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天衣無縫,借刀殺人
作者:瓷穆      更新:2020-10-22 02:28      字數:10990
  陶夭夭深吸了一口氣,背著洛雲錫從自己荷包裏摸了個酸梅果脯放在口中,這才小心地從匣子裏取出了絹布和金瘡藥,

  “世子,這血汙是不是得清洗一下?”陶夭夭用手指戳了戳傷口旁邊的血汙問。

  “你說呢?”洛雲錫覺得自己難得的好耐性快被磨光了。

  “正好盆裏有水,幹淨的,我去打水!”陶夭夭聽出了洛雲錫口中的不耐,慌忙起身弄了一盆水過來。

  等到她用絹布小心地將那兩道傷口旁邊的血汙擦淨的時候,她似乎覺得這傷口看起來也不是那麽讓人害怕了,腦袋也似乎不暈了。

  “世子,這是什麽兵刃傷的?傷口好奇怪啊!”陶夭夭將金瘡藥撒在了洛雲錫的傷口上,洛雲錫的胳膊微微抖了抖,拳頭緊緊地握了起來,嚇得她慌忙放輕了力道。

  “圓月彎刀。”隔了好一會兒,洛雲錫才啞著嗓子說道。

  “圓月彎刀?”陶夭夭疑惑道,“好奇怪的名字。”

  “好了嗎?”洛雲錫等得有些不耐煩了,陶夭夭慢吞吞的動作比他一隻手包紮也快不了多少,早知道他就自己動手了。

  “打了結就好了!”陶夭夭加快了動作,將絹布在洛雲錫的胳膊上饒了幾圈之後,又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看看,好看吧!”陶夭夭笑著邀功。

  洛雲錫低頭看了一眼,臉色便狠狠地一黑。

  罷了,他忍!

  “給你半刻鍾的時間,去將盆裏的水和血衣處理了。”沉聲吩咐完陶夭夭之後,他便拿著床上的衣裳自行去更衣了。

  “半刻鍾!”陶夭夭一下慌了,她手忙腳亂地將金瘡藥和剩餘的絹布一股腦地全部塞進匣子裏,又打開箱子將匣子放好,然後才端著那盆血水匆匆去了窗戶旁。

  窗戶外麵是一處僻靜的小道,道路的另外一側是一片花園,將血水潑在花園裏是看不出任何痕跡的,比較發愁的是那身血衣。

  隻有半刻鍾的時間,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小半,就算燒也燒不完啊!況且還得處理灰燼。

  陶夭夭捧著手裏洛雲錫的中衣尋思了片刻,忽然靈機一動。

  “世子,您有刀劍嗎?借我用一下。”陶夭夭對著洛雲錫伸出了手掌。

  洛雲錫剛剛將腰間的玉帶鉤扣好,聞言挑了挑眉梢,手掌輕翻之後,一枚兩寸有餘形如柳葉的小小的飛刀出現在了他掌心當中。

  陶夭夭古怪地看了洛雲錫一眼,雖然她不知道這飛刀是洛雲錫從哪裏摸出來的,但是她敢打賭,這家夥身上藏的兵刃,絕對不可能隻此一件。

  看著那一柄小小的薄如蟬翼的飛刀,陶夭夭定了定神,小心地捏起了刀柄,之後對著洛雲錫染血的中衣就是一刀。

  洛雲錫隻有手腕受傷,所以中衣隻有一條衣袖染了血,她自然沒必要將這麽大件衣服全部燒了。

  陶夭夭小心地沿著肩膀和衣袖的連接處,輕輕地挑開了針腳細密的絲線,然後使勁一撕,中衣的整條衣袖就分離了出來。

  “世子,你的行李,應該沒有人會搜查吧?”陶夭夭抬頭看著洛雲錫笑道。

  “若是我說,有可能會呢?”洛雲錫打量著陶夭夭,忽然扯了扯嘴角:“一刻鍾的時間馬上就到了。”

  陶夭夭滿臉黑線地瞪了洛雲錫一眼,飛快地將那條染血的衣袖丟進盆裏,又捧著還未熄滅的火燭將衣袖燒成了灰燼,最後又踩著凳子爬到窗外,徒手挖了個坑將那一小簇灰燼埋在了花園裏,這才拍著雙手跳了進來。

