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不是故意的
作者:睿伊      更新:2020-10-22 17:47      字數:3179
  他們兩母子相處的模式一直是這樣冷冷淡淡的,白氏不以為意,淡淡道:“你長大了,知道該怎麽處理這些瑣事,葉小姐是個很有心機的人,如果你在意的人是她還好,若是另有其人,我希望你能處理好,不要傷害到你真正想保護的人。”

  也不知道哪句話刺中容君烈的逆鱗,他坐直身體,譏笑道:“我早就傷害了我真正想保護的人,母親大人,你莫非忘記了當年那個孩子。”

  白氏勃然變色,她氣得渾身發抖,言語也尖刻起來:“你還提當年那個孩子,若不是因為她,你外祖父會死麽,你爸爸會死麽?她搞得我們白家家破人亡,搞得我們母子跟仇人似的,難道還嫌不夠麽?”

  “不是,不是這樣的。她隻是一個無辜的孩子,她的家人做了什麽與她無關。”容君烈痛苦的聲辯,這麽多年來,白氏一直在他耳邊說報仇,可是誰又明白,他真正想要的,並不是報仇。

  那個稚聲稚氣的小女孩,曾經陪他度過小黑屋裏的黑暗與恐懼的日子,曾經告訴他,沒人愛他,那麽讓她來愛他。

  白氏氣得肺都要炸了,她“騰”一聲站起來,秀美的容顏變得猙獰,劈手指著容君烈,聲色俱厲道:“所以這就是你找到安素素,也不肯動手的原因?君烈,你太讓我失望了。你讓你爸爸跟你外祖父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容君烈聞言,心口悶得似要炸開來,這個家總讓他覺得窒息,所以他才會在事業起步時,毅然遠走他鄉。他不想跟她吵,不想在爭吵中說出刺傷她的話,他揉了揉太陽穴,沉聲道:“仇,我一定會報,但不是通過女人去達成目的,這樣很卑劣。”

  說完,他轉身上樓,留給白氏一個略顯淒冷的背影。

  白氏瞪著他上樓的背影,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這許多年來,她一直被困在仇恨中,她也想得到解脫,可是每每看到仇人還在逍遙法外,她就恨得噬骨揪心。她怎能容忍自己還活在地獄,他們卻活在天堂?

  容君烈疲憊地走上樓,白氏尖厲的聲音還在耳畔“嗡嗡”回響,他煩躁地耙了耙頭發,不急著進房,反而筆直地走到走廊盡頭的窗前站定。

  夜風徐徐,拍打著窗簾,發出輕微的聲響。他點燃了煙,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出。煙霧繚繞中,他的神情多了抹悲憫與淒迷。恍惚回到20年前那個深夜,10歲的他眼睜睜的看著母親將那個唯一給過他溫暖的小女孩送走,任他怎麽哀求,母親都沒有心軟過。

  他追著那輛車一直跑了幾公裏,直到腳軟的再也跑不動,直到心碎裂成渣,直到眼淚流盡……

  那個無助的小男孩絕望地捶著粗礪的地麵,在暗夜裏嚎啕大哭,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哭,也是最後一次哭。從那一刻起,他知道,若想保護好身邊的人,自己隻能變得強大。

  那年深山中,他參與了葉琳學校組織的郊遊,心底迷茫時,不知不覺走偏了方向,然後遇到同樣迷路的葉琳,那時年方23歲的葉琳清純天真,笑起來眼睛彎彎,頰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她對他說:他們不愛你,就讓我來愛你,好嗎?

  她的側臉柔美,漸漸與記憶裏那個小女孩重疊,他欣喜若狂,他終於找到她了。那時是怎樣的心情?容君烈已經不記得,隻知道他的世界因為有了她,而再度有了光明。

  葉琳走後,他的世界曾灰暗了許久,他恨自己總是無法留住自己想要的東西。直到有一天,在警局的投影機上,他看到那個女孩總是在他關上門後打開門,不管夜有多深,她都日複一日的重複做這件事。

  這樣倔強而執著的重複做一件事的勁頭,真的跟那個叫“囝囝”的小姑娘很像。

  後來有一天,他不忍她再深更半夜起來隻為看一眼他已經關上的房門,便提早回來。他進門時,客廳裏燈火通明,那個總是躲著他的小女人正坐在客廳裏等他。他有些訝異,無聲走近她。

  她聽見他的腳步聲,回過頭來看到他,臉上掠過一抹慌亂,然後漸漸鎮靜下來。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她才默默將手上的錄取通知書遞給他,忐忑的說:“君…君烈,明天我就要去MG了,以後你再也不用看到我心煩,我會離你遠遠的。”

  他等了那麽久,等著她靠近他,結果她真的靠近他了,說的話卻是“我會離你遠遠的”,當時他是愕然的吧,以至於她說完這句話後,他冷冷的回:“你去哪不用告訴我,我不需要知道。”

