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沒良心的小狐狸
作者:瓷穆      更新:2020-10-27 02:37      字數:10884
  “譽王殿下不曾大婚,那女子卻是一副婦人家的打扮,看她姿色尚可,說不定是譽王殿下路上從哪裏撿來的。”

  青衣儒生不以為然地說,“譽王殿下是薛相的親外甥,說不定這二皇子妃的人選薛相早就內定了玉兒小姐呢,這個女子就算模樣再出眾也沒用,回頭找個機會除掉她就是了。”

  “這件事回頭再說吧,等譽王殿下醒了,我先探探他的口風。”

  劉瞎子沉吟道,白日裏看譽王殿下和那女子的關係,似乎非同一般,他們不能貿然動手。

  “那黑風山的事情怎麽辦?薛相讓咱們一定攔住譽王殿下的,若是譽王殿下執意要去,那可如何是好?”青年儒生擔憂地說道。

  “我白日裏已經勸過了,若是他執意要去,你就按照薛相提前給咱們支的招,隻讓他看到可以看到的,知道可以知道的就行了,至於他身邊的那名女子……”

  劉瞎子冷哼了一聲,眼底劃過一絲狠意:“他們若是一意孤行非要進山,我就隻好先動一動他身邊的那名女子了!

  在江湖上混了這麽久,我劉半仙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既然我說有血光之災,就必定得讓她見見血!這就是她不相信我的代價!”

  “今後的事,今後再說吧,還是得盡量勸阻,別讓譽王殿下西去。”青衣儒生說道,又問:“龍哥,我這裏有醒酒藥,要給譽王殿下服下嗎?”

  “給他服下吧,你不能在這裏久留,得趕緊趕回黑風山去。”劉瞎子對青衣儒生擺了擺手說道。

  那青衣儒生答應了一聲,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來。

  他打開瓶塞上前一步,在洛雲錫的床前彎下腰去,將瓷瓶的瓶口輕輕放在了洛雲錫的鼻下。

  片刻之後,洛雲錫輕咳了一聲,皺著眉頭悠悠轉醒。

  睜開雙眼的那一瞬間,他的神情一凜,眼中一絲淩厲劃過,將青衣儒生和劉瞎子嚇了個夠嗆,更加堅信眼前這人的身份了。

  洛雲錫猛地坐了起來,隨手摸出了一把匕首,對準了距離他最近的青衣儒生的脖子。

  “你們是什麽人!”他沉聲問道。

  劉瞎子對著他笑了笑,伸手將青衣儒生扯到了自己身邊,然後齊齊地對著洛雲錫跪了下去。

  “小人劉龍(楚青)見過譽王殿下!”

  劉龍指的是劉瞎子,至於楚青,自然是那名青衫男子了。

  洛雲錫眼神微閃,盯著劉龍和楚青足足看了好一會,才沉聲開口:“先起來吧。”

  他將匕首收了回來,緩緩彎腰穿好了靴子。

  再抬起頭來的時候,楚青已經從一旁的衣架上取過他的外衫遞了過來。

  “譽王殿下殿下,小人服侍您更衣。”楚青笑著撐開了衣裳。

  洛雲錫看了他一眼,背過身去穿好了衣服,然後在床上緩緩地坐了下來。

  他看了劉龍一眼,沉聲說道:“你既已認出了本王,白日裏在問仙閣裏,為何不與本王相認?還說一些大不敬的糊塗話來顛三倒四!”

  劉龍被洛雲錫那一眼看得抖了抖身子,他“噗通”一聲又重新跪了下來:“二皇子息怒!實在是白日裏您身邊還跟著那位姑娘,小人不知道的您跟那姑娘的關係,便沒敢跟您相認。”

  洛雲錫冷哼了一聲,又看了楚青一眼:“還有你,舅父不是讓你在黑風山盯著嗎?你怎麽有功夫來了這裏了?”

  他口中的“舅父”,指的自然是薛嵩。

  九淵後宮盛寵一時的德妃薛憶盈是二皇子藍景鈺的母妃,也是丞相薛嵩的同胞妹妹,藍景鈺的封號,取的是他名字中“鈺”字的諧音——譽王。

  楚青也是不敢抬頭,他悻悻然地笑了兩聲:“殿下,這不是龍哥見您到了,不知道如何招待,所以便讓人飛鴿傳書讓小人過來了嗎?

