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升答道：“我猜，應是大國舅。”

  南吳人全民用毒，要壓製他們，自然是慕將離出麵會更加穩妥一些。

  換了其他人，這一出去被對方給毒倒了，還有什麽可談的？

  “甚好。”張妙蓁原本已經不太記得慕將離是什麽人，但昨日進宮是見到那位大國舅了的。

  隨後，紅果又給她惡補了很多關於大國舅的事。

  由此得知，慕將離確實是合適人選。

  談完了正事，梁升心想，應該談他們之間的私事了吧？

  不想，張妙蓁卻完全沒有要跟他說別的事的意思，而是道：“你旅途勞頓，先歇息吧。我還要把這本賬本全部打完一遍。”

  她得掌握了所有的財務，再做與邵遠增加交易的功課，盤算拿到什麽樣的價格，才能讓己方占優勢。

  盤算怎麽樣，才能從邵遠那裏拿到更優惠的價格。

  另外，還要想辦法經營一些別的營生。屯糧是為了大蜀，想要獲利幾乎不可能。

  朝廷征糧，他們也在四處奔走屯糧，這會造成糧油價飛漲，也是不利於民生的。

  故而，需要考慮的問題還很多！

  想要麵麵俱到，非常困難。

  梁升一路奔回來沒怎麽休息，確實是很累，但身子累，精神卻還是高度緊張中。

  張妙蓁把對他的感情都忘了，但提著心的人是他，他當然沒辦法鬆懈下來去睡覺了！

  他問：“那位邵公子，人在何處？”

  “哦，在外城的八仙府。”張妙蓁頭也不抬，提筆沾墨，開始在賬本上寫字。

  她說得非常順暢，可見她對邵遠落腳何處非常熟悉。

  梁升本來不想酸的，但還是忍不住說了句：“你經常過去找他？”

  張妙蓁一頓，因為動作有點猛，這一頓鼻尖的墨汁飛濺，弄得紙張上都是墨點。

  毀了！

  她不悅地擰起秀眉，抬起頭來朝他看去，道：“七爺，你是不是沒事找事、想吵架啊？”

  完全不解釋，因為沒有必要。

  先不說她沒去找邵遠，就算去了又如何？

  難不成她還能幹出什麽對不起他的事來？

  梁升的臉色兒一樣不好看。

  原來甜膩膩喊“升哥”的小妻子，溫暖如冬天裏的小棉襖，現在她仿佛是地窖裏的冰塊了！

  就是他以前沒愛上她的時候，也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蓁蓁，你不覺得我們之間需要談談嗎？”

  沒有談出個結果來，他怕是睡不著覺的。

  張妙蓁見他這副樣子，終於試圖把自己放在他的位置上思考現在的問題——

  倘若是她，丈夫出遠門一趟回來失憶了，把夫妻感情忘了個一幹二淨，她是什麽感受？

  好吧，易地而處，就能夠稍微理解一下對方的想法了。

  她十分坦然地道：“也不需要長談，總之……不管我記不記得，沒有要和離的打算。”

  還伸手指了指麵前堆放的一摞摞賬冊，道：“倘若我想走，這些事兒我何必重新去了解、掌握？我又何必為了梁家、為了陛下操心那麽多？更不用想，我還要盤算這七房，到底有多窮了！”

  梁升：“……”

  一開始，聽她說“沒有要和離的打算”，他還略鬆了一口氣的。

  感情慢慢培養就出來了，倒是不用擔心太多。

  但之後，她說這一條條，原本是為了解釋她不想走的意思，但他聽著總覺得心裏非常不是滋味！

  他看著她這冷漠疏離的樣子，誰家溫馨可人的小嬌妻突然變成了霸氣女王，能受得住？

  他多想過去緊緊抱住她，好好品嚐一下失而複得的喜悅。

  可因為她的姿態距離感太強了，他愣是沒敢這麽做！

  不過，他還是關心地問：“你的身子，可還有什麽遺留問題？聽他們說，你病了好長時間才好？”

  “除了失憶，問題也不大。”張妙蓁如實說道：“陛下給我看了的，昨日我還去複診來著。”

  頓了頓，又道：“失憶的事，陛下的意思是，等她產後身子恢複了，再給我想辦法治療。或者說，如果在那之前我這已經出了不可拖延的狀況，就會讓祁老或者舒小公子給我施針診治。”

  條理清晰地把事情給解釋清楚，把該說明的狀況都說了出來。

  為何？

  自然是為了避免她如果有含糊其辭的話，梁升再逮住什麽問題一個勁追問，弄半天解釋不清楚！

  她忙，也不想花費很多口舌去解釋這些事。

  “那就好，拭眉肯定會很用心給你治療的。”梁升聽完她的話，感受到她的明顯變化，心裏是十分難受吧，但想想她這個樣子，總比像憐芷那樣，在那場可怕的天災裏沒了要好！

  想到這個，他又道：“對了，我已經讓人將憐芷的屍骨入殮了，因為路途遙遠、天氣炎熱，隻好把她葬在了富郡。”

  說起憐芷，張妙蓁怔了怔。

  她知道，憐芷是她的陪嫁丫頭，從小一起長大的。

  但仔細去回憶，卻連憐芷長什麽樣子，也想不起來。

  可認真推敲，他說起為憐芷辦了後事，她又莫名感覺心裏有點堵。

  見她臉色不怎麽好看，雖然失憶後不會為憐芷的殞命而悲痛，但這個樣子也可以看出來她心裏莫名的不好受了。

  梁升終究沒能忍住，朝她走過去，傾身將她擁進懷裏抱住，在她耳邊低聲道：“萬幸的是，你沒事！”

  萬幸的是，她沒有被埋在那一片黃泥土裏！

  請人為憐芷和那些家仆入殮的時候，梁升去看了一眼。

  每一個都麵目全非，有些骨頭都被巨石砸斷了；有些腦殼被砸破，慘不忍睹。

  斷手斷腳的都有。

  憐芷大概是在後麵被泥石流侵吞的，倒是留有全屍，但那樣子……

  當真的慶幸，張妙蓁沒有看見。

  她若是看見了，指不定得如何悲傷難過！

  突如其來的擁抱，令張妙蓁一僵。

  失憶之後，她跟任何人都保持了相當的距離，即便與柳拭眉見麵，柳拭眉大概是怕她不適應，也沒有任何親昵動作。

  可梁升畢竟身份不一樣。

  他是她的丈夫，會有擁抱不是很正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