孤鶯。”

  上玄月來海棠居的時候，便見長孫思遠坐在那石階上，身邊堆滿了酒瓶，隱是有些醉了。平日裏，那雙機敏的眼眸，此時朦朧上了幾分醉意，近乎低喃。

  “嗬，長孫公子這是後悔了？”

  長孫思遠回頭，便見簷下燈火，她站在光與影交錯間，神色晦暗不明。

  他低笑一聲，道：“我平生行事，從未有過後悔二字……”

  江山美人，權勢與情愛，素來不能兩全的。他清楚的知道這點，可正是因為清楚，所以才痛苦。

  長玄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最終冷笑了兩聲，什麽都沒說，轉身離去。

  明月淒清，不知怎的，長玄月想到了夜泉鎮的月，想到了那日蝴蝶泉邊，那一眼的驚鴻。她驀然發現，她好想許久，都沒有懷念過月氏的月色了。

  在這裏久了，她竟已經忘記了，那裏才是她的家。

  八月初，元帝下旨，賜婚長孫思遠，朝野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