  這裏距離黑風山不過一個時辰的路程,小人已經安排好那邊的事情了,想趕的話,很快就能趕回去的。”

  “本王這次回京途中路過這裏,就是隨便看看,你們都不用在這裏候著,你回去你的黑風山,至於劉龍你,繼續回問仙閣做你的劉半仙就行了。”洛雲錫站起身來下了逐客令。

  他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天已經快黑了,那丫頭應該要不了多久就會到,就她那個時而靈光時而笨得要命的腦袋瓜子,乍一看到這倆人,說不了幾句話準得露餡!

  劉龍和楚青對視了一樣,兩人卻誰也沒動,最終還是劉龍陪著笑先開了口。

  “譽王殿下,容小人問一句不該問的話,白日裏跟在您身邊的那位姑娘,不知道小人們應該如何稱呼?”劉龍小心地問道。

  “這不是你應該打聽的事情!”洛雲錫的聲音沉了下來,“做好你們該做的事情,不該打聽的事,別打聽!”

  “是是,譽王殿下教訓得是。”劉龍慌忙低頭,又硬著頭皮問道:“譽王殿下,薛相一直讓小人在柳葉鎮恭候著您的大駕,他已經在京城做好迎接您的準備了,不知您打算何時啟程回京,小人好給薛相再去封信,讓他心裏有個底兒。”

  看著劉龍和楚青的小心翼翼,洛雲錫輕笑了一聲:“怎麽?不打算帶本王去黑風山看一眼舅父的大業嗎?

  攔住本王不讓本王去黑風山,究竟是你們自己的意思,還是舅父的意思?

  你們以為本王當真不知道黑風山上都有些什麽嗎?”

  “這……”楚青和劉龍再次對視了一眼,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回話。

  “還是那句話,你們兩個各自回去做好自己的事情,就當本王沒有出現過!

  你給舅父的信,還是緩一緩再說吧……”

  洛雲錫看了劉龍一眼,輕哼了一聲:“他可是本王的親舅父,你以為他會相信你,還是更相信本王?”

  伴著那一聲輕哼隨之而來的,還有洛雲錫陡然間釋放出來的壓力,讓本就低著頭的劉龍和楚青二人瞬間矮了一截。

  “還有,本王這次來柳葉鎮,是微服,連身邊的親信都沒帶著,你們可知是為了什麽?”洛雲錫又問。

  劉龍和楚青抬頭,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隻好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因為本王的身邊,有父皇的眼線!”

  洛雲錫睜著眼睛一本正經地胡扯,“你們若是貿然往京中傳信,讓別人知道了本王的下落,再將人引到黑風山來,壞了舅父的打算……後麵會發生什麽,就不用本王多說了吧?”

  劉龍和楚青身子一震,瞬間覺得這個譽王殿下果真是顧慮周到。

  黑風山這個表麵看著不起眼的山群,若是扒開了看,裏麵犯的可都是該殺頭並且株連九族的大罪啊!

  “譽王殿下,其實這黑風山,您也不是不能去。”

  抖過之後,楚青笑著開了口,“薛相這不是怕黑風山條件艱苦,委屈了殿下您嘛!您若是想去,黑風山的兄弟們隨時恭候您的大駕!”

  “過兩日吧。”洛雲錫眼神微閃,沉吟了片刻說道,“這柳葉鎮的環境倒還不錯,我一路趕來,路上都沒怎麽歇息,就在這裏待兩日再說吧。”

  洛雲錫的話讓楚青和劉龍麵上一喜,慌忙點頭答“是!”

