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曾有幸見過燕宸曦雙手同書的蘭燼落，也同時詫異的看了一眼燕宸曦。

  旁人看不出其中微末的變化以及其中端倪所在，但是他們精通書畫，這雙手同書收筆的習慣，竟與燕宸曦一模一樣！

  虞玦手中的兩支狼毫擱下的時候，眾人不由小聲議論道：這虞四雙手同書，是真的有這個本事，還是故意拿出架勢糊弄人的。

  就在眾人竊竊私語議論的時候，出乎眾人意料的，連對紅萼郡主的舞姿都視若無睹的祁王殿下，忽然起身，大步走到那長案邊，一雙寒眸掃向宣紙之上。而緊跟著，頗負盛名的無雙公子，嘴角帶著意味深長的笑，緊跟其後。

  宣紙上，筆墨之間，清雋的簪花小楷字跡工整，寫的是《詩經。大雅》的《思齊》篇。

  “思齊大任，文王之母，思眉周薑，京室之婦。大娰嗣徽音，則百斯男。”

  此篇歌頌的是一代明君文王、及其母太任、其妻太姒的詩。在將景安帝比喻成一代明君文王，又稱頌了皇後與太後的賢良。

  先不說虞玦這雙手同書的技術如何，單單就這一篇《思齊》，立意上就已經甩了以一幅牡丹圖拍皇後馬屁的虞詩薇一大截。虞詩薇的牡丹圖隻誇了皇後一人，虞玦一副字，卻連讚譽了太後、皇上、皇後三人。

  燕宸曦眼眸微寒，看向身邊的虞玦問道：“你師承何人？”

  虞玦一怔，這雙手同書的技藝是燕宸曦教的！她也曾經臨摹過燕宸曦的字跡，但她此刻已經刻意回避，且她的簪花小楷與燕宸曦慣用的瘦金體習慣截然不同，燕宸曦應該從字跡上看不出什麽端倪的。

  而燕宸曦之所以如此詢問於她，想必是有意試探。

  想到此處，虞玦的心微微定了定，抬眸看著燕宸曦，笑道：“回王爺的話，這雙手同書乃是臣女在閨閣中無聊琢磨出來的，並未曾拜師。”

  燕宸曦深深的看了一眼虞玦，她應當不知道，在她越是心虛的時候，臉上的笑容越發明媚可愛。

  這娟秀清麗的簪花小楷，雖與燕宸曦鐵畫銀鉤的瘦金體無半分相似之處，縱使如蘭燼落這樣的書畫高手，也看不出半分端倪。若真的無異常的話，方才燕宸曦神情為何那般緊張？蘭燼落疑惑的看了燕宸曦一眼，卻見祁王殿下神情波瀾不驚，又豈是尋常人能看出端倪的。

  “王爺，可是四小姐的字有什麽不妥嗎？”一旁的燕秋詞眼眸微深，也跟著踱步走了過來，故意將虞玦與燕宸曦之間隔開。

  “不曾。”燕宸曦將燕秋詞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右邊的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弧度，道：“虞四小姐蕙質蘭心，這上京第一才女之名落在四小姐身上，才算是實至名歸。”

  話音落下，殿內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看向祁王殿下。這……還是那個傳言中有著神仙般的容顏，卻又有著一顆冰鑄的心，絲毫不知憐香惜玉的祁王殿下嗎？

  原本眾人眼見著虞玦一副字畫竟吸引了上京最為出色的三個男子注意力，不說虞詩薇和龐玉芝的臉色有多難看，就連紅萼郡主的臉色也瞬間沉了下去。

  她從十四歲開始便就認識燕宸曦，對於燕宸曦的習慣、喜好了如指掌，何曾見過他如此在意一個絲毫不相幹的女子！

  未曾想到，燕宸曦竟會當眾誇讚虞玦。她死死的掐住手心，下意識的站了起來，在太後森嚴的目光下才陡然驚醒，她究竟做了什麽蠢事。

  一旦今日她流露出半分對虞玦的嫉恨之心，明日上京必定會流言紛紛，她這第一才女加美女更成了一個笑話。

  但虞玦這雙手同書的本事本就罕見，更何況還心思巧妙的選擇了《思齊》之篇。才思敏捷，比之男子都絲毫不讓。

  景安帝亦是龍顏大悅，接連說了三個“好”字，“祁王說的不錯，你小小年紀，不僅在詩詞造詣非凡，就連這書法功底也不讓須眉，才女二字，當之無愧。”

  景安帝這也算是給了紅萼郡主這個上京第一才女台階下，他算看出來了，燕宸曦當真對那紅萼郡主一點意思都沒有。可畢竟這紅萼郡主是太後的侄孫女，景安帝看在太後的份上，也要安撫紅萼郡主一二。

  “紅萼郡主與虞家兩位小姐表現都十分出眾，賞紅萼郡主珍珠一斛，虞家兩位小姐翡翠玉鐲一對。”景安帝笑著道，而後看了虞玦一眼，道：“再多賞賜虞四小姐雲紋描金硯台一塊！”

  “臣女多謝皇上恩典。”

  三人同時向景安帝謝恩，麵上看似高興，實則各懷心思。

  如此一番賞賜下來，座中夫人小姐看紅了眼。而那虞詩薇謝恩之時，看著虞玦手中那名貴的描金硯台，恨得眼睛都快滴血了。

  賞賜是其次，天家恩典才是最重要的，更何況虞玦今日大出風頭，竟同時引起了大燕最為出色的三個男子注意，讓她如何不恨！

  而賞賜最為豐厚的虞玦，心中亦是坐立不安，背後總感覺有一道涼颼颼的視線看著她，能讓她如此不安忐忑的，隻有燕宸曦了……

  虞玦自認為隱藏的夠深，但燕宸曦眼神是何等的犀利，他在那一幅字畫上，究竟有沒有看出什麽端倪？

  在這之後，內殿的眾人都各懷心思，但表麵上依舊是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直至黃昏時分，這一場宴席才結束。

  進宮的時候是陰雨的天氣，出宮的時候天氣倒是放晴了。

  斜陽的餘暉將這九重宮闕渡上了一層淺淺的金色，威嚴，而又壓抑。在這曆經滄桑的宮闕樓宇之間，到底隱藏了多少風雲暗湧……

  燕宸曦在眾人離席散的時候，吩咐寧九道：“將那幅字留下。”

  而神情不安的跟著孟瑤攜手離去的虞玦，似是察覺到了什麽，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

  卻見燕宸曦站在高台樓宇之上，俯身望著宮闕下的人。晚風浮動著他白色的衣袂，宛若立在瓊樓玉宇之間，隨時會翩然離去的仙人一般。

  記憶中，那熟悉的白衣身影，就在那光與影的交錯之間，勾勒出清豔絕倫的身姿，定格成回憶中久遠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