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不賭是死，賭輸了也是死。

  萬一贏了呢？

  楓無涯臉色蒼白，整個人已經老態龍鍾了。

  看著依舊年輕貌美的孫清，他內心十分感慨：“如果可以，我想陪在你身邊長命百歲。”

  因為身子虛弱，他說話十分緩慢。

  好不容易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見他這樣痛苦，孫清勸說：“無涯哥哥你別說話了，養著點精神吧。”

  楓無涯苦笑：“我可能真的活不成了，沒能把你送上天下霸主的位置，真的很抱歉。”

  他這一說，孫清的淚水更是忍不住。

  如果在遇見這樣的事之前，有人問她：楓無涯死了你會難受嗎？

  她肯定很拎得清：或許會難受、會不習慣，但絕不會為他而傷心難過！

  可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事實勝於雄辯！

  她會！

  “你不要這麽說。”孫清此時認真回憶。

  數十年來，楓無涯永遠是將她放在第一位。

  他活著似乎隻有一個目標：把她的目標當成目標！

  如果天底下她隻剩下一個人可以信任，那大概就是他了。

  孫清內心裏並不相信任何人，但比較起來，還是楓無涯最值得信任。

  而他此時明知道自己麵對的即將是死亡，卻還說出“真的很抱歉”這種話！

  她感覺到了揪心之痛！

  與她小時候，因為一句“命格衝”，就被迫送走、被迫與父母分離的那時候，幾乎一樣痛！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淚，道：“無涯哥哥，解毒一定是痛苦的，但你……不要輕易放棄，好嗎？”

  楓無涯竟然還能笑了笑。

  他對她好了一輩子，所圖的，不過是能與她在一起，能被她放在心上。

  他緩緩說道：“別難過。清清，我這輩子已經活得夠本了。我沒有任何遺憾。”

  “我很想繼續活下去，陪著你，走上巔峰。”

  “但事實不允許，我願意認命……”

  孫清突然發起怒來：“不是還可以賭一把嗎，你為什麽不願意！”

  楓無涯很平靜地看著她，反問：“如果你是莫憂，會容許我活下去嗎？”

  孫清一怔。

  她其實想過這個問題！

  但，也真的是抱著賭一把的心態，想要試試看。

  可楓無涯問出來的時候，她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如果她是莫憂，絕不會允許楓無涯還活著！

  而楓無涯他自己，但凡他有能力，也不想讓任何一個跟孫清有關係的男人活著！

  不然，為何當孫清徹底放棄魏遜的時候，他寧願親自冒險，也要去截殺魏遜？

  如果不是這種心理，他也不會在與魏遜兩敗俱傷之後，被完顏熙算計了！

  想到完顏熙，他又說了句：“完顏熙那個小叛徒，吃裏扒外，你別忘了。”

  孫清當然恨透了完顏熙！

  “我不會忘的！”她咬牙切齒地道：“他不是喜歡跑嗎？那就讓他死在外頭，死了之後，再大卸大塊！”

  完顏熙，著實在壞了她的大計！

  楓無涯到了生命最後的一程，還在為孫清計謀：“雲霓，你得提防著她。”

  雲霓對孫清確實是忠心，但她對兒子也是真的心疼。

  孫清是容不得完顏熙的，那如果真的宰了完顏熙，雲霓還會繼續為孫清效忠嗎？

  那還真的不好說！

  可孫清已經看在雲霓的麵子上，放過完顏熙好幾次了。

  如果不是為了這個，楓無涯也不會出事！

  她自己，也不用提早還魂！

  “不管我什麽時候死……”楓無涯又道：“你都好好活著。”

  他艱難地抬手，想要握住她的手。

  孫清把藥碗放下，把自己的手送進他的掌心，輕柔地說：“不要說這種難聽話，你能多堅持一日，就不要放棄。咱們不吃莫憂的藥，自己的藥師說不定還能想出什麽法子來？”

  她甚至想到了：“活著，讓法師看看，有沒有幫你借屍還魂的法子，給你找個宿體？”

  她這是異想天開！

  但，她自己成功了，也並不完全是異想天開。

  隻是，千百年難遇這樣合適的宿體，哪怕有，楓無涯也壓根堅持不到尋到那個宿體了！

  知道她心裏不好受，楓無涯沒有說喪氣話，答應了她：“好，我會努力的。”

  說著說著，他就沒精神了。

  今天能說這麽多話，已經超出了他平時的狀態。

  孫清安撫地道：“你先睡會兒，我讓他們重新熬藥過來，還喝原來的藥吧。”

  楓無涯答應了：“好，謝謝你，清清。”

  孫清紅著眼睛出了房門，吩咐藥師煎藥。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

  當她捧著重新熬好的藥回來，楓無涯卻怎麽也叫不醒了！

  “無涯哥哥！”

  藥碗砸在了地上，滾燙的藥汁飛濺到了她的腳踝上，她卻仿若渾然不覺。

  聽到動靜，雲霓迅速過來。

  “姑奶奶，發生什麽事了？”

  隻見孫清撲倒在楓無涯身上，但楓無涯的臉色，已經呈現了青白色。

  那是死人之相！

  雲霓心口一驚，連忙道：“藥師！藥師！”

  藥師進來，給楓無涯做了最後的檢查。

  最後，得出一個結果：“主公他……去了！”

  說去就去，簡直是毫無預兆！

  這一瞬間，孫清心痛得無法呼吸！

  最愛她的男人，再也沒有了！

  她本來神魂就不太穩定，這一個打擊，讓她暈厥過去。

  聽說了這邊的事，莫憂從海上回來，便過來孫清的庭院。

  這時候，孫清已經醒過來了，靠在床柱上，一口一口地喝著安神湯。

  盡管她的軀殼還是很年輕，可她的狀態，卻像是老了十歲一般。

  死氣沉沉的。

  莫憂從未見過她這副樣子，不得不去想：她對楓無涯，倒有幾分真心的！

  “他的後事，我會命人幫辦妥。”莫憂站在孫清麵前，伸手輕輕摸了一下她的頭頂。

  他也說不出“節哀順變”這種話，隻能輕聲安慰：“人死不能複生，你自己身子就不大利索，好好想想自己以後。總不能，就這麽跟著他去了吧？”

  孫清何嚐不明白？

  她病懨懨的，是因為身子骨不好。

  但她心裏，卻是充滿了鬥誌！

  她仰起頭來，朝莫憂看去，問：“莫島主，我想去大蜀帝京！”

  莫憂一愣，問：“你這個樣子怎麽去？”

  難道，她是要去找慕將離報仇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