  “行了,有人來了,你們回去吧,若是沒什麽要緊的事,就別過來找本王了。”洛雲錫不耐煩地對著劉龍二人擺了擺手。

  “那……若是二皇子一定要去黑風山,一定要提前跟龍哥說一聲,讓龍哥給小人去個信,小人好讓人好好收拾一番。”楚青小心地對洛雲錫說道。

  “那是自然。”洛雲錫笑著答應了一聲,眼底一絲精光一閃而過。

  劉龍和楚青二人告了辭,一前一後從窗戶裏跳了出去。

  一陣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徑直朝著這間房走了進來。

  聽著那陣小碎步,洛雲錫扯了扯嘴角。

  這丫頭邁不開大步的憋屈模樣,著實讓人打心眼裏想笑。

  “吱呀”一聲,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露出來的是陶夭夭一個小小的腦袋,頗有些鬼鬼祟祟。

  “別看了!跟做賊似的,還不進來?”看到屏風外麵那道影子,洛雲錫清了清嗓子,板著臉開了口。

  聽到洛雲錫的聲音,陶夭夭鬆了一口氣,一個閃身進了房門,然後又一把將房門插緊。

  “世子,那人來了嗎?他們沒對你怎麽樣吧?”陶夭夭四處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開口,鼻子還在空氣中嗅了嗅。

  “你這狗鼻子嗅出什麽味道了?”洛雲錫似是心情很好,忍不住調侃起來。

  陶夭夭白了洛雲錫一眼,將肩膀上扛著的一個小包袱隨手丟在了床上。

  “那個劉瞎子來過了,屋裏有香灰的味道。”陶夭夭篤定地說道。

  “嗯,來過了,跟他一起的,還有那個叫楚青的青衣儒生,就是在一樓大廳角落裏監視我們的人。”洛雲錫說。

  “他們來做什麽?就看了看就走了?”陶夭夭上下打量了洛雲錫一眼,沒有血腥味,衣衫也齊整,應該沒有打鬥過。

  “他們啊……”洛雲錫賣了個關子,笑了笑之後吐出兩個字來:“來認主。”

  “認主?”陶夭夭驚訝地長大了嘴巴,“你將他們收為小弟了?”

  “你這腦袋瓜子想什麽呢!”洛雲錫黑了黑臉,伸手在陶夭夭腦袋上彈了一下:“你以為每個人都像小五和小七那樣識人不清嗎?”

  “這跟識人不清有什麽關係?我有那麽差勁嗎!”陶夭夭不服氣地嚷嚷道,“他們認我做三哥那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正兒八經打賭打輸的!”

  她一邊說,一邊還不服氣地挺了挺胸膛。

  恢複女裝之後,胸前便不需要纏上一圈又一圈緊得透不上氣來的裹胸布了,她瞬間覺得自己胸前的那兩團小可愛一下子變得揚眉吐氣了,連個頭兒都似乎一下子長大了許多。

  嗯……

  看來這些日子的醬豬蹄沒白啃。

  陶夭夭一邊點頭,一邊滿意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某個部位。

  點頭的舉動讓洛雲錫心下疑惑,他順著陶夭夭的目光看去,瞬間便紅了臉。

  他幹咳了兩聲,迅速移開了目光,啞著聲音說道:“廢話少說!我的時間不多了,跟你交代幾件事情,你都聽好了!”

  陶夭夭從自己的胸前回神,抬起頭訝異地看著洛雲錫:“啥?你的時間不多了?”

  不是吧,洛雲錫難道受了很重的內傷?

  或是,中毒了?

  看著陶夭夭對自己毫不避諱的打量,還有滴溜溜亂轉的眼珠子,洛雲錫便知道這丫頭又會錯意了。

  他黑了黑臉,咬牙切齒地開口:“我說的時間不多,跟你想的,不是同一個意思!”

  “哦哦,那太好了!”陶夭夭鬆了一口氣,“什麽事你說吧,我一定仔細聽。”

  “我問你,你可還記得天山鬼叟?”洛雲錫問。

  “天山鬼叟……”陶夭夭想了想,覺得這個名字聽起來似乎挺熟悉,但是卻跟人對不上號。

  “名字記得,人我忘了。”想了半天沒想起來,她便放棄了,實話實說不知道。

  “這麽快就忘了?”洛雲錫看了她一眼,“醉歡樓被你在床上一劍殺死的那個黑衣刺客。”

  “醉歡樓……黑衣刺客……”陶夭夭想了又想,眼前猛然一亮:

