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宸曦的寢臥內格局十分簡單。

  一方沉香木睡榻前是一張繪著水墨山水梨木屏風，轉過梨木屏風是燕宸曦的衣櫃。雕花鏤空的衣櫃裏的衣服除了朝服之外，都是白色，虞玦迷迷糊糊的拿了一件幹淨的裏衣的時候，忽然想到她又不是 祁王府的侍妾，憑什麽聽燕宸曦的吩咐！

  後知後覺的四小姐眉心一挑，直接將裏衣扔到了床上，和虞長昭一樣冷傲的語氣道：“讓你的侍女來給你換！”

  燕宸曦既然清醒了，旁人就能近身了。

  燕宸曦見她氣鼓鼓的樣子，眼中溢出一絲笑，啞聲道：“祁王府沒有侍女。”

  侍女倒是有些的，那都是景安帝賜的，但燕宸曦從來不習慣旁人伺候。所以那些侍女，都在外院做著粗活。

  當虞玦初進祁王府不久，看著那些如花似玉的侍女們，竟拿著掃把在外院掃著落葉的時候，心情複雜到無以言語。

  “臣女幫王爺喚玄七他們進來。”虞玦冷冰冰的說道。

  說著便要起身喚人，卻被燕宸曦再次握住了手腕。許是方才從昏迷中醒來的原因，燕宸曦這次握住她手腕的力道，不似之前那般力道大到似是要捏斷她的手。

  縱使如此，但虞玦還是無法從燕宸曦的鉗製中掙脫開，隻能瞪著燕宸曦。

  見虞玦如此，燕宸曦不由歎了口氣，道：“本王都傷成這樣了，你就不能聽話點。”

  虞玦皮笑肉不笑，道：“王爺久經沙場，這點小傷算什麽呢。”

  雖是這般說，虞玦也沒有再大的掙紮動作。或許是……因為燕宸曦這麽脆弱的模樣，讓虞玦再狠的話也說不出口。

  但幫燕宸曦更衣，那是不可能的。抿著嘴，坐在燕宸曦的榻邊，什麽都沒說。

  虞玦隱隱感覺到，此番燕宸曦受傷讓她入府是在試探，或許是燕宸曦已經懷疑了什麽。但是，隻要她什麽都不說，燕宸曦怎麽也不會想到會有重生這樣詭異的事。

  更不會想到，前世今生，兩個人還有那樣一段孽緣！

  就在一陣靜默中，燕宸曦忽然不相幹的說了一句：“橙香餅的香氣……”

  虞玦感歎於燕宸曦的鼻子一如既往的靈敏。

  以前在祁王府，虞玦故意將點心藏在食盒中讓燕宸曦猜。祁王殿下，就沒有一次猜錯過的。

  虞玦斂住，為了遮掩自己方才的失態，故意白了燕宸曦一眼，道：“我正在給長昭做點心，但您府上的侍衛焦急的跑到侯府，說您命懸一線快不行了，所以我匆匆趕來了。”

  想到還在晴雪園，巴巴等她投喂的虞長昭，虞玦不由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驚羽和繪錦是否能哄住虞長昭那位小祖宗。

  誰知虞玦不過隨口一說，祁王殿下竟道：“本王已許久沒吃過桂花糕了……”

  說著，那雙漂亮的鳳眼看著虞玦，那樣一雙眼，莫名與巴巴等著投喂的虞長昭竟有幾分神似！虞玦的心莫名跳的厲害，兩個人的關係親昵，遠遠超乎了她自己所能控製的範圍……

  虞玦晃了晃腦袋，將這種十分危險的想法趕出了腦海。為了逃避這樣一種溫情、卻令人窒息的環境，虞玦不情願的接口道：“您放開我，我給你做。”

  燕宸曦深深的看了虞玦一眼，似是在桂花糕和虞玦之間斟酌了片刻，最終放開了虞玦的手。

  得了自由的虞玦微不可覺的鬆了口氣，揉了揉手腕，快步的離開了燕宸曦的視線……

  “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門外偷聽的玄七和寧九，毫無疑問的再次遭到了虞玦的眼刀。此時虞玦已無精力計較太多，問道：“王府的小廚房在何處？”

  寧九堆著疑似討好的笑，道：“四小姐，請跟在下來……”

  隻不過是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但對於虞玦而言，這裏比清平侯府還覺得熟悉。畢竟那時她將這裏，當做自己的“家”，也是最終的歸宿的。

  虞玦麵無表情的跟著寧九來到了小廚房，令人意外的是燕宸曦院子裏的梨樹還未曾開花，但是小廚房邊上的梨樹，梨花已開。枝葉間，細碎的花瓣如雪堆砌在枝頭……

  恍惚間，虞玦看到那梨花疏影下的竹椅上，臉色肅然，一本正經的在翻閱著手中書籍，實則是在等投喂的燕宸曦。以及巴巴的躲在各處，礙於燕宸曦冷臉不敢上前、卻又被點心的香氣吸引的王府侍衛們。

  自始至終保持著十分平靜的虞玦，此時看到這一種熟悉的情景，終究忍不住。像是被紮入了一根鋒利的刺，在最柔軟的地方心間，銳利的疼痛一點點蔓延開，讓她幾乎都快要窒息……

  在寧九吩咐下人準備桂花糕所用的材料的時候，虞玦卸下所有的偽裝，臉色蒼白的蹲在地上緩解那一種銳利的痛感。這是她最後一次來祁王府了，以後無論發生什麽，她都不能來這個地方！

  她遠遠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堅強，故地重遊，隻會讓她在燕宸曦的麵前露出更多的破綻！

  廚房裏的擺設虞玦十分熟悉，將糕點做好，桂花的香氣讓守在門口的寧九也不由咽了咽口水。明明是最尋常不過的桂花糕，不知怎的，虞玦做出來的就格外的香一些……巴巴的看著虞玦手中的食盒。

  虞玦扯了扯嘴角，笑道：“這一碟子勞煩你送給王爺，廚房裏還有多的。”

  寧九欣喜道：“辛苦四小姐了……”

  虞玦將食盒交給寧九，道：“時辰不早了，我若不回府怕是會有麻煩，還請寧大人派個車夫，送我回去……”

  虞玦承認，自己是膽小退縮了，她與燕宸曦的關係越親近，讓她越不安。有什麽東西，不受控製，已經悄無聲息的改變了原來的軌跡……

  寧九有些遲疑，道：“四小姐稍等，我去回王爺一聲。”

  此時的曦徽院中，杜顯已經研製好了解藥，燕宸曦服下之後原本青白的臉色有所好轉，隻是臉上還有著失血過多的蒼白。

  此時他半靠在床上，手上拿著一把鋒利的刻刀，在雕刻著一塊玉石。

  那一雙在朝堂上翻雲覆雨的手，拿著刻刀也是十分靈巧，憨態可掬的小兔子在他刻刀下已經初見雛形。尤其是兔子的那雙眼，圓乎乎的，和某個小丫頭有些神似。

  聽到腳步聲，燕宸曦嘴角微微勾了勾，抬頭一看卻見拎著食盒的不是虞玦，竟是寧九！

  燕宸曦臉上的笑容瞬間淡了，沉聲問道：“她人呢？”

  寧九見燕宸曦的臉色不大好看，心中咯噔一聲，反應十分迅速的將食盒放下，道：“屬下這就去請四小姐過來。”

  但等寧九去小廚房的時候，哪裏還見虞玦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