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傾，你說什麽？！”

  封東陵不悅擰眉，他左眉骨上的那道疤，讓他的整張臉，看上去都攻擊性十足，似乎一隻蟄伏的猛獸，隨時都能衝上來，將人撕碎。

  “封東陵，我說，當年救了你的人，不是沈雪瑤，是我沈傾。”

  沈傾的記憶力好，那件事，已經過去了許多年，但現在一想，她依舊能夠清晰地記得，當時她給封東陵喂水的每一處細節。

  當年躺在沈家大門外，奄奄一息的少年，也與麵前封東陵這張滿是殺氣的臉重疊。

  他的臉，與多年前相比，有了不少變化。

  眉眼越發清晰，臉更加棱角分明了，但仔細看，依稀能夠看出曾經的少年模樣。

  “封東陵，當年，你看上去，大概十二三歲，那時候，天特別冷，你卻穿了一身的短袖短褲。”

  “你身上的衣服，有好幾處被撕爛了，你的臉上還有血，你左胳膊受傷了，你腿上，也有好幾處刀傷。”

  “你的鞋子破了，我注意到，你的腳上，有凍瘡。”

  “你當時倒在地上，不停地發抖，我給你喂水，你喝不進去，後來，我找了一根吸管，才把水給你喂了進去。”

  “我當時手上拿著一塊吃了一半的燒餅，我就隨手把那半塊燒餅，塞到了你手中。”

  “封東陵，我說這些話，不是要求你報恩，我隻是希望，你別再被沈雪瑤當槍使，也別再害我沈傾了。”

  “救你，本就是舉手之勞，以後從沒想過要與你再有瓜葛。但也沒想到，有一天，你會把我當成了仇敵。”

  沈傾的聲音向來好聽，有一種吳儂軟語一般的綿軟，此時，她嗓子微微有些啞，她的聲音，越發軟得仿佛一根羽毛，輕輕拂過了人的心湖。

  封東陵的表情，微微有些怔愣。

  時隔多年，他卻依舊記得，那一天的每一處細節。

  他醒來的時候，他的身邊，有一根吸管，救他之人，的確是用吸管喂他喝的水。

  她形容的他的穿著與傷勢，也與他那一天一模一樣。

  可，他不會隻憑她說的這幾句話，就認定，她是救了他的人。

  畢竟，那天，他睜開眼睛，一眼看到的，就是沈雪瑤。

  如果真的是她救了他，為什麽，他不在她身旁？

  而且，她是沈家的養女，沈雪瑤如果跟她說過她救他的事情，她會知道，也不是沒有可能。

  “沈傾，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惡心！”

  封東陵的眉眼，一寸寸冷凝了下來。

  他這張臉，哪怕是有幾分笑意的時候，都不會讓人覺得溫和，他這麽冷著一張臉，越發壓迫感十足。

  “沈傾，你一次次害瑤瑤，還想強占瑤瑤救我的功勞，你這種人，根本就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不信啊……”

  沈傾半垂下眼瞼，輕輕呢喃，“不信就算了。”

  她其實，潛意識裏麵，已經知道，封東陵是不會相信她的。

  真的，有時候這個世界，真的特別特別可笑。

  不管你怎麽認真地去訴說著真相，沒有人願意相信，可有些人，隨意扯一個不走心的謊言，他卻能深信不疑。

  沈傾膽敢搶占沈雪瑤救他的功勞，她這種行為，封東陵十分的瞧不上。

  他本來還準備了許多話，想言辭惡劣地將沈傾的尊嚴踩在腳下，可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她自嘲一般開口，說，不信就算了，他心裏，忽而悶得有些難受。

  這種感覺，太過陌生，封東陵搞不懂。

  他現在，也沒心情去搞懂，他隻想趕快替沈雪瑤出氣。

  或許，沈傾死了，受到懲罰了，他的心口，就不會那麽奇怪了。

  “沈傾，動手！”

  封東陵瞥了一眼地上的刀子，“我不希望，看到你的臉上，還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沈傾低低地自嘲地笑，還是得，劃花她的臉呢。

  哪怕她死，也不能漂漂亮亮地死呢！

  也，無所謂了。

  沈傾撿起地上的刀子，她仰起臉，笑意盎然開口，“接下來呢？封東陵，等我劃花我的臉，你會讓我怎麽死？”

  “沈傾，我會給你注射一種東西。”

  “注射完那種東西，不出一個小時，你的身體，就會開始腐爛，不出一天，你就會在生不如死的疼痛中，下地獄。”

  “沈傾，我有一個條件。”

  封東陵的聲音中，漸漸染上了冷酷的殘忍，“你讓瑤瑤衣不蔽體，被那麽多人圍觀，我也要，你的肮髒，人盡皆知！”

  “沈傾，等我讓人給你注射那種東西後，你，扒了自己，去一處人多的廣場，等死！”

  沈傾抓著刀子的手，克製不住顫栗。

  封東陵眸光平靜，他臉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什麽波瀾。

  沈傾有些不敢想，有人，竟然能用如此雲淡風輕的語氣，說出如此殘酷的話語。

  扒了自己……

  在眾人的圍觀下，任自己的身體，一點點腐爛，痛苦死去……

  沈傾想過自己今晚必死無疑，哪怕毀容，她也能夠接受。

  但她沒想到，她得死得那麽屈辱。

  慢慢腐爛，還要經受眾人的指指點點，沈傾是怕的。

  可也並非不能做。

  沈傾重重地閉上眼睛，複又緩緩睜開。

  閉眼之間，她的眸中，還有幾分掙紮與恐慌，但再次睜開眼睛之後，她的眸中，隻剩下了從容不迫的淡然。

  甚至，隱隱的，還有幾分笑意。

  她輕輕動了下唇，“好，封東陵。不過你也要遵守諾言，保證小川安好無憂。”

  說著，沈傾攥緊了手中的刀子，就狠狠地往自己的臉上劃去。

  她其實，還有些慶幸，封東陵先讓她毀了自己的臉的。

  那樣，最起碼，等她去到廣場上的時候，大家未必能夠認出，她就是沈傾。

  封東陵又點了一根煙，為他的救命恩人瑤瑤狠虐一個惡毒的女人，他以為，自己心中會很暢快的，可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沈傾唇角的笑，分外刺眼。

  刺得他的心，都有些疼了。

  鬼使神差的，在沈傾手中的刀子快要刺到她臉上的時候，他猛地將那把刀踹飛。

  他按了下自己刺到發麻的心口，麵無表情開口，“沈傾，你就這麽毀了自己的臉，等你一身肮髒地出現在廣場上，誰能識得你是沈傾！”

  說完這話，他冷冷地轉過臉，對著他的手下吩咐道，“動手！”

  封東陵話音剛落，他的兩位手下，就已經快步上前，死死地按住了沈傾的肩膀。

  冰冷而又銳利的針頭，沒有絲毫的阻礙，狠狠地刺進了她的胳膊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