  “我想起來了世子,隻是,那人不是你殺的嗎?我隻是白撿了個功勞而已!不對啊,那天山鬼叟死都死了,您為何又提起他來?”陶夭夭疑惑地問道。

  “因為白日裏在問仙閣裏見到的那個瞎眼的劉龍,是天山鬼叟的師弟。”

  洛雲錫說道,“江湖上有個劉瞎子,善於問卜和製造兵器,我早在老板娘提到的時候就已經懷疑了,在問仙閣的時候差不多就已經確認了,剛才他來的時候,也已經自報了家門,確實是劉龍,死的那個天山鬼叟,是他的師兄,他們師兄弟二人關係很好,幾年前一同下了天山,被人收買之後人效命。”

  陶夭夭打了個冷戰:“我當時在醉歡樓的光榮事跡已經傳遍了京城,都知道有個叫陶季的小書童舍身護主立了大功,所以,你才不讓我用陶季這個名字,怕他找上門來給他師兄報仇?”

  “沒錯,他曾經花過重金請月夕閣幫忙買兩條人命,一條是你陶季,另一條,則是洛雲錫,也算是完成他師兄沒有完成的任務。”洛雲錫說,想到祁風過來報告時候哭笑不得的臉,洛雲錫現在就還想發笑。

  “啊這……”陶夭夭愣了,“那該如何是好?萬一他反應過來對你下手怎麽辦?”

  洛雲錫胸有成竹地笑了笑:“無妨,我現在不是洛雲錫,而是……二皇子譽王。”

  “啥?”陶夭夭更懵了,她伸手在洛雲錫肩上錘了一拳頭:“你說話能不能不要大喘氣,一口氣說完行嗎?”

  “行!”洛雲錫點點頭,正色看著陶夭夭道:“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很重要,你一定要聽仔細了。”

  陶夭夭點點頭,心裏頭頓時緊張起來。

  她很少見過洛雲錫滿臉擔憂的樣子,想必這次的事情有些棘手。

  “天黑之後,我讓人護送你連夜回京,你還是恢複成你男裝時候的樣子……”

  “世子,您先停一下!”陶夭夭開口打斷了洛雲錫的話。

  “您在打發我回去之前,是不是得先跟我說一說咱們這次來的目的?

  我這好不容易跟您出來一趟,才剛走到半路就被遣返了,回去之後是不是也太沒麵子了點?”

  “別在這兒嬉皮笑臉的,我在跟你說正事!”洛雲錫板起了臉。

  “你不是想知道此次黑風山之行的目的嗎?我可以告訴你。”

  洛雲錫沉聲開口,“有一個叫賈萬貫的富商買下了黑風山附近的幾座山頭,還賄賂朝中重臣壟斷了黑風山通往西北的一條貿易商道,我已經查明,賈萬貫背後的人,是薛相。”

  “哦。”陶夭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當時在醉歡樓殺你的天山鬼叟,就是薛相的人,所以,你才會聯想到劉瞎子身上,因為他也是薛相的人!”

  陶夭夭恍然大悟地咂了咂嘴:“薛相好大的手筆啊!竟然收買了江湖中人為他做事!還一直想要將你除之而後快,他好壞哦!”

  陶夭夭眉頭緊鎖,她怎麽攤上這麽一個爹!

  “陶夭夭!”洛雲錫長出了一口氣,忍了好幾忍才沒有發火,“你聽事情都不會抓重點嗎?”

  “重點?什麽重點?”陶夭夭還是不太懂。

  “我在跟你說黑風山的事!黑風山的背後主謀,是薛相!”洛雲錫忽然覺得有些頭疼,這一次,他根本就不該帶這丫頭出來。

  “我知道啊!薛相那麽大官,肯定少不了貪汙受賄,富商有錢,他有權,他們兩個這不是互取所需嗎……”

  陶夭夭滿臉無辜地問道,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絲什麽,她眼前一亮,又問:“世子,這黑風山附近很繁華嗎?”

  洛雲錫冷哼,這丫頭,終於看出不對來了。

  “恰恰相反,黑風山是一座荒山,方圓十幾裏荒無人煙,連獵物也少得可憐。”

  “我知道了,這黑風山上,一定有東西!不會是埋著寶藏吧!”

