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燕宸曦的指尖不小心滑過到她的手背，虞玦臉色刷的一下就紅了，平靜的心湖，投下了一枚小小的石子，泛開了層層漣漪。

  “我，我自己來吧。”虞玦支支吾吾的不敢看燕宸曦的眼睛說道。

  燕宸曦沒說話，隻是握住了她另一隻手，同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擦拭幹淨。月色下，那雙雪白的柔夷已經恢複了本來的顏色，如同潔白的骨瓷一般美麗，在月色下，泛著瑩瑩光澤。

  這才是原本屬於她的顏色，不染塵埃。

  一雙手上的血跡都擦拭幹淨了，燕宸曦依舊沒有鬆開他，拇指摩擦著她手腕上一截淤青。

  她的皮膚本就生的細嫩，那一截淤青在那白皙的膚色分外的刺眼，燕宸曦眸色瞬間變得深沉起來，問道：“是他弄的？”

  燕宸曦雖貴為王爺，但卻是行伍出身。指尖常年握劍拉弓，指腹上有一層薄薄的繭，他的指腹輕輕的摩擦著她的手腕，虞玦隻覺得有一種莫名的酥麻感。

  此時虞玦不僅是臉，連耳朵都紅的快滴血了。想到方才賀蘭梟那侵占性的目光，臉上血色褪去，微微點了點頭，欲言又止的看著燕宸曦道：“方才那個人……”

  燕宸曦感覺到了虞玦眼中的恐懼，臉上瞬間覆蓋上了一層冰霜，道：“他是北蠻的三皇子，也是北蠻王最器重的一個兒子。”

  虞玦當然知道那人的身份，隻是不知此人為何會出現在上京，又為何對她……

  “他與我有過節。”燕宸曦言簡意賅的解釋道，“這幾日你在家中別亂跑，我會派幾個暗衛保護你的。”

  虞玦當然不同意，小聲嘀咕道：“我有暗衛的……”

  燕宸曦冷笑，眼中閃過了一絲慍怒，道：“那個來曆不明的男人？”

  虞玦一時語咽，卻也不知燕宸曦在生什麽氣。

  見虞玦沒說話，燕宸曦便當她答應了。隨即將她掉落在地上的簪子重新撿起來，擦拭好上麵的血跡之後，方才遞給她：“拿好別丟了。”

  虞玦連忙接過燕宸曦手中的簪子，點頭應了下來。

  二人旁若無人的親密互動，而玄七和寧九十分識趣的帶著祁王府的近衛離開了。

  此時天已經全部黑了下來，偏僻的山林中有寒鴉飛過，風吹過枯枝如同鬼魅在呼嘯。

  山風吹過，虞玦打了個噴嚏，畢竟是初春時節，到了晚間還是有幾分涼意的。

  就在此時，忽而覺得身上一暖，竟是燕宸曦脫了披風搭在了她的身上。

  外裳上依舊帶著他的體溫，已經熟悉的紫檀冷香，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虞玦牽著燕宸曦的衣角，下意識的攥緊了手心，像是想要抓住什麽……

  燕宸曦感覺到了衣擺處的些微力道，她那一種莫名的依賴，眉宇之間的冷意和怒意一並消散了。看著小姑娘在月色下，清麗的側臉，心神微動，將那拽住他衣擺的手，握在了掌心。

  她人生的小，手也小小軟軟的，他的大掌正好將她的柔夷緊緊包裹住。

  虞玦微微一愣，略有些錯愕的抬頭，正對上一雙若寒潭般幽深的眼。

  “待會兒街上人多，別再走丟了。”燕宸曦的語氣波瀾不驚的說道。

  “啊？！”虞玦有些茫然的看著燕宸曦。

  “你不是一直想去看陵水花燈嗎？”燕宸曦聲音淡淡的說道，聽不出一絲起伏。

  虞玦……

  她什麽時候說過這話了？

  虞玦隻是心底暗自誹謗了幾句，可到底沒有將自己的手抽出來。

  前世二人相識三年，卻鮮少有如此親密的舉動。被他牽著，在這樣的崎嶇山路，縱使知道前途未明，可隻要有他在身邊，總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一路二人無言，靜到似是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可又有一種若隱若無的曖昧氣氛在二人之間滋生……

  沿著陵水河畔行走，晚風夾雜著梨花的清香，人聲漸近。

  人聲鼎沸，有吆喝聲、說笑聲，還有遠處畫舫傳來的絲竹笙歌聲。

  風中除了梨花的清香外，還有姑娘們身上脂粉的香氣、各色吃食甜絲絲的香氣……夾雜著混合在一起，是花朝節陵水畔有的氣息……

  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時下民風開放，花朝節相約的男女不在少數，但因並肩攜手二人極其出眾的容貌，吸引了不少人善意的目光。虞玦鮮少如此被人注意過，有些不自在的想抽回手，卻被燕宸曦牢牢的抓住了手心。

  “公子，買支梨花送給這位姑娘吧。”提著花籃的小姑娘拉住了燕宸曦的衣角道。

  花朝節以花枝定情，寓意非凡。

  虞玦“唰”的一下臉色又變得通紅，道：“我……我們不是……”

  話音還沒落下，卻見燕宸曦彎腰在花籃中挑選了一枝帶著露水的梨花，遙遙的遞給了她。

  琉璃燈火下，他清雋的麵容變得遙遠模糊起來，白色的衣襟在燈火下暈開淺淺的光圈，朦朧而又美好，像是從她少女時期的旖夢中款款走出來的男子。

  那一瞬，虞玦眼眶一熱，像是窮盡了半生追尋的夢終於成了真。

  她伸手想要去接梨花，但碰到那褐色枝幹的時候，像是碰到火炭一般，迅速收了回來。

  “可是……可是紅萼郡主……”虞玦垂著眼眸，小心翼翼的不敢看燕宸曦的臉色，低聲道。

  那一張素淨的小臉中，明顯的寫著失落兩個字。燕宸曦眉心微皺，原本以為她對那金綺華不過是一時誤解，可如今這個樣子，分明是芥蒂已深。

  究竟發生了什麽，才會讓她產生這樣的誤會？

  見燕宸曦一陣沉默，虞玦像是兜頭被潑了一層冷水，冷的打著寒顫。

  她少年時，曾聽說過一個故事。

  通異術，士紳官吏有邀其同遊者，寒月設宴，道人使荷花滿塘為之助興；宴畢，則荷花亦凋零不存。

  世人謂之曰幻夢空花。

  燕宸曦如她就如一場幻夢空花，而紅萼郡主，就是讓她清醒的藥。

  疏忽間，虞玦臉上血色盡數退卻，“對不起。”

  就連虞玦自己，都不知為何要說出這三個字，是因為……再一次的癡心妄想嗎？

  說著連連後退，想要避開這溫情的懷抱，但未曾想到燕宸曦卻死死的拽住她的手，道：“跑什麽。”

  虞玦低著頭，不想讓燕宸曦看到她再度紅了的眼眶。

  燕宸曦將那枝梨花，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道重新塞到了她的手中，道：“雖然不知你為何會誤會我與金綺華，但你信我，我會讓你心安的。”

  多說無益，隻有早早定下婚事，將小丫頭接回祁王府，她便不會再如此惶恐，再如此多疑了吧。

  隻是彼時的燕宸曦並不知，縱然是他，也抵不過世間“陰差陽錯”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