  重重的吸了口煙,他摁滅煙頭,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回到這裏,總能勾起他許多甜蜜辛酸的回憶,而他也總在這些回憶裏迷失自己。可是他是誰,他是容君烈。短暫的軟弱之後,他會變得更強。

  容君烈走進房裏,壁燈昏黃的光線下,被子隆起一條流暢的曲線,均勻清淺的呼吸聲從床頭傳來,他的腳步微微一頓,再度前行。

  走到床邊,他看到了在燈光下那張瑩白的麵孔,她眉心輕輕皺起,似有很多煩惱。他忍不住伸手替她撫平,她的小手卻順勢抓住他的大手,低低囈語。

  容君烈聽不清,彎下腰將耳朵貼在她的唇邊,她呼出的熱熱氣體就噴在他耳廓裏,耳朵一陣麻癢,那股麻癢一直纏繞進心裏,然後他聽到她痛苦的低語:“君烈,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想輕輕推開她……”

  容君烈冷硬的臉部線條忽而變得又柔又軟,他撫了撫她遮住額頭的劉海,輕輕歎息:小傻子。

  清晨,第一聲狗的嚎叫響起時,葉初夏眨了眨眼睛,慢慢清醒過來,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落進來,她卷而翹的睫毛投下淡淡的蝶翅陰影。她動了動,敏銳地感覺到身旁躺著一個人,她反射性轉頭去看,容君烈躺在她身側,睡得正熟。

  她愣愣地盯著他看了許久。她還從來沒有這麽近距離的看過他,忍不住細細打量起他來,他的皮膚不細膩,但是很幹淨,濃眉斜飛入鬢,給人一種不可親近的姿態。眼窩深邃,鼻梁高而秀挺,很像混血兒。此刻他睡著了,臉上那股冷然的氣勢銳減,再加上他的唇微嘟著,睡顏純淨的就像一個孩子。

  葉初夏的心刹那柔軟得一塌糊塗,伸了伸手想要去描繪他的五官,又怕驚醒了他。她輕輕歎了一聲,拿開他放在自己腰間的手,起身下床。

  她說過不會再縱容自己留戀他,所以她要離他遠遠的,越遠越好,遠到自己的心不會再因他而疼痛……

  直到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容君烈才睜開雙眼,鷹一樣銳利的眼眸裏精光湛湛。不久,他就聽到樓下傳來人狗鬧成一團的聲音,他再也睡不著,起身下樓。

  “萌萌,姐姐想死你了,你想不想姐姐?來,讓姐姐看看,又帥了呀。”哈士奇萌萌原名並不叫萌萌,叫Andre。葉初夏第一次來容宅看望容老爺子與白氏時,就格外喜歡這隻狗,央著容老爺子給它改名。

  葉初夏揉著它的耳朵邊柔軟的毛發,它一聲聲吠叫著,一個勁往她身上撲,硬生生將她撲倒在客廳裏,形成狗上人下的曖昧姿態。

  容君烈走下樓,剛好就看到這一幕,不知為何,小腹一股熱氣湧上來,像有百爪在撓著他的心,他忍不住沉聲喝道:“Andre,起來。”

  萌萌似乎沒反應過來,仍舊與葉初夏嬉鬧,毛茸茸的兩前爪踩到葉初夏胸口,似乎在下一瞬間就會將她撕裂。容君烈心驚膽顫,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冒出這麽怪異荒唐的念頭,他幾步衝過去,將葉初夏從狗爪下救出來,劈頭蓋臉的喝斥她:“你不要命了,能跟畜生這麽玩麽?”

  葉初夏與萌萌玩得正高興,冷不防被人擰起來,然後便是劈頭蓋臉的喝斥。她起初有點懵,但看到眼前那張放大的俊臉上噴火的雙目,她嚇得縮了縮肩,下意識辯解道:“萌萌不是畜生,它是我的朋友。”

  跟某些狡詐的人類比起來,其實狗更加忠誠。

  容君烈擰緊了眉,這丫頭的腦子讓驢踢了?跟狗做朋友?“我不管你把它當什麽,畜生就是畜生,我不準你跟它這麽玩。”一想到剛才他們那姿勢,不知怎麽的,他就一肚子邪火亂竄。

  “這麽玩?是怎麽玩?”葉初夏一頭霧水,覺得他的怒氣來得有點莫名其妙。她都盡量離他遠遠的不招他了,他怎麽就能吹毛求疵到這種地步?

  容君烈想起剛才那一幕,他想說,又不知道從何說起,葉初夏眨著眼睛一臉天真的盯著他,他就在她這樣的注視下覺得自己剛才的想法簡直荒謬的匪夷所思,他的耳根可疑的紅了。

  他被葉初夏看得不自在,一把鬆開她,牽著狗落荒而逃。葉初夏站在客廳裏看著一人一狗遠去的背影更覺得莫名其妙。他不準她跟萌萌玩,原來他的目的是他想玩,早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