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生炙已經死了，十多年前，他封鎖了長虞山之後，便已經消逝在了這世間。

  “當年長虞山動亂，外人對虞生一族虎視眈眈。他將長虞山封鎖十六年。這也是長虞山的長老，為何在十六年之後方才出山找你。”

  燕宸曦看著小姑娘紅紅的眼眶，將她摟在了懷中，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和。

  他太了解小姑娘了。

  雖然表麵上說著不在乎，但實際心裏麵卻是十分渴望著親情，就如同她對雲氏。

  縱使雲氏幾次陷害，但虞玦依舊是心存著微末的希冀，直至最後徹底的心灰意冷。

  而這些年雖有虞文巽很大的程度上彌補了虞玦的缺憾，但並非是親生，總歸是替代不了血親的存在。

  這一種感受，昔年少年時的燕宸曦也有。

  留鸞閣一場大火，不過一夜之間，他便成了孤兒——某一種意義上來說的孤兒。

  景安帝縱使再好，也是天下的君王，眾位皇子公主們的父皇，不可能如同尋常父親一樣，將所有的寵愛都放在他一個人的身上。

  而且……

  燕宸曦記得，在很長的一段時間，景安帝都很少見他。他的麵容太像母妃了，景安帝怕看到他，觸景傷情。

  後來景安帝大病了一場，好了之後便將他寄養在舒妃的名下。

  當時舒妃不過是舒嬪，出身卑微，因生了一個皇子一位公主，才封了嬪位。因為撫養了琉璃夫人的兒子，一躍成為三妃之一。

  她性格溫厚，對燕宸曦照料有加，絲毫不敢怠慢。有舒妃照拂，比之前他在宮中無人問津的那一年，好太多。

  隻是那一年不止是對於景安帝，對於燕宸曦而言，人生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在那之後，燕宸曦與景安帝之間再不負之前那般親近。

  很久很久之後，燕宸曦在看到藍橋下的虞玦的時候，似乎是看到了那一年在冷宮中弱小無助的自己。

  第一眼心生憐惜，而生愛意。

  燕宸曦看著現如今的虞玦，就會想到當年的自己，讓他不由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小姑娘……

  虞玦趴在他的懷中，雙手摟著他勁瘦的腰，聞著他身上那熟悉的紫檀香心裏麵那莫名的難受總算衝淡了許些。

  乍然聽到噩耗，心裏雖很難過，但到底這麽些年過去了，那個人一直都沒有想到過她，這樣的結果興許早就隱隱有所猜測。

  “還好有你陪著我。”

  虞玦將小腦袋埋在他的胸口上，聲音有些含糊，悶悶地說道。

  她想，就算與他之間的糾纏是一段孽緣，但她這一生都無法舍棄割舍了。

  燕宸曦感受到了小姑娘的依賴，聽著她含糊不清的聲音，眼中閃過了一絲寵溺的神色，伸手揉了揉她柔軟的長發……

  這樣的靜謐溫馨持續到門外傳來虞長風的叩門聲。

  天色不早了，要是虞玦再不回去的話，父親舍不得打斷阿玦的腿，但能打斷他的腿……

  虞玦有些不好意思的從燕宸曦的懷中抬起頭來，眼圈還是紅紅的，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方才沒哭。”

  小姑娘軟軟的聲音還帶著鼻音呢，燕宸曦眼中閃過了一絲笑意，忍不住伸手揉了她一把長發道：“我知道，阿玦最堅強了，才不會輕易哭鼻子呢。”

  眼中帶著淡淡的寵溺之意，看的推門進來虞長風眼皮子微微跳了跳。

  這兩人當真是……

  “時間不早了，阿玦我們先回去吧。”虞大公子正色道，“父親肯定一直在等著呢。”

  今日長虞山的人意外抓走虞玦，虞文巽受到的衝擊也不小。

  他本以為保守多年嚴嚴實實的秘密，究竟是從何時開始泄露出去的？阿玦，又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虞玦了解自家父親的性格，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回去的話他定然又要胡思亂想了，微微頷首。

  等虞玦離開不久後，百裏細辛慢吞吞的踱步進來，見燕宸曦的臉色雖清冷如霜但眼中卻沒有那駭人的力氣，摸了摸下巴，道：“看來情況比我想象中的要很多呀。”

  一旁的寧九不解的看著百裏細辛，問道：“藥王，您這是何意？”

  “離魂之毒的陰狠之處不止是毒發之時的萬分痛苦，更有甚者，中毒越久，此毒會潛移默化的改變中毒之人的性情。致使其性情喜怒無常，且喜好殺戮，最終被反噬而死。”

  燕宸曦眉心微皺，沉默片刻方才問寧九道：“本王性格喜怒無常？”

  寧九被那清冽如水的目光掃過，頓覺背後一涼，連連搖頭。

  百裏細辛看了燕宸曦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你以為你師傅教給你的清心訣是白教的嗎。再者說，你城府自小就深，表麵自然瞧不出什麽異樣，但……”

  “這些年，你之所以一直待在邊關，難道真的隻是因為不想麵對那些人？”

  百裏細辛看著燕宸曦，聲音也漸漸變得幽遠起來……

  燕宸曦默然了片刻，沒說話。

  這些年他駐守邊關，鮮少回上京，其中有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在邊關，無人能約束他。在藥王點明之前他以為自己是單純的不喜歡上京壓抑的環境，其中還有部分原因——是因為他渴望著邊關的殺戮與血腥。

  燕宸曦的眼神一寸寸變冷了下來，百裏細辛見他眼神不善，話鋒一轉，連忙道：“不過現在看來，離魂之毒的影響並未曾改變你的心智。可見你的心智堅韌超乎於常人……”

  不愧為一代宗師，求生欲十分強大。

  燕宸曦眉心微皺，幸好沒再多說什麽了。

  倒是寧九似是想到什麽一般，開口道：“或許……還有四小姐的原因。”

  那倒是。

  依照燕宸曦今日的性格，分明是殺心已起，寧九跟在他身邊這麽些年最會察言觀色，心道：這次長虞山的那些人絕對完蛋了！

  未曾想到，今日竟兵不血刃的解決了問題，就連失職的清明都沒有被責罰，實在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

  不過……

  寧九這些年將燕宸曦的飽受離魂之毒的折磨看在眼中，更沒想到離魂之毒不止是折磨著燕宸曦，而且影響著他的性情。當年究竟是誰，究竟對燕宸曦有著什麽樣的仇恨，會對一個孩子下這麽陰狠無解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