  “比一刻鍾晚了一些,還有,若是有人搜查,那條缺了衣袖的衣裳你打算怎麽辦?”洛雲錫將桌上的那柄飛刀收了回去,一邊說一邊抬步朝外麵走去。

  “怎麽辦怎麽辦!沒地兒放我穿上!”陶夭夭對著洛雲錫的背影吼了一嗓子,氣呼呼地將衣裳丟進了箱子裏,抬步跟上了洛雲錫的腳步。

  “別讓祁風和莫問知道我受傷的事。”洛雲錫回看了陶夭夭一眼,眼底裏麵多了些之前沒有過的欣賞。

  隻可惜陶夭夭正氣呼呼地悶著頭往前走,根本沒看見洛雲錫的眼神。

  殿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的是沈玉楓明顯有些不耐的俊臉。

  “你們兩個在裏麵偷偷摸摸做什麽呢?我看你這小廚子長得也不賴嘛,那胖管家為何不防著他?”沈玉楓看了陶夭夭一眼說道。

  剛從溫暖殿內出來的陶夭夭小臉紅撲撲的,更襯得一雙眼睛水汪透亮,如兩潭清泉。

  沈玉楓一邊笑,一邊伸出折扇去挑陶夭夭的下巴:“這小模樣,要是放到南風館裏……”

  “啪!——”沈玉楓的話還未說完,一個不查,被陶夭夭惡狠狠地一把將扇子打落在了地上,還沒等他彎下腰去撿扇子,腳背又被陶夭夭狠狠地踩了一腳。

  他“嗷”地一聲幹嚎了起來:“洛雲錫,你家小廚子以下犯上,你管不管!”

  “管你個鬼!”陶夭夭正憋了一肚子氣沒處撒,碰巧沈玉楓撞到了槍口上。

  “喂!洛雲錫,你怎麽著這小子了?他吃了火藥了!”沈玉楓衝著三人的背影嚷嚷了幾句,轉身進了殿門去補覺了。

  天空已經發白,一夜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跟著洛雲錫再次來到昨晚跳水的那個池子旁邊,陶夭夭發現池塘邊的涼亭外麵已經聚集了好些人。

  男男女女都有,還有昨晚上沒見過的一些新麵孔,應該是聽說了昨晚之事過來看熱鬧的。

  跟昨晚落水一事有關的幾個當事人都在涼亭裏麵等待傳召。

  看到洛雲錫和陶夭夭過來,外圍的人群自發地給他們讓開了道路。

  麵對著人群投放在自己身上的崇拜目光,陶夭夭一個個地點頭微笑著打了招呼。

  沒想到昨晚她的那一跳,竟然讓她成了名人,陶夭夭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上去了。

  在眾人的注目禮下,陶夭夭跟在洛雲錫的身後到了涼亭的台階之下。

  “是雲錫嗎?”藍泓的聲音從上方亭子裏麵傳來,洛雲錫揚聲答應了一聲:“回皇上,正是。”

  “趕緊上來吧。”藍泓的聲音再次響起,洛雲錫再次應了一聲,抬步上了台階。

  這座涼亭很高,陶夭夭一步一階地數了數,有近三十個台階。

  待邁上最後一個台階的時候,她看到了涼亭裏麵的好多人,陣勢十分宏大。

  藍泓和傅梓荷並排坐在鋪了薄氈布的石凳上,他們身後站了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都是昨晚在宮宴上見到的,九淵太子藍景爍和大公主藍景蓁。

  藍琪隔了一個位置坐在了藍泓的另外一邊,她的身後也站了一名少女,麵容跟長公主藍琪有七八分相似,是那種不顯山不露水的美豔,隻是神色有些清冷。

  除了坐著的這些人之外,陶夭夭一眼掃去,見到昨晚在水榭上出現的人幾乎都在,目測還多出了幾個人,隻是礙於眾人對她和洛雲錫的注目禮,她沒怎麽敢肆無忌憚地打量。

  “朕看你氣色不錯,身子可是大好了?”藍泓看了一眼洛雲錫問道。

  洛雲錫掩著嘴巴咳嗽了兩聲:“多謝皇上掛念,微臣已經無礙了。”

  聽到那兩聲咳嗽,陶夭夭心中一動,慌忙上前攙住了腳步看起來有些虛浮的洛雲錫。

  “既是有病在身,就別站著了,來人,賜座!”藍泓揮了揮手,立即有一個太監打扮的人小跑著離開,片刻時間就搬過來一個杌凳。

  “謝皇上!”洛雲錫沒有推辭,他淡淡地看了陶夭夭一眼,陶夭夭會意,慌忙攙著他坐在了凳子上:“世子您當心。”

  “既然人都到齊了,就都發表一下意見吧。”藍泓清了清嗓子,“洛世子身邊的那個小書童,叫什麽季的,你過來辨認一下,桌上的那瓶藥可是你丟的那一瓶?”

