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宴中出來，已是華燈初上，虞玦快步走在前麵，燕宸曦不急不緩的跟上，祁王府的侍衛得了燕宸曦的吩咐，隔開了那些宮人侍女們的目光。

  虞玦快步走了大半個宮城，依舊還沒甩掉他，索性放棄了，停下腳步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燕宸曦道：“祁王殿下跟著臣女做什麽？”

  看著某隻氣鼓鼓的樣子，祁王殿下低頭看著她，問了句廢話，道：“還在生氣？”

  虞玦冷笑，道：“臣女哪裏敢呢。今日若非祁王殿下解圍，臣女便要嫁到北蠻和親了……”

  嘲諷的話還未曾說完，未曾想到，燕宸曦忽然拽住了她，十分認真道：“我不會讓你嫁給別人的。”

  看著那雙如寒潭般幽暗的眼眸，虞玦不知怎的，忽然說不出話來了。

  月華如水，給白日巍峨聳立的宮闕，披上了一層淺淺的輕紗，多了一層溫和沉寂。遠處宮人手中提著的宮燈，燈火迷離，眼前的人眼眸比那燈火和月華還要明亮……

  一時間，虞玦竟一時怔住了。

  半響，她按住心頭的火氣，清湛的眼眸定定的看著燕宸曦，道：“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燕宸曦清淡的神情微微頓了頓，儼然是……心虛了！

  虞玦氣的不行，之前對她推心置腹的一番話都是假的麽，說什麽以後再也不會瞞著她，可是到現在……

  氣的太狠了，言語在此時變得那麽的蒼白無力，在袖子裏摸索了半天，索性直接拿個油紙包的東西砸過去！

  燕宸曦看著虞玦氣鼓鼓的樣子，心中不安著如何解釋呢，沒成想一個暗器兜麵襲來，他下意識的去接，是一個包的嚴嚴實實的油紙包、還帶著淡淡的甜香……

  “是桂花糕？”祁王殿下是何等靈敏的嗅覺，一下聞了出來，那本就明亮的眼神此時變得更加明亮了，看著虞玦道：“是你為我做的。”

  “不是！”虞玦硬邦邦的回道，但燕宸曦卻將油紙包打開，嚐了一塊。

  淡淡的桂花香在唇齒間劃開，他得了便宜還賣乖道：“味道很好，正好我今日一天沒吃飯了。”

  虞玦氣的不行，想要從他手中搶回糕點，板著臉道：“你還給我。”

  燕宸曦避開了她的爪子，眉宇之間帶著笑意，道：“既然是送給我的，哪裏還有要回去的道理。”

  論無恥虞玦哪裏是燕宸曦這隻老狐狸的對手，氣的不行，將他一口一塊糕點，一下就吃了大半包，不解道：“你今日做什麽去了。”

  “一早進宮，被父皇罰跪了。”燕宸曦淡淡的說道，將餘下的最後一塊糕點喂給了虞玦。

  糕點多加了點蜜糖，有些甜膩，虞玦不是很習慣，皺了皺眉，方才咽了下去，道：“今日不是……”

  話沒說完，虞玦咽了回去，今日不是琉璃夫人的忌日麽，景安帝睹物思人，一般這個時候對燕宸曦都是十分憐惜，有求必應，為何要罰他？

  雖然虞玦接下來的話沒說完，但燕宸曦也知道她想說什麽了。小丫頭其實並不是個很好的偽裝者，在他身邊的時候，說話行事漏洞百出，其實，他應該很早就察覺到其中異樣的。

  可偏偏，遲了那麽久。

  “因為我向父皇請求賜婚，他沒同意。”燕宸曦幽深的目光從虞玦身上收回，淡淡的說道。

  虞玦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呆呆的問道：“什麽賜婚？”

  待看清楚他戲謔的目光，驀地反應了過來，臉色緋紅，氣道：“那你活該被罰，誰讓你自作主張的。”

  看著她臉色緋紅，氣鼓鼓的樣子，燕宸曦有些沒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道：“若我再不自作主張一次，你跑了，我再去哪裏找人。”

  虞玦不敢置信的瞪圓了眼睛看著他，從沒見過耍無賴，還能如此理直氣壯的。

  微涼粗糲的手指觸碰過她滾燙柔軟的臉頰，燕宸曦看著她呆呆的樣子，嘴角的笑意更加加深了三分。

  今日兵行險著，後麵將會帶來許多的麻煩，但是這一世能夠將她名正言順的圈在了自己身邊，也值得了……

  二人離得極近，近到虞玦可以聞得見他身上的紫檀香味，月華下，他白衣勝雪，眸色幽深，唯有那嘴角那抹淺淡的笑容，宛若開在夜色中曇花那般剔透。

  在那樣溫柔的目光下，虞玦一怔，許久都沒看到他這麽笑過了。

  在那漫長的夢境中，他隻身一人，常常望著宮闕的方向，眉宇之間是化不開的寂寥與悲傷……

  同樣是濃鬱的夜色下，巍峨宮闕之中，前塵之景與昔日的他重疊在一起，虞玦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

  一時間，虞玦心頭亂糟糟的，抿了抿嘴角，道：“我們回去吧。”

  燕宸曦不知道虞玦的情緒為何突然變得這麽低落，待見他抬首，卻見此時二人竟是已經走到了宣武門周邊……

  入夜之後，宣武門早已經落了鎖，宮中赴宴的貴眷們都是從偏門離開的。偏偏燕宸曦為了不讓人打擾他與虞玦說話，或者更為準確的是祁王殿下不想讓人瞧見他向某隻低聲下氣的樣子，所以選擇了人少的地方走。

  走著走著，兩個人便來到了宣武門這邊，跟在身後的侍衛也隻敢遠遠的跟著，也不敢勸；而守在宮門的侍衛，更不敢攔。

  月色下，虞玦的臉色有些雪白，燕宸曦在衣袖中的手緊了又鬆，方才道：“好，我們走吧……”奶

  朱紅色的宮門緩緩打開，外麵是戒備森嚴的禁軍，寂靜漫長的街道在幽深的夜色下不知通向何處。

  虞玦驀然回神，原來……這裏，便是宣武門！

  一時間，虞玦再度怔在了那裏，似是有一隻無形的手，狠狠的揪住了她的心髒，有一種無言的窒息。

  盞盞燈火下，朱紅色的宮門變得肅穆而又沉寂，古老而又滄桑。

  曆經百年，這一座古老的宮門不知見證了多少朝代更迭、同室兵戈，每一寸的土地，都是以鮮血染成……

  她站在那，站在宮城內，定定的看著宮外的方向，天際的月色、眼前的燈火都變得模糊了。

  她仿佛聽見了，像是從遙遠的戰場上傳來的兵戈聲，嘶吼聲，哭泣聲……臉頰邊忽然一陣微涼，是……下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