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觀禮之人或是驚豔、或是嫉妒的目光中，虞玦徐步穿過那鋪著織錦的石階，在虞家曆代先祖掛像前，屏息跪下，雙掌交疊，平舉齊眉，深深俯首叩拜。

  一舉一動，頗具大家風範，沒有出任何差錯。與傳言中不識禮儀、粗俗不堪的四小姐，有著天壤之別。

  雲氏坐在首席之上，神情淡淡看不出一絲波瀾；至於位列其次的秦氏的臉色，和虞詩薇一樣難看。

  出了梅園那樣的事，秦氏恨虞玦入骨，巴不得見不到她。但是……今日情況特殊，她要親自看著虞玦是如何從雲端跌入地獄的！

  虞玦眼尾的餘光掃過暗含憤恨的秦氏與虞詩薇，嘴角勾起了一抹譏誚的笑容，目光落在了雲氏身邊的青衣婦人身上。

  對比在明堂中的裝扮華麗、穿金戴銀的婦人們，她衣著簡潔，裝扮上稍比長伴青燈古佛的姑子強一些。長眉薄唇，微挑的眼角帶著淩厲之意，一看便知道不好親近。

  縱使著滿堂華彩，卻也蓋不住她眉宇之間的冷清之意。

  竟然是她！虞玦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意外，這是崔家主母梅氏！

  也怪不得虞玦如此驚訝，聽說崔夫人乃是虞家前任夫人的手帕之交，自從虞文巽娶了雲氏為續弦之後，她便沒踏入過虞家一步。沒想到，今日崔夫人竟然會為她主持及笄之禮。

  崔夫人乃是太傅之女，性格在上京出了名的清高自詡，雲氏是不可能請的動她出麵的。能請來崔夫人為她主持及笄禮的，隻有……虞文巽了！

  虞玦雖然想著自己的心思，但是無論敬茶、叩拜禮儀上一絲不錯，看的虞詩薇直咬牙。虞玦這個廢物，竟然提前做了準備，請了教習的姑姑學習禮儀！

  虞詩薇哪裏知道，虞玦之所以對及笄禮的流程這麽熟悉，是因為前世的時候她以祁王府侍妾的身份參加了不少次及笄禮。她記性好，早就將流程記得一點不差。

  雲氏起身，親手為虞玦挽起長發，層層疊做高髻。臉上雖然帶著笑，但眼中一點溫度都沒有，像是在機械的完成任務，絲毫沒有母親的慈愛。

  等發鬢挽好之後，由崔夫人將簪子插入發鬢之中，意喻著禮成。這也是最重要的環節！

  當繪錦將那放著簪子的梨木匣子緩緩打開的時候，虞詩薇整個人的呼吸都屏住了。隻要最重要的簪子消失不見，虞玦這一場隻完成了一半的及笄之禮，必定會成為上京的笑話！

  而如此一來，她也可趁丟失簪子這樣重要的罪名，借此機會除掉虞玦身邊兩個討人厭的丫鬟，沒了幫手，看虞玦如何能囂張起來！

  但是下一刻，崔夫人拿出那纏絲累金鳳簪的時候，虞詩薇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意，恨恨的絞著手中的帕子，林姑姑那個蠢貨！

  當手中拿著那粗劣的簪子的時候，崔夫人眼中閃過了一絲錯愕。

  崔夫人乃是太傅之女，自是見慣了奇珍異寶，這分明是趕工出來的簪子她拿到手中便已經感覺到了。

  虞家雖然如今已經大不如以前富貴，但也不至於如此落魄，侯府嫡小姐所用的簪子如此粗劣。再加上方才雲氏那般敷衍的態度，崔夫人心知肚明，看來這虞四在府中的日子並不好過，難怪清平侯竟親自出麵，讓她來幫忙主持典禮了。

  想到虞玦的年紀和她的女兒差不多，崔夫人冰冷的麵容閃過了一絲柔軟之意。

  虞玦有些錯愕，崔夫人眼中的柔軟，她從未在雲氏身上看到過。那……應當是母親的眼神吧！

  正在虞玦怔怔的時候，她聽見崔夫人用隻有兩個人的聲音道：“好日子，不是別人給的，是靠自己掙來的。”

  說完之後，她深深的看了雲氏與虞詩薇一眼。

  虞玦呆呆的扶了頭上的簪子，冰冷的簪子仿佛還帶著崔夫人手心的溫度。雖然不過一眼，但是崔夫人卻也看出了她在虞家的境況是何等的狼狽！

  她與虞詩薇同為一母同胞的姐妹，但是虞家四位小姐中，虞詩薇兩年前那場的及笄禮最為風光。

  當時宴請了大半與虞家交好的朝中舊友，雲氏動用了自己的嫁妝，為她打造了及笄盤發用的簪子。

  八寶琉璃累金鳳簪，鑲嵌著拇指大小的明珠，墜著長長的流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多麽漂亮啊，虞詩薇戴著它就像是一隻高傲的鳳凰一樣。

  那時，小小的她滿是羨慕，她十五歲的生辰，母親會不會送她一模一樣的簪子呢？

  不會的，她心中雖然早早就有了答案，可是依舊忍不住有著微末的期盼。

  直到，及笄前半個月雲氏似是才記起這件事，讓瓊枝隨意從珍寶閣挑選了支纏絲累金鳳簪。無論是從成色還是做工上來說，比起虞詩薇的那支何止是雲泥之別，卻也是虞玦現有的首飾中，最好的一件。

  說來可笑，她雖是侯府嫡女的，但卻到現在為止，沒有一件像樣的首飾。因為如今侯府隻不過是個空架子，大房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而虞詩薇是嫡長女，才貌雙絕，為了她的體麵，衣物首飾、脂粉用品都需要花費銀子；虞長昭如今才十三歲，正是花費銀子的時候，先生筆墨、交際往來，都需要不少的銀兩。

  而反觀排在中間的虞玦，沒有長姐聰敏，沒有幼弟聰慧，所以她一切的需求都無足輕重。無論原本屬於她的寵愛也好，還是例銀也罷，大多數都用來貼補虞詩薇和虞長昭了。

  前世的她，不僅懦弱，還十分愚蠢，總覺得這樣被壓榨式的付出，是她應當的犧牲的。

  她將所有的希望和價值，都寄托在母親的身上，從未有人告訴過她‘好日子，不是別人給的，是靠自己掙來的。’

  而這個人，隻不過與她有一麵之緣。

  及笄觀禮結束之後，虞家在鏡園中擺好了酒席等眾人赴宴。

  雲氏早就攜著最為得意的長女前去了鏡園，同一群夫人們一起去了鏡園，儼然忘記了今日生辰宴的主角。

  而被留在最後麵的虞玦早就已經習慣了被忽視，無奈的歎了口氣，默默的跟隨在眾人後麵。

  雖然她不想與那些人虛與委蛇，但今日是她的生辰宴，不能缺席。更何況……還有一場好戲在等著她，

  想到離開之前，秦氏那意味深長的眼神，虞玦知道今日的重頭戲還沒開場！梅園之事風聲已經泄露出去，秦氏想要抓替罪羊，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