  陶夭夭原本正悄悄地打量著周圍的人,才剛剛跟人群裏的夏錦汐對了對目光,嘴角的笑還沒等完全綻放,就聽到自己被藍泓點了名字。

  她驚了一驚,定了定神才從洛雲錫身後走了出來。

  “回皇上,小人陶季。”她對著藍泓行了一禮,依言朝著藍泓麵前的那張石桌走去。

  她剛才就遠遠看見了石桌上的三個托盤,卻因為距離遠沒太敢仔細打量,現在有了機會,便開始光明正大打量了。

  站在石桌旁邊,她一眼就看到了第一個托盤裏的那個瓷瓶。

  陶夭夭心裏打了個咯噔,純白瓶身,紅漆布塞封口。

  這藥,確確實實是從她荷包裏丟失的不假,可這藥根本不是什麽救命良藥,而是軒哥哥特意給她防身用的,裏麵放的是做成藥丸狀的蒙汗藥。

  陶夭夭心裏打了個哆嗦,臉上卻滿是“驚喜”。

  驚倒是真的,喜就不大可能了。

  若是瓶塞被人打開過,稍微懂些醫理的人都能聞出這是什麽藥,她嚇都嚇死了,又哪裏來的喜?

  但是麵對著眾人目光的注視,陶夭夭卻是一副失而複得的神情,她激動地走上前去,一把抓起了托盤裏的那個瓷瓶。

  “太好了!沒想到竟然真的找到了!”陶夭夭幾乎喜極而泣,她雙目含淚看著洛雲錫:“世子,謝天謝地,您的藥終於找到了!”

  回答她的是洛雲錫垂眸的兩聲輕咳。

  陶夭夭抓緊了瓷瓶,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她有些緊張地看了藍泓一眼,又依依不舍地將那瓶藥放回了托盤裏。

  “……皇上,這藥,小人能拿走嗎?昨晚莫穀主說,他身上帶的藥隻能保世子這一次的平安,世子出門這幾天,還得指著瓶子裏的這些藥呢。”

  看到陶夭夭小心翼翼的樣子,藍泓“哈哈”大笑了幾聲:“雲錫啊,你身邊這小書童倒是挺有趣,這是你的東西,你當然可以拿走了!”

  最後這句話,是對著陶夭夭說的。

  陶夭夭聽後大喜過望,這一次的喜色,倒是真的。

  她一把將桌上的瓷瓶握在了手裏,想了想又覺得不安全,便掀開自己的荷包放了進去,又小心扣上了荷包的蓋子。

  “這還得多謝桃灼,是他先發現的。”

  陶夭夭剛將瓷瓶收好,藍泓的聲音又傳入了她的耳朵,“也是他第一時間檢查了瓶子裏的藥,說這瓶塞做得極其仔細,密封得嚴嚴實實,沒有進水。”

  藍泓的話,讓陶夭夭剛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兒裏。

  她頭皮一陣發麻,顫巍巍地抬頭,在人群中掃視了一圈之後,她終於在定遠侯桃桓身邊發現了桃灼。

  今日的桃灼一身淡藍色長衫,腰間掛著一塊玉佩,整個人看起來清清爽爽,正一臉溫和地對著她笑著。

  可是在陶夭夭看來,桃灼溫和的笑容裏,似乎帶了些什麽她看不懂的內容。

  陶夭夭心裏再次咯噔一聲,就憑那桃灼含笑的眼睛,她就知道桃灼已經知道瓶中的藥了。

  昨晚洛雲錫一言不發假裝昏倒的時候,她記得清清楚楚,桃灼是第一個走上前來,並且說他略通岐黃之術。

  憑桃灼的本事,他口中的略通,自然不可能隻是略通,那麽這瓷瓶當中的藥,他一定是已經知曉了。

  “薛楚蕭來了嗎?”藍泓的聲音再次響起,將陶夭夭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對著桃灼艱難地笑了笑,慌忙退回了洛雲錫的身邊。

  “回皇上,剛才就派人去傳了,薛統領馬上就到。”藍泓身邊的一名內侍說道。

  “世子,皇上讓人傳薛楚蕭做什麽?”陶夭夭小聲問道,剛才的那一瞬間,她忽然記起了昨晚從皇後口中得來的消息。

  薛楚蕭……福壽宮……太後……

  “怎麽?你很緊張他?”洛雲錫坐在椅子上,微微挑了挑眉梢。

  雖然洛雲錫並沒有回頭,可是陶夭夭的心平白地就心虛了那麽一下。

  “您這話說的,小人不過隨口問問罷了。”陶夭夭小聲嘀咕道。

  “仔細看石桌上托盤裏的東西。”洛雲錫沒有回頭,將聲音壓得極低。

  “看見了,不就是一把刀和一個紅寶石首飾嗎?”陶夭夭又遠遠地看了一眼另外兩個托盤裏的東西,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啊。

  等等——

  刀和首飾?