  陶夭夭繼續自言自語,“不對啊,就算是寶藏,那個賈什麽貫的也沒必要搞得人盡皆知啊,更不用花大價錢打點朝廷買通貿易商道啊,難道……”

  陶夭夭終於想通了,她壓低了聲音湊到洛雲錫麵前:“黑風山上有礦石對不對?是什麽礦?”

  “鐵礦。”洛雲錫沉聲開口,“而且,是大礦。”

  “世子,咱們九淵,允許個人開采鐵礦嗎?”陶夭夭皺眉開口,“鐵礦難道不應該上交朝廷嗎?”

  “這是律法的漏洞,朝廷是允許私人鐵礦存在的,不過需要多交好幾倍的稅收。”洛雲錫說道。

  “朝廷會派人常駐礦山嗎?礦山的開采量是誰定的?”陶夭夭又問,“還有,那個賈富商買下這座鐵礦,上報朝廷了嗎?”

  “朝廷派過去的官員通常會被收買,稅收的多少不過是他們筆下的一些數字,隻要不是數額特別巨大,朝廷通常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洛雲錫說道,又皺眉,他竟然被這丫頭給帶偏了。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現在不是討論匿稅的時候!”

  “匿稅這麽嚴重的事情,朝廷竟然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皇上心也太大了吧!”陶夭夭不禁咂舌。

  “我接下來跟你說的事,會比匿稅更加嚴重。”洛雲錫沉下了聲音,“我懷疑薛相暗中跟天晟的人有來往,那條商道一路延伸到西北的蒼梧鎮,蒼梧鎮是一所邊關重鎮,再繼續往西北走,就是天晟的地界了。”

  “你是說走私啊!”陶夭夭身子一抖,驚訝地長大了嘴巴。

  殺人放火也就罷了,收受賄賂也還罷了,竟然還扯到走私上了!

  “所以,你這次帶我過來,是來黑風山找證據的?”陶夭夭終於轉過彎來了。

  “沒錯。”洛雲錫點點頭,“我原本的打算,是裝扮成商人進黑風山,你依舊是我的書童,但是你恢複女裝之後我又改了主意,可以扮成私奔落難的夫妻。”

  “那現在呢?”陶夭夭問。

  “現在,我頂著藍景鈺的身份一個人光明正大地過去就行了,你跟著幫不了任何忙,帶著你,我反而放不開手腳。”

  洛雲錫沉聲開口,原以為陶夭夭會不樂意,可是出乎他的意料,陶夭夭很痛快地就答應了。

  “好啊!你怕帶著我礙事,我還怕跟在你身邊危險呢!我什麽時候出發?”

  陶夭夭說著站起身來,“正好我將東西都帶出來了,隨時可以走。”

  “你……”洛雲錫張了張口,想說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來,隻在心裏劃過一絲隱隱的失落。

  “天黑之後再走,你可以先睡一會。”洛雲錫說道。

  “那你呢?你什麽時候出發?”

  陶夭夭不客氣地蹬掉鞋子上了床,又問:“你剛才說你現在的身份是譽王藍景鈺?那劉瞎子竟然都沒認出你?”

  “譽王常年在外征戰,立下過不少軍功,京城中認識他的人尚且不多,更何況這個柳葉鎮。”

  洛雲錫說,“薛相的人一直攔著不想讓我去黑風山,想必他還瞞了譽王一些事情,我已經先行穩住了他們,說兩日後再啟程去黑風山,但是今晚,我打算出其不意,先行過去探一探。”

  陶夭夭“哦”了一聲點頭,忽然又問:“黑風山既然是礦山,那麽征收的壯丁應該不少吧?我看柳葉鎮的壯丁都不多,不會全部都去黑風山了吧?”

