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拭眉應道：“好。”

  卻見荊天命站起來，需要雙手摸索著地麵！

  她不由訝異地問：“國師，你這是怎麽了？”

  他好像是……失明了？

  荊天命唇角微微勾起，道：“不知曉陛下對命數有何高見？”

  “不太了解。”柳拭眉說道：“我相信輪回報應、因果循環。但……也相信人定勝天！”

  荊天命笑了笑，道：“陛下果然大氣。”

  他感慨地歎了一聲，卻又像是心懷希望一樣，道：“借陛下吉言，人定勝天！希望貧道將來，也能勝天數！”

  說完，他舉步往前走。

  他已經失明了，走路很慢。

  但顯然的，他的六感極好，一步步都走得很紮實，偶爾伸手探一下距離，好歹走在回廊上，並沒有發生碰撞。

  柳拭眉一路跟著他，心裏猶豫著要不要提醒他腳下的路，但見他沒有出錯，也就一直跟著了。

  荊天命將她帶到了自己所住的地方後院。

  從風水上來說，依山傍水，才是最好的風水位。

  欽天監背靠山巒，荊天命帶著她走了數百步之後，來到了一個山洞前麵。

  他寬大的白袍袖子一揮，山洞的門打開了。

  一個瞎子、一個鬼魂，兩個人往裏麵走去。

  “這裏竟然有一座蓮池？”柳拭眉有些訝異。

  荊天命笑了笑，道：“是的，本來是為她準備的。可她……沒來這裏。”

  柳拭眉：“……”

  所以說，那到底是一段什麽樣的故事？

  哦，對她來說可能是故事，可對荊天命來說，是一場事故？

  荊天命又道：“陛下，有件事貧道可能要拜托你。”

  “何事？”柳拭眉謹慎地問。

  若不是前麵有那些事在前麵鋪墊，她可能就毫不猶豫地說：隻要我幫得上忙的，你盡管開口。

  但想到：萬一他跟我要女兒呢？

  還是不行！

  如果我的女兒選擇了他，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

  可這不也得尊重女兒的意思麽？

  荊天命也並不介意她的警惕心，開口說道：“貧道因為用了人的肉身，法力就會有所下降。每一次托生，都會削弱力量。”

  他低聲歎息，道：“到了大蜀王朝陛下的時代，也不知道還剩下多少法力。”

  說著，他轉過身來，盡管看不見，還是十分有誠意地麵對麵，道：“倘使貧道到了大蜀之後，尚有幫助陛下之力，必定義不容辭。但……若已經不剩什麽能耐，需要陛下助力的地方，還請陛下伸出援手。”

  柳拭眉有些詫異。

  他竟然不是與她提出要她的女兒？

  這種與其說是幫他的忙，不如說是互助協議了。

  足見，這荊天命還是挺君子所為，並不小人。

  她爽快地點點頭，道：“行！”

  “那準備開始吧。”荊天命指著洞內霧氣氤氳的蓮池中間，道：“裏麵有一座小舟，你到那上麵去，貧道送你進入時間洪流。”

  柳拭眉正要過去，又聽得荊天命說道：“切記，進入洪流內之後，你心裏隻想著一件事，想要回到哪一個節點、回到哪一個地方、回到哪一個人身邊。”

  “好。”柳拭眉當然是立即答應。

  這對她來說，簡直不要太簡單！

  她心心念念想要回到狗子的身邊，他在哪兒，她就回哪兒去啊！

  不過——

  柳拭眉倏地把就要踩進小舟裏的腳收了回來，道：“等等！”

  她轉過身來，問：“國師，我想到這個人，萬一他不在家裏，而是在外頭呢？”

  萬一時間錯了，皇甫令堯去了西魏，正在敵方戰場，如何是好？

  荊天命反問：“那你想……回到你離開的那一日、那一瞬間麽？”

  “不要！”柳拭眉又反對。

  當然不要了！

  回到她昏迷的那一個瞬間，她剛剛經曆的剖腹取子的慘烈劇痛，而且，剖腹產的產後休養非常、非常、非常痛苦！

  倘若能夠昏睡過去這一段時間，她哪能願意回到那時候？

  荊天命又問：“那麽，若在你昏迷之時，陛下的皇夫會離你而去、離剛剛出生的孩子而去嗎？”

  這一點，柳拭眉幾乎不假思索：“他不會。”

  可還是有些猶疑：“可是，當時的情勢，也很難說。”

  若前線有需要，非皇甫令堯不可，他肯定還是會回去的啊！

  荊天命便道：“你自己心裏要想好，不然會出現偏差。”

  柳拭眉有些擔憂：“這個偏差，會很大的嗎？會半年後、幾年後、甚至幾十年後？”

  荊天命說道：“貧道將會用僅剩的所有法力，盡量為你尋找到偏差最小的位置，將你送回去。但，需要你心中信念堅定。倘若你內心動搖，會去到哪裏，貧道亦不可掌握。”

  “那我……要去產後十天！”柳拭眉做出了選擇。

  產後的十天，傷口的疼痛已經穩定下來了，隻要不拉扯傷口，就不會有太大的痛苦。

  而且，十天的時間，她家粘人的狗子肯定能等她的吧？

  這個時間不遠不近，對誰都好。

  “好。”荊天命點點頭。

  距離子時正還有一點點時間，柳拭眉邁腿上了那隻小船，站在了上麵，仿佛置身雲裏霧裏。

  好似暗夜迷霧中的水麵，誤入藕花深處，迷茫一片。

  想著很快就可以回去了，柳拭眉心裏十分高興，唇角也是微微勾起的。

  她閉上眼睛什麽都不看，聽從荊天命的說法，心裏惦記著皇甫令堯，想著自己要回到產後十天的那個節點去。

  信念，是一個人活著的最大支撐。

  隻要主心骨不倒下，哪怕天翻地覆了，依然可以重頭再來！

  信念，是燈塔，讓人在無數的絕望的日日夜夜裏，睜眼就能心存希望，期待曙光！

  柳拭眉上了小舟之後，荊天命便在身後的冰床上盤腿坐下。

  子時正，小舟輕輕晃蕩，仿佛劃開了水麵、推開了麵前的藕花荷葉。

  柳拭眉也坐下來，學著道派打坐的樣子盤腿坐下，閉上眼睛。

  心心念念地想著一個人！

  當然是想狗子了！

  想到皇甫令堯，不免想到了自己的龍鳳胎。

  她想到了生產那一日，兩個孩子她就看了一眼，旋即就昏睡過去了。

  兒子看起來很活潑，女兒……

  女兒……

  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