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的氣氛陡然沉默起來。

  連眠看看左右，調動起記憶。

  景炎帝提到的周開濟是他們的皇叔。

  先帝如今在世的兄弟還有五位，依次是燕、晉、襄、吳、慶。這位皇叔周開濟便是吳王。

  說起來，吳王府離得公主府還不算遠。不過平常沒什麽走動。另外，這位吳王也是唯一還住在京內的老親王，另外那幾位都住在封地上。

  吳王長留京內的原因，是因為與先帝感情甚好，所以先帝也特許他留在京內，方便兄弟之間走動。

  按理來說，先帝都去了，吳王也早該收拾行李去封地上，但吳王顯然是京內待習慣了，不願離開。景炎帝看來先帝麵上，加上打小與這位在京內的皇叔接觸的多，也就不曾趕他離京，隻是最近有些煩起這位皇叔。

  理由則是吳王異想天開，竟動起了給他孫兒討封地的念頭。

  吳王的孫兒不像其他四位老親王的孫兒那般，安生地待在封地，而是被投身軍營曆練去了。

  去的便是剛才景炎帝提到的謝炆謝將軍的麾下，當了一名小小副將。

  用景炎帝的話來說，半大的小屁孩，開戰時上沒上戰場都是未知數，結果吳王卻因為北方屢傳捷報，竟也要給他孫兒，一名小副將論軍功討要封地。

  討的封地還不是別處，正是北邊的鄴州。

  封地之王擁有對封地的治理權，如果是別處，景炎帝看在先帝的麵子上，或許被吳王磨一磨也能點頭同意。可鄴州之於南越，那是邊城重地！

  所以南越建國以來，鄴州就沒有成為哪位親王的封地。

  如今竟然被吳王打了主意，景炎帝怎可能沒有一丁點兒懷疑的想法。

  景炎帝甚至已經明裏暗裏敲打了幾回，可吳王愣是裝傻充愣，話說的重些，就將先帝拉出來當擋箭牌，弄的景炎帝頭疼不已。

  連眠想了想，分析道：“皇兄覺得頭疼，是顧念著與皇叔的那點情分吧。”

  景炎帝沒有否認，頭疼的正是想動吳王，卻又有良多顧慮。

  其實景炎帝與周芷珊在骨子裏是差不多的，從小到大沒經曆過太殘酷的宮廷生活，還保留著一絲對待親情的溫柔。

  或許以後景炎帝會慢慢將這一絲溫柔殆盡，但絕不是現在。

  景炎帝說：“那周永嘉十歲時便進了軍營，也不知道如今磨礪成怎樣性子，我已去了詔，讓謝炆回京述職領賞，順便將這周永嘉一並帶回。”

  帶回來的目的，除了有想看看吳王的孫兒周永嘉，了解下他的念頭外，也有想將人順勢扣在京內的念頭。

  當然了，是不是真將人扣下還得看吳王會不會繼續鬧騰。

  一旁，太後點點頭，“是個好主意。”

  景炎帝見得到太後的認同，表情鬆快了不少。

  連眠若有所思。

  ……

  聊了陣，一家人繼續用飯。

  等到飯畢，夜色已經在宮內彌漫開來。

  一家人又說了些話，眼看時辰快到宮內落鑰，太後拉著連眠的手，想叫讓她留宿在宮內。

  連眠知道太後留下她，肯定逃不脫要問及與薑敬宗的那些事兒，故而搖搖頭，不願留宿。

  太後見留不住她，隻能轉頭尋找景炎帝幫忙。

  景炎帝看看太後，又看看連眠，最終站在連眠這一邊，“梓潼留下陪母後說說話，朕送芷珊。”

  太後表情大為不滿。

  連眠則背著太後對景炎帝投以感激一笑。

  出了慈安宮，景炎帝忽然出聲：“你可有什麽想說的？”

  連眠：“嗯？皇兄為何這麽問？”

  景炎帝：“別裝傻，席間一副動歪腦筋的模樣，以為我沒看見？”

  連眠恍然，隨後忍不住笑了下，她不過看了景炎帝兩眼，沒想到被抓包了。

  既然景炎帝都已經敏感的發現了，連眠也就不打算隱瞞。

  “我其實在想，皇兄詔回周永嘉隻是延緩之計，如果皇叔真的誌在鄴州，一定還會動別的腦筋。”

  又說：“皇叔未必不知道皇兄對鄴州看重，敢於一而再再而三來你麵前扮傻，或許也存了試探你底線的心思。再者，皇兄打發了一個皇叔，未必今後就沒有第二個皇叔或者是別的什麽人，想要覬覦鄴州。”

  景炎帝歎氣，“連你都看出來了，皇叔可真是一點不將我這皇帝放眼裏啊。”

  “皇叔有沒有將皇兄放眼裏，我可不知道，我隻是在想，皇兄不如快刀斬亂麻，將鄴州封出去。”

  景炎帝轉頭看過來，一臉哭笑不得，“封出去？我封給誰去？”誰能接的下鄴州。

  連眠接的快，“我啊。”

  景炎帝怔住。

  景炎帝停下了的腳步，連眠也跟著停下，就著他的視線與之對望。

  連眠坦然道：“席間我動的歪腦筋正是這個，隻是尚未想好能讓皇兄同意的理由，所以沒打算立即說。但既然皇兄問了，我便先說了。”

  “你……”景炎帝無語。

  須臾，景炎帝重拾步子往前，卻是對連眠說：“你叫我捋一捋。”意思就是讓連眠先別說話。

  連眠領會，安靜地跟著景炎帝的步伐。

  景炎帝麵色變幻來去，等走完一段宮道，才終於恢複過來，雙手負在身後，喟歎著說：“沒想到，最後為我分憂解勞的人，竟然是你。”

  “皇兄是答應了？”

  景炎帝卻是苦笑著搖頭，道：“你可知道，如果我真將鄴州封給你，你將麵臨如何局麵？”

  連眠不知道。

  景炎帝說：“多的是別有用心之徒接近你。”再想到他這胞妹的性子，景炎帝隻會更擔心。

  連眠一想，反應過來。

  “皇兄是擔憂我再被人騙啊。”

  景炎帝沒有說話，等同於默認。

  連眠：“皇兄可以加一條但書，但凡將來我再行婚配，封地自動收回。如此，是不是就能阻隔別有用心之人？”原本連眠想說，經過薑敬宗之後，她已經心如止水，再沒有貪圖紅塵之心，但轉念一想，這麽說鐵定會引出別的話題，所以換成了這番話。

  果然，景炎帝聽完她這麽說後，變得猶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