  “說得沒錯,黑風山的人大部分都是方圓幾十裏的壯丁。”洛雲錫說。

  “最後一個問題,你什麽時候回京?還有,見了陳管家,我該怎麽說?”陶夭夭又問。

  “你什麽都不用說,我將事情都交代給護送你回去的人了,不出意外的話,三五日之後回去。”洛雲錫有問必答。

  陶夭夭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沉默了一會之後,她回頭看了看天色站起身來。

  “不睡了!一會天就黑了,我下樓去點兩個菜,讓小二送上來。”

  洛雲錫“嗯”了一聲,他也正有此意,這丫頭這麽瘦,是得多吃點。

  不多時的時間,店小二送來了兩菜一粥,肉末芹菜和宮保雞丁,加上一份紅棗蓮子粥。

  房間裏的氣氛有些凝滯,洛雲錫一直想著事情,陶夭夭也難得安靜下來,在心裏尋思著自己的打算,一頓飯吃得很暖很飽。

  “嗝——”安靜祥和的氣氛被陶夭夭的一個飽嗝打破了,她對著洛雲錫呲了呲牙,“我得多吃一點兒,後半夜到了城外,不知道在哪兒過夜呢!”

  “若非事情緊急,我也不會讓你連夜出發。”洛雲錫沉聲開口。

  劉龍和楚青的那些對話,句句都是衝著這丫頭去的,他原本是不信那些占卜之說的,可是自從聽劉龍說了“血光之災”那幾個字,他心裏就像卡了一根刺。

  “世子,你是不是擔心我?”陶夭夭笑著湊上前來,“你是不是信了那劉瞎子說的血光之災了?”

  看著洛雲錫沉下來的臉色,她又笑:“放心吧!那劉瞎子不是說不能往西嗎?我回京城是往東去,不衝突。”

  對上陶夭夭的笑臉,洛雲錫不自然地扭開了頭:“你想多了,我隻是怕帶著你分心。”

  陶夭夭撇了撇嘴,這原本就是她意料之中的答案。

  ……

  秋日的天黑得特別早,尤其是還下著毛毛細雨。

  房裏開始掌燈的時候,窗戶那裏忽然輕響了一下,一個人從外麵跳了出來,是祁玉。

  他利索地跳進屋來,在看到女裝打扮的陶夭夭之後,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是我啊祁玉!”陶夭夭對著祁玉揮了揮手,笑著上前錘了他一拳頭。

  祁玉一直呆愣著,陶季昨日裏昏倒在徐記粥鋪的時候,他也是在場的,隻知道公子很慌張,神色也很凝重,他原還奇怪公子為何會托粥鋪的老板娘照顧陶季,現在看來,原來如此。

  原來陶季,竟然是名女子!

  而且,還是一個容貌如此出色的女子,他們那些人,之前眼睛都瞎了嗎?

  祁玉對陶夭夭捶在自己肩頭的那記粉拳似乎視而不見,一直半張著嘴巴愣在那裏,直到洛雲錫的一聲輕咳響起,他才尷尬地扭開了頭。

  “我跟祁玉在外麵商量些事情,你趕緊將衣服換了,頭發也挽上。”洛雲錫沉聲對陶夭夭說道,頗有些凶巴巴。

  “好!”陶夭夭莫名其妙地看了洛雲錫一眼,不知道自己哪裏又礙著這位世子爺的眼了。

  凶什麽凶!她巴不得趕緊換了這身礙事的衣裙呢!

  隔著屏風,她看到了洛雲錫和祁玉隱隱約約的影子,還能聽到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她起身下床將頭發打散,又擰巴擰巴挽了一個書童的小髻。

  整理好頭發之後,她又去包袱裏翻出了自己的那身書童裝扮穿戴整齊,至於那身換下來的衣裳,自然是隨手丟在了一邊。

  至於那個從頭上摘下來的又俗又醜的簪子,她倒是鬼使神差地沒舍得扔,隨手放到了包袱裏麵。

  好歹也是十兩銀子買的不是?

  她這樣安慰著自己。

  等到她穿戴整齊扛著包袱走出來的時候,洛雲錫似乎和祁玉起了什麽爭執。

  祁玉在地上跪著,洛雲錫的臉色鐵青,似乎動了怒。

  看到陶夭夭出來,洛雲錫臉上的怒意緩和了一些:“時間不早了,你們趕緊離開吧。”

  祁玉抬頭看了陶夭夭一眼,臉上抽搐了好久,才猛地站起了身:“是!”

