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心裏是怎麽想的，在這個當口，杜若當然不會拒絕。

  她主動提出，柳拭眉在外頭，其實也是在心裏尋思著：他是否有話跟柳拭眉說？

  見他說要單獨見，她的心微微被紮痛。

  但，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計較？

  他們幾人都退了出去，讓柳拭眉進來。

  黎信搬了椅子過來，墨兒給柳拭眉鋪上柔軟的毯子，好讓她坐得舒服一些。

  皇甫賀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笑，道：“嫁對了人，果然是好事。”

  選自己認為對的，而不是別人所說的更好的。

  柳拭眉認可皇甫令堯對她的真心，放棄了太子給的殊榮。

  事實證明，她選了對的！

  皇甫賀不得不感慨，皇甫令堯能給柳拭眉最細致的照顧、最大限度的尊敬，換了他是做不好的。

  體貼這方麵，他永遠比不上皇甫令堯！

  墨兒安頓好柳拭眉後，也跟著出去了。

  柳拭眉這才說道：“你有什麽話要與我說的？”

  “安國公府的案子，是我做的。”皇甫賀也知道自己沒有多少生氣，他切入正題：“趁著我還有點精神，一會兒送我進宮麵聖。我要自首。”

  柳拭眉：“……”

  雖然與她的猜測差不離，可聽他這麽說，她心裏難免有些堵塞。

  自首意味著什麽？

  滅了人家滿門，就算他身子沒問題，等著他的也是死罪。

  會不會被皇甫權趁勢株連他最在乎的幾人，還是未知數！

  皇甫賀又道：“我自己做的事，不會讓二皇弟為我背黑鍋。我已經欠他太多太多，今生肯定是還不清的了。”

  他欠了皇甫令堯很多，可他心裏最深的那個人，也成了皇甫令堯的摯愛！

  很多時候，恩恩怨怨、千絲萬縷，根本分不清。

  柳拭眉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吐出一句：“倘使他介意，不會容你活到現在。”

  “對。”皇甫賀苦笑。

  他看著坐在床榻前不遠處的柳拭眉，她始終沒有看向自己這邊來，因此他得以看她的側臉。

  他又道：“你與以前，判若兩人。我有時候忍不住猜想，你還是我所認識的那個人麽？”

  此時看見她的側臉，她麵無表情的時候，終於找到了一點點、當初與他定情的那個人的影子！

  他心底裏的那個柳拭眉，清冷孤傲、驚才絕豔，猶如高嶺之花。

  可她不會有眼前這柳拭眉這樣的霸氣。

  目光滑落，在她的孕肚上，他心內不免黯然。

  縱是相似終不是！

  她不是！

  而柳拭眉此時也開了口：“你想的不差，我確實不是你喜歡的那個柳拭眉。”

  她轉過頭來，對上他的眸光，道：“那一夜，她已經死了。”

  皇甫賀沒有震驚。

  因為，他心裏有過這樣的猜想！

  可他還是不肯相信，依舊抱著一線希望：“你說的她死了，是心死了。還是……”

  “人死了。”柳拭眉直截了當地道：“人死如燈滅，魂歸幽冥地府。我從別處來，得以寄生此處。”

  皇甫賀看著她，許久，苦笑道：“我明白了。”

  沉默了一會兒，又補了一句：“謝謝。”

  信麽？

  當然是相信的！

  他一直以為，柳拭眉對自己是有幾分感情的。

  她可多多少少有一些，是因為柳賦昀的指示，柳賦昀想要她做太子妃。

  但皇甫賀不能相信，她全然是欺騙自己的！

  如今，這個“柳拭眉”，給他說了實話，讓他可以安心了！

  柳拭眉知道他想聽什麽，又道：“若不是中途出了岔子，你與她能成，也算兩情相悅、天作之合。”

  那個柳拭眉，與皇甫賀，才算真正的天作之合吧？

  這人生啊，說來複雜，卻也簡單。

  人性、欲望、權勢、情感……等等交錯在一起，要多複雜就有多複雜。

  可有些時候，卻又簡單得很：喜歡你，沒道理！

  愛情這種東西，不是努力就能獲得的。

  感覺由心而生，或許因為對方的顏值、才華、人品……

  總有一個戳進自己心底裏的點兒！

  為了這個點，就有了“被偏愛的有恃無恐”這句話。

  是的，這種喜歡，就是偏愛！

  一個女孩，可能會喜歡上一個渣男，親朋好友都不能理解的那種。

  或許，她自己也知道不應該，清楚對方很渣。

  可這種感覺，她自己無法自控啊！

  那個柳拭眉，是喜歡皇甫賀的。

  而皇甫賀，也喜歡她。

  兩情相悅，是杜若付出自己的一生、燃燒完全自己的癡愛，也追趕不上的！

  多少人心裏有著一道白月光，而實際上留在他身側的，隻有牆上那一點蚊子血。

  這話，簡直是真理！

  聽了柳拭眉的話，皇甫賀緩緩笑了，又說了句：“謝謝你。”

  他想：他可以瞑目了！

  他很不幸，心裏真正喜愛的人已經死了。

  可他也很幸運，至少對方是真的愛過，而不是出於欺騙！

  柳拭眉心知，皇甫賀要跟自己單獨說話，無非為了這一點糾結。

  此時已經解開了他心頭的死結，也不該耽誤時間了。

  她心煩意亂，終究沒能忍住，道：“我兄長——藥君那裏，有或許可以救你的藥。是留給我防身用的。你再撐一撐，我去說說情。”

  無論如何，都要努力過吧。

  見死不救的事，真的不是她做得出來的！

  不管慕將離給不給，也要去試一試吧。

  不想，皇甫賀卻微微搖頭：“不用了。”

  柳拭眉一怔。

  他解釋道：“就算你救得了我的身子，也救不了我的命數。”

  自首，等著他的是什麽，他比誰都清楚。

  而讓他遠走高飛，叫皇甫令堯替自己背鍋？

  他也做不到！

  他重複說道：“謝謝你。不過，真的不用了。”

  柳拭眉悵然，沉默了片刻，接受了他的做法。

  她又道：“你再與他們說幾句話？”

  “不了。”皇甫賀又拒絕了，道：“該說的，我早已經都說完。眼下再說任何話，都改變不了事實。有勞你送我進宮麵聖，我去自首，將二皇弟放出來。”

  柳拭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她扶著肚子站起來，動作看在皇甫賀眼裏，顫顫巍巍的。

  他忽然又說了句：“倘使……我是說如果，小若將來……”

  皇甫賀有些說不下去。

  柳拭眉轉頭過來看他，等著他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