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方才一進錦園，便聽見了琴簫合奏的聲音。

  眾人站在那，駐足聆聽了片刻後，精通音律的崔語凝評論道：“這琴聲好，蕭聲也好。琴聲清冷出塵，蕭音飄渺多情，為這一曲《高山流水》，更平添了幾分纏綿之意。”

  一旁的蘭清羽聞言，十分讚同的點頭道：“合奏這一曲的，不知是上京的哪一位伉儷？”

  孟瑤見二人議論的有趣，便道：“究竟是誰撫琴，我們去看看便就知道了。”

  說著，一行人便穿過了九曲長橋，向琴聲響起的地方而去。虞玦神情木木的跟在她們的身後……

  遠遠的，隔著那開的絢爛如火的茶花，便見不遠處的小亭子裏，一坐一站著一對璧人。

  男子一襲白衣勝雪，膝上放著一把瑤琴，泠泠琴音自他指尖瀉出，如珠玉墜盤；女子穿著橘紅色的錦裙，手持玉簫，簫音飄渺與男子琴聲相和。

  輕攏的煙霧下，茶花開的灼灼其華，在這樣飄渺空靈的琴簫聲中，所有一切美好事物皆成了背景，滿園芳華為之失色，隻有那一對琴瑟相和的璧人。

  “咦，竟是祁王殿下？想不到他的琴，彈的那般好！”孟瑤十分意外的說道。

  崔語凝看著那持簫的女子，眼中閃過了一絲驚訝，道：“那不是紅萼郡主麽。早就聽聞，她的簫聲乃是上京一絕，隻是平日裏從不肯以技藝示人，未曾想到今日竟有幸聽得她一曲蕭聲……”

  虞玦站在那，定定的看著那亭子裏的一對璧人，如踩在雲端。一把看不見的利刃，將她的魂魄與肉體分割開。

  孟瑤她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虞玦聽的並不真切。滿目所見，一片蒼涼，隻餘亭子裏琴瑟相和的兩道身影。

  多少年過去了，虞玦沒想到夢靨中的那一幕竟再次重現，琴瑟相和的二人是那般的般配，在他們之間，容不下旁人的存在。

  而她，隻能卑微的站在角落裏，遠遠的看著他們的背影……手中拿著的一管玉笛被她折斷，鮮血淋漓的碎片，沉在了湖心深處。

  從那之後，燕宸曦教給她的東西她都學的十分精通，唯獨之後再也不碰音律。

  遙遠的記憶與現實中交織重疊在一起，那灼灼綻放的山茶花，仿佛變成了滴落在雪地裏刺目的鮮血……

  “阿玦，你站在那做什麽？”

  恍惚間，聽到了孟瑤的聲音。虞玦目光從遠處的亭子裏收回來，扶著欄杆，故作輕鬆的說道：“我覺得有些胸悶，不去亭子那裏了。”

  此時虞玦的臉色除了蒼白點外，看不出任何異常，見她這般說，孟瑤等人便也沒多想，道：“好吧，你在這裏等著我們，你第一次進宮，不知道宮中規矩，可別跑丟了。”

  今日進宮赴宴，繪錦和驚羽二人都沒有跟來。虞玦笑道，“放心好了，我就在這裏等你們。”

  直到孟瑤等人離開之後，虞玦鬆了口氣，才忽然覺得喉嚨裏湧出一股腥甜之意，眼前一黑，搖搖欲墜的身子，卻被身後一雙手扶住了。

  虞玦抬頭，卻見出現在身後的不是別人，竟是燕秋詞！

  “世子，您怎麽在此處？”虞玦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燕秋詞，眼中閃過了一絲愕然之意道。

  燕秋詞看著虞玦一臉的詫異，笑容溫和道：“本世子自是進宮赴宴，未曾想到會在錦園裏遇到四小姐，也算是緣分。”

  燕秋詞臉上的笑容甚是溫和無害，但虞玦可沒忘記，當日在茶樓中，燕秋詞以虞顏顏之事威脅她時的神情。

  這位豫王世子，虞玦不想招惹，也無心招惹。向燕秋詞道了謝，虞玦察覺到與燕秋詞之間的姿態曖昧，想要抽回被燕秋詞握在掌心的手。

  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燕秋詞拽著她的手依舊是紋絲不動。縱使虞玦再天真，也知道燕秋詞是故意的。

  虞玦眼中閃過了一絲惱意，但此處是宮中，虞玦不想招惹是非，按下脾氣，低聲對燕秋詞道：“多謝世子，臣女無礙，還請世子放手。”

  但燕秋詞依舊沒有避嫌之意。

  方才進錦園的時候，他便遠遠的看見了虞玦。與當日在茶樓中她一襲豔麗的胡服相比，今日穿著甚是淡雅。

  淺淡的煙藍廣袖，如同天際最為澄淨的藍、暈染了淡淡的煙霧，雖無過多的華麗裝飾，卻有一種出塵脫俗的美。難怪龐統對她念念不忘了……

  燕秋詞隻當做沒看見虞玦眼中的冷意，故作關懷道：“本世子見你臉色不好，不若扶你下去歇著，或者讓禦醫來看看？”

  宮中禦醫豈是尋常人能聽得動的，燕秋詞在虞玦麵前這般說，無非就是在炫耀豫王府的勢力。這燕秋詞，外表看起來是一位翩翩公子，實則內裏倨傲的很。

  “若臣女身子不適，會自己找宮娥的，不勞世子費心了。”

  虞玦的手被燕秋詞握在掌心，一下沒抽動，氣的臉色都白了。沒想到燕秋詞在這上京也是盛名在外的翩翩公子，卻未曾想到行事如此無恥。

  今日皇後於錦園設宴，來往的都是世家小姐，本朝雖然風氣開放，但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個男子摟抱成何體統！

  幸而此時眾人注意力都被亭子裏撫琴的二人吸引了，並沒有人注意到這邊動靜。此時二人姿態十分親昵，若被人傳開，燕秋詞隻會添一筆風流傳言，而真正倒黴的，是她！

  “被人看見了，本世子娶了你便是。”燕秋詞神情曖昧的看著虞玦，狹長的桃花眼氤氳著風流之意。

  燕秋詞名列於上京四傑之一，排名僅在無雙公子之下，他自是長了一副好皮囊。不然前世，虞詩薇也不會為此人做出弑父之大逆不道的事。

  但虞玦不喜表裏不一之人，再加上此人心機陰沉，更是與前世虞家滅門之禍有著直接的關聯，虞玦更不可能對這樣的人動心。

  虞玦聽到他以這般施恩的語氣說娶她，心中冷笑連連，在燕宸曦百般糾纏之下，虞玦也失了與他周旋的耐心。臉上帶著譏諷之意，毫不客氣的對燕秋詞道：“世子未免太自負了，您以為您想娶，世間的女子就得巴巴的任您挑選不成麽！”

  虞玦眼中的冷意，深深的刺痛了燕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