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果兒又提出一個疑問。

  “王爺爺，我不明白。咱家雖然把他們圈了起來，平時也不讓在村裏走動。但我們並沒有苛待他們啊？”

  “平時的飯食，不敢說最好，但也能吃飽，這不比他們以前的日子好多了麽？”

  “還沒有批鬥，沒有人找茬，欺辱，為什麽他們非要往外跑呢？”

  這個疑惑在果兒心裏盤旋了許久，若不是現在麵對的是大隊長夫妻，她也不會輕易說出來。

  大隊長沉吟片刻，才用果兒能理解的話回答。

  “果兒，人是不知足的動物。以前他們求的不過是吃飽穿暖，現在不過是又開始想往自由罷了。”

  “再有一個，你娘太強勢了。”

  果兒搖頭，表示對後麵一個理由不解，王隊長隻能繼續解釋。

  “你平時可能沒感覺到，但村裏人對你娘確實是懼怕多於尊敬。”

  “怎麽說呢，你娘很能打，又不講輩分，不認親人，在她身上，基本沒什麽破綻。”

  “如果你娘在，那他們也隻能憋著，忍著。但你娘現在……”

  王隊長歎息一聲，把話題又扭了回去。

  “這些‘臭老九’估計是看的通透的。他們急於脫離你家，也是怕以後村裏人報複，然後傷及無辜罷了。”

  “我媽隻是受傷！她會回來的！”

  王家嬸子趕緊拍拍果兒的後背，安慰道：“是，是，是。你娘隻是受傷。你可別憂心太多。”

  果兒忽然低下頭，眼淚啪嗒啪嗒的砸在腳麵上。

  “其實我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隊長爺爺說的對，我就是太不知足了。”

  “以前覺得吃飽穿暖就是好日子，現在又想得到媽媽的關愛，得到細致的照顧……我怎麽那麽不是人呢！”

  果兒說到傷心處，竟然抬手給自己啪啪兩巴掌，把王隊長夫妻都唬了一跳。

  “你這孩子，怎麽打自己呢！還下這麽重的手！？”

  王家嬸子趕緊拽住果兒的手，拉她坐到炕邊。又擰了帕子來給她敷臉。

  “哎，說說正經事兒吧。這些臭老九如果非要出來，好像也不能阻攔。”

  王隊長歎息一聲，然後道：“這樣，我等下開個大會，讓大家討論一下。畢竟果兒說的也對，她娘還沒死，房子也是她娘出錢修的，現在就喊人直接讓出來，並不妥。”

  王家嬸子明白這裏的彎繞，有些糾結的試探：“你覺得有幾層把握，能留下知青點的院子？”

  “不知道。”王隊長搖頭，覺得很難判斷。

  “隊長爺爺，他們不是下放人員麽？憑什麽住那麽好的房子？既然他們要出去，那就一起安排去住牛棚唄！”

  果兒擦幹眼淚，目光中多了幾分堅韌。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知青點的院子，以前也不是你家的不是？”

  王隊長還在糾結，但果兒已經想到了法子，便跟大隊長夫妻道別，一溜煙兒的跑走了。

  ********

  村裏的孩子自成派係。

  有一部分是上學的，另一部分就是家族牽絆。

  但這也不是絕對的。

  有些孩子又在上學，家裏的親戚也都在一個村裏，這樣就兩邊都挺混的開。

  顏果找的就是這樣一個孩子王。

  她把事情說了一遍之後，挑撥道：“這事兒肯定是那幫知青攛掇的。他們想的可美呢，隻要逼著那些臭老九搬出來，他們就能順理成章的搬回去了！”

  “你想想，這樣會耽擱咱們村多少人家的口糧？”

  果兒這話並不是無的放矢。

  自從知青們都到老鄉家寄宿以後，除了每個月的房租，口糧也是直接分到老鄉家的。

  良善一點的人家，每頓扣下一小把米糧當柴火費。那貪婪的人家就比較狠了，常常隻給知青一點點飯食，保證他們餓不死罷了。

  所以知青想回知青點是肯定的。隻是老鄉們又是否願意損失這麽大個進項呢？

  那孩子王也明白這裏的事情，不說遠的，他二伯家就正住著一個知青，哪會眼睜睜的看著煮熟的鴨子飛了？

  “那你說咋辦？”

  “我也是個小孩子，哪有什麽辦法呀！”

  果兒故作為難的搖搖頭，然後才憋出一句：“不然你跟大家夥說說，萬一隊長爺爺要開會表決，大家都不同意，不就完了麽？”

  那孩子王也皺起了小眉頭：“可是，那些臭老九要搬出來，咱們也沒有理由阻止知青搬回去啊！”

  果兒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兒：“臭老九搬出來對咱們村有什麽好處？你想想，知青還有補貼，城裏還常常給他們寄各種票證。要是臭老九跑到你家借宿，他們能拿出個啥來？”

  “那，那你的意思是，不讓臭老九搬出來？”

  那孩子王都快被繞暈了，緩了半天才問出這句。

  “搬呐！怎麽不搬！但咱們村的房子有限，根本騰不出位置來，讓他們這種下放人員去住牛棚，也很合理吧？反正那些黑五類也住那邊不是？”

  “那知青……”

  “嗬嗬，我有辦法讓他們搬不回來！”

  “啥辦法？”

  那孩子王矮下身子，聽果兒耳語一陣後，直接驚訝的睜大雙眼：“你，這會不會太狠了？”

  “這有什麽狠的？等下你趕緊通知大家，讓咱們村晚上開會表決的時候，都同意臭老九搬出來，但自家沒多餘的房子，讓搬出來的都住牛棚去就好了。”

  “這樣真的可以麽？”

  “試試唄。”

  果兒把事情說完，村裏的孩子們也撒丫子去通知各自的家長了。

  而果兒則返回自家院子，然後穿過門洞，去了隔壁知青院。

  當初設計這兩個院子的時候，胡老大是用了心思的。

  因為怕家裏這老的老，小的小，住著並不安全。所以他幹脆多花錢將兩個院子中間隔了一道牆。

  隻是這畢竟都是顏家的產業，所以他又在中間開了個門洞，修了門不說，還掛了個明晃晃的大鎖。

  平時白天就開著，畢竟兩邊的自留地都需要耕種，‘臭老九’們也要過來他們這邊吃飯。

  但到了晚上七八點左右，一般就上了鎖，防止臭老九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