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在那無窮無盡思念的歲月裏，他的世界隻剩下冰冷的灰白兩色，可在記憶裏那一抹紅色如火般的剪影卻依舊明媚鮮妍。

  人生代代無窮已，他再路過那那夜泉鎮的時候，那間客棧早移位了平地，蝴蝶泉也幹涸，唯有那夜光杯盛著的茱萸酒辛辣如初。

  仿佛那個女子的笑靨如初，少年時遊曆江湖還在昨日，可再回首，唯見天山白雪皚皚，他已是青絲成了白發，故人已做塵埃。

  那一天長玄月師兄妹三個人到底還沒走成，他們是要去上京的，既然朝廷封了路，也隻能繼續留在了這個古怪的鎮子。

  今日的江湖人比昨天少了一大半，這裏長孫思遠和燕毓華都是擅於交際的，很快便與他們打成了一片。

  因為此次來上京是帶任務在身，且這中原人素來對南境帶有偏見，所以他們師兄妹三人隻稱是從並州來上京遊玩的。江湖相遇，萍水相逢，眾人間除了古鶴影的身份明明白白，其餘皆有隱瞞之意，誰也都沒有追根究底的習慣。

  古鶴影出身名門，年紀輕輕功夫了得，那性格也如他手中的霽雪劍一般冰冷古板，或許是此人氣勢太盛，連青蒼都下意識的避開與他交流。

  隻有長玄月，她喜歡容貌好的，時不時的偷看這個男子，甚至將自己最愛的粽子糖也多分給了他一塊。赤砂看的眼紅，就連燕毓華瞧著這位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心中也嘖嘖直歎，也不知她究竟看上了古鶴影這個冰塊什麽。

  古鶴影麵無表情的咬著粽子糖，這顆糖格外的甜。

  因著無事，赤砂便問起了鎮上鬧鬼的傳聞，長孫思遠含笑的說道：“哪裏什麽鬼，不過江湖上有邪門歪道，修煉邪術，竟以人心為引子。不瞞兩位兄台，我們正是一路追著那妖人來此，若兩位兄台感興趣的話不如我們一齊聯手捉了那妖邪，賞銀平分？”

  雖然青蒼和赤砂沒出手，但長孫思遠眼光何其的毒辣，瞧出了他們並非泛泛之輩。且昨日這三人中，看起來最單純無害的長玄月一出手，竟拿下了那三位窮凶極惡之輩，若有他們三個人幫忙，定然事半功倍。

  誰知青蒼與長玄月對賞銀不感興趣，而赤砂也是連連擺手，道：“聽起來怪惡心的，我才不去。”

  青蒼沉穩些，問道：“那人是何門何派的，竟如此厲害，竟連天宗都驚動了。”

  他們來上京之前，自然是要做過一些功課的。隻是長玄月做的功課是吃喝玩樂，而青蒼則是將這江湖廟堂的勢力疏離了一遍。

  大燕的開朝皇帝正當壯年，朝中太子能力很出色，是天子的左膀右臂。除此之外，天子膝下的長公主與太子一母同胞所出，雖為女子，但巾幗不讓須眉，為天子打下江山立下了汗馬功勞。

  因天下初平定，上京的局勢也是十分複雜。幾個世家中，虞家因為獻城而降，被封為了清平侯，隻不過是享受富貴，但並沒有實權。

  前朝留下的幾個世家中，最有實力的是長孫一族。

  比起廟堂中的局勢複雜，江湖則簡單了很多。雖然是曆經了幾十年的亂世，天下初定，但江湖上有天宗——這個江湖最大的門派坐鎮，並無任何腥風血雨。

  而這位古鶴影，是天宗的大弟子……

  長玄月與赤砂一個隻醉心巫蠱之術外，隻喜歡吃喝玩樂；一個跟在小師妹身後，被帶著隻知道吃喝玩樂加不學無術，不知其中利害，但青蒼卻是久仰大名。

  除開他這些年在江湖上一戰成名，除惡扶善的名聲之外，他知道下一任天宗宗主，非他莫屬。正所謂剛極易折，這樣的一個人並非與他們是一類人，還是得離遠些。

  在他們師兄妹三人中，最先預感到他們命運的，是青蒼。

  “應是月氏出來的妖人。”

  古鶴影猝不及防的開口的時候，長玄月險些將口中的糕點給噴出來。

  她漲紅了一張小臉，忙衝著青蒼擺手，意思是不是她做的！

  雖然她在藏書閣中無意間看到了一本古籍，雖然隻有半本，但卻十分的有趣。

  上麵記載的是關於人心的奧妙，她也好奇，躍躍欲試，隻是要活掏人心做實驗。她找了許久，才在鎮上找到三個適合的人，不曾想卻被那古鶴影半路打斷，送去了衙門。

  燕毓華見她咳的厲害，連忙為她拍著背，問道：“月姑娘這是怎麽了？”

  青蒼是長玄月的師兄，何等的了解她，知道她神情有異，定然是背著他們做了什麽壞事！他這位小師妹聰明伶俐，又無法無天，在巫蠱之術上有著極高的天分，且百無禁忌，什麽都敢學。

  這般心虛模樣，分明是往常闖了禍事本師傅責問。

  青蒼心知肚明，但在這麽多外人麵前卻不好說，隻是遞了杯茶水給她，道：“這麽大孩子了，吃點心要慢點。”

  長玄月喝了茶，怕被大師兄瞧出端倪，不敢再說話。但因為事關月氏，且這次他們師兄妹三人來上京便就是為了議和之事，聽聞竟有人敢頂著月氏名義在暗中行凶，自是不能袖手旁觀。

  是以青蒼細細的問了案子原由幾句，鬆口表示同他們一起捉拿凶手。

  赤砂苦著一張臉；長玄月無所謂的態度，反正她看著這三人，尤其是古鶴影挺順眼的，雖然這夜泉鎮無聊了些，但也不是不能忍。

  且要抓鬼，長玄月磨拳擦腳的表示自己要幫忙，順帶著要將那個敢盯著月氏的名義行凶的惡徒狠狠收拾一頓，剖出他的心髒喂給他自己吃！

  “師兄放心好了，我下手動刀子絕對比他快準狠。”

  青蒼看著她一副氣勢如虹的神色，嚇得臉都白了，道：“小祖宗，你就乖些，和赤砂在客棧中待著，萬不能被那三人看出端倪了。”

  其他的那個似情人的兩個人倒也便罷了，單單一個古鶴影，若是依照長玄月的性格得罪冒犯了他，那可就麻煩了。

  那可是中原武林的標杆，天宗宗主的愛徒，背後是整個天宗啊！

  隻是那時的青蒼不知，有些人，有些事，越是想躲，卻躲不過去。

  這注定著，是他們的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