  “你安排了祁玉送我回去嗎?那你呢?”陶夭夭一直以為洛雲錫會將祁玉留下,而讓隱在暗處的隱衛送她回去。

  “祁玉跟你熟識一些,路上好方便照應。”洛雲錫簡短兩句話解釋了陶夭夭的問題。

  “那好吧,世子,你就多保重,我們就先回去了!”陶夭夭對著洛雲錫揮了揮手,毫不留戀地扛著包袱出了門。

  祁玉在房間裏磨蹭了半晌,看到洛雲錫堅決的眼神,終於歎了一口氣跟上了陶夭夭。

  “還真是個沒良心的小狐狸……”

  自言自語的苦笑聲在洛雲錫口中響起,他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抬手用掌風吹熄了房中的火燭,在黑暗裏隱去了身形。

  ……

  柳葉鎮東。

  一輛馬車在漆黑的小路上行駛著,雖然雨已經停了,但是因為剛下過雨,天黑路滑,所以速度並不快。

  祁玉神情嚴肅地趕著車,陶夭夭就在車上抱著膝蓋想心事。

  想了又想之後,陶夭夭終於下定了決心,她對著趕車的祁玉揚聲開口:“祁玉,停車。”

  “怎麽了?”祁玉回頭問了一句,卻並沒有放緩速度。

  這個機靈鬼陶季一下子變成了嬌滴滴的姑娘家這件事,他一直到現在都是懵的。

  “你先停車我再說!”陶夭夭的聲音從裏麵傳來,“你要是再不停車,我可要跳車了!”

  “籲——”祁玉緩緩勒停了馬車。

  “到底什麽事?”他沉聲問道。

  車內沒有回話,片刻之後,隻聽“嘩啦”一聲,車簾從裏麵被人掀開,露出陶夭夭那張笑得人畜無害的小臉來。

  祁玉慌忙往後躲了躲,微微低了低頭:“外麵冷,公子吩咐了讓我看好你,你有什麽話在車裏說也是一樣。”

  “什麽叫看好我啊?我是人,又不是動物!”陶夭夭撇了撇嘴,忽然眼珠子一轉,又笑:“祁大哥,我跟你商量個事兒唄?”

  祁玉被陶夭夭那聲“祁大哥”叫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再次往邊上退了退:“你有什麽話趕緊說吧,我可當不起你這聲哥。”

  公子已經先行讓他打探過了,黑風山的形勢比他們想象的更加嚴峻,他們這次出來,實在是太過輕敵大意了。

  除了他之外,公子就隻帶了兩名隱衛,可是這次護送陶季回京,公子竟然將他們三個全部派了過來,他才剛試探著說留下一個人,公子就氣成了那樣。

  祁玉歎了一口氣,好在這裏離京城不算遠,他現在心裏想的,就是趕緊將陶季送回去在城外先安置好,交給另外兩個人暗中護著,他好快馬加鞭再趕回來去保護公子。

  “祁大哥,你聽我說,你想不想過去保護你家公子?”

  陶夭夭的聲音帶了滿滿的蠱惑,眼神裏也是一樣。

  祁玉看了她一眼:“想是想,但是公子的命令,沒有誰敢違抗,我必須先將你送回去才能趕過來保護他。”

  “我問你,黑風山危不危險?”陶夭夭問。

  “那還用說嗎?比想象中的要危險得多!”祁玉鎖著眉頭沉聲說道。

  “我再問你,是你主子的安危重要,還是你完不成任務事後受罰重要?”陶夭夭又問。

  祁玉黑了黑臉:“你這是什麽話?別說隻是受罰了,隻要公子平安無事,我就是豁出去這條命都行!”

  “這不就得了!”陶夭夭拍了拍手掌,伸手指了指身後,“咱們現在立刻掉頭,你不是已經提前探過路了嗎?咱們抄小道,說不定能趕在他前麵。”

  祁玉見陶夭夭不像是在開玩笑,便有些猶豫。

  “哎呀你就別你就別猶豫了!他要是責罰你我會幫你擔著的!”陶夭夭催促道。

  “要不……我找個地方先將你安置好,我自己前去看看?”祁玉終於被陶夭夭說動了。

  “我還是建議你先將這輛馬車安置好,這馬車太顯眼了,不利於咱們計劃的施行。”陶夭夭笑道。

  “計劃?”祁玉微愣,“什麽計劃?”

  “你先掉頭,咱們邊走邊說。”陶夭夭賣起了關子。

  “先等一下,我得將公子讓我送的信息送出去。咱們人手不夠,得找人幫忙。”祁玉下定了回去的決心。

  “那是自然!趕緊送信。”陶夭夭點了點頭。

  祁玉抬起手指放到嘴邊,輕吹了一聲口哨。

  口哨聲落下,一個黑衣人落在了馬車旁邊。

  “你速速趕回京城找堂主,就說黑風山情況有變,公子已隻身進山,讓堂主去絕殺堂找人支援;

  還有,將賈萬貫那邊找到的證據送到太尉府,再去定遠侯府找桃大人,請他找兵部的熟人查一查最近幾個月的軍械往來賬目記載;

  然後讓信鷹給王爺去封信,讓王爺今日多注意蒼梧鎮的動向,最後,讓陳管家去長公主府一趟,請她給世子下一道離京出遊的口諭……

  黑風山距離長公主的封地不遠,若是世子出京的事情瞞不住,就說世子是被長公主邀請到封地溫泉山來養傷了。

  都聽明白了嗎?”祁玉問道。

  “聽明白了!”那名黑衣隱衛點點頭。

  “快去快回!公子還等著咱們支援呢!”祁玉說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回去你問問我們頭兒,若是洛冰在京裏閑著沒事的話,讓她也過來。”

  最後一句,是他自己加上的。

  目的很簡單,洛冰是女子,若是真的出了什麽事,她照顧起這個陶季來也方便得多。

  “是!”那隱衛點了點頭,聲音落下,隻聽一陣風聲響過,那名黑衣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祁玉回過頭,陶夭夭正一臉崇拜地看著他。

  “你們公子好厲害!你的記性也好厲害!要是我,一定記不住這麽多項!”陶夭夭從來不吝惜自己的誇獎。

  “好了,咱們可以掉頭了。”祁玉被陶夭夭誇得有些不自在,便跳上了馬車背過了身。

  “祁玉,你家公子一直都這麽厲害嗎?竟然能想到這麽多事!”陶夭夭的聲音隔著車簾子傳來。

  “那是!”祁玉自豪地點點頭,“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對了,你說的計劃,究竟是什麽?”

  陶夭夭神秘地笑了笑:“先趕路,藏好馬車之後我再告訴你。”

  祁玉點點頭,駕地一聲高高揚起馬鞭,速度比來的時候快了許多。

  ……

  紫雲城。

  天色微亮,東邊的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一道頎長的白衣身影站在玄幽王府門前,思索片刻之後,他抬手拍了拍房門。

  “這麽早,誰呀?”裏麵一個迷迷糊糊的聲音響起,一陣腳步聲傳來,在門內停了下來。

  “是我,桃灼。”不知是不是因為天氣寒涼的原因,桃灼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清冷。

  聽到桃灼的聲音,門內疑惑了片刻,似乎有人在小聲嘀咕了幾句什麽。

  嘀咕聲過後,有一個腳步聲匆匆遠去,門內傳來開鎖的聲音,大門緩緩打開,露出趙力那張憨厚的笑臉。

  “桃大人,您怎麽又來了?天還這麽早。”趙力將門露出了一道縫,卻並未請桃灼進去。

  “我怕來晚了,你又會說陶季出門了。”桃灼沉聲開口,少了平日裏慣有的溫和。

  “這……桃大人,您也知道,陶季平日裏貪玩得緊,我們世子也拿他沒辦法,昨晚他回來已經很晚了,估計到現在都還沒起床呢,要不……”

  “不用了,我已經跟皇上告了假,今明兩日都不用上朝,我就在這等著了,陶季什麽時候起身,我就什麽時候回去,我是非見到她不可的!”

  桃灼的聲音不急不緩,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堅定。

  趙力苦了臉,想趕人卻又不敢,隻得暗自叫苦,心裏麵盼著李峰趕緊將陳管家叫過來。

  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趙力如獲大赦,慌忙朝後退了一步讓開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