  洛雲錫大張旗鼓又是裝昏又是裝病的,難道就是為了那把刀還有那顆珠子?

  陶夭夭腦海中忽然飛速地閃過一絲什麽,快得她幾乎來不及抓住。

  “……玉兒小姐的耳墜似乎少了一顆呢……”

  “……回皇後娘娘的話,臣女的耳墜早在二位小姐落水之前就丟失了,已經讓身邊的丫鬟沿路去找了,還沒找到……”

  薛楚玉的右邊耳墜裏嵌著的珠子丟了,丫鬟巧兒去找了,然後……

  “……小姐,您的墜子找到了,掉在我們方才經過的花園裏了。”

  後來,洛雲錫卻莫名其妙開口攔住了薛楚玉。

  “既然是薛夫人送的,那想必是極為珍貴之物了,外麵鋪子裏應該不好買吧?”

  陶夭夭腦海裏將這些話穿了起來,她心中陡然一驚,視線不自覺地就朝著石桌上最後一個托盤裏看了過去。

  托盤上那一顆水滴形的紅寶石,分明就是薛楚玉丟失的那一顆,難道……

  自己的猜測全部都是正確的?

  原來洛雲錫早就已經全部都知道!

  陶夭夭隻覺得渾身上下一陣發涼。

  這個薛楚玉,簡直也太可怕了!

  借著洛雲錫的掩護,陶夭夭悄悄在人群裏尋到了薛楚玉,她正站在距離自己不遠處的薛嵩的身邊,溫婉大方,麵上帶著淺笑,似乎那顆珠子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陶夭夭重點看了看薛楚玉的耳飾,她今日,倒是換了一副紅珊瑚耳環。

  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將陶夭夭投放在薛楚玉身上的目光吸引了過來,順著人群看了過去,就見到了一身侍衛裝的薛楚蕭。

  薛楚蕭匆匆而來,幾個大步上了涼亭,在距離藍泓幾步遠的石桌之外拜了拜:“參見皇上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藍泓看了薛楚蕭一眼,抬手指了指石桌托盤裏的那把刀:“你看一眼,那把刀可是你的?”

  薛楚蕭疑惑地走上前來,在看到那把匕首的時候明顯驚訝了幾分。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腰間,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回皇上話,這刀確實是臣所有,不知為何會在皇上這裏。”

  藍泓冷哼了一聲:“你知道這把刀是從哪裏得來的嗎?”

  薛楚蕭眼神微閃低下了頭:“臣不知,請皇上明示。”

  “不知?”藍泓拍了拍太師椅的椅背,伸手指了指一旁站著的柳映:“柳映,你告訴他,這把刀是從何處得來的?”

  柳映看了薛楚蕭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恨意,聲音也帶了些顫音。

  “薛統領,您的這把匕首,是從這廊下池水中所得,昨晚小女如意失足落水,原本可以得救,卻被水中歹人所害,平白無辜丟了性命!

  戶部桃大人在小女的手中發現了一枚扳指,定時掙紮之時從那賊人手中所得,薛統領還要不要試試那扳指的尺寸?還非要下官再繼續往下說嗎?”

  “柳大人,你這話,是從何說起啊!”薛楚蕭抬頭看了一眼藍泓,“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皇上,臣冤枉啊!昨日您派臣去往福壽宮保護太後娘娘,臣牢記自己的使命,一刻也不敢放鬆,派侍衛巡視了一整晚啊!”

  “一整晚?既然這刀是你的,為何又會跑到這水池裏?”藍泓沉聲喝道。

  “這……唉!——”薛楚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皇上容稟。”

  薛楚蕭跪直了身體,話語中難掩懊惱:“昨晚臣帶人巡視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可疑賊人,那賊人武藝高強,臣一個不查被他逃脫了!在打鬥的過程當中,他還順手摸走了臣從不離身的匕首。”

  “你是說,你的匕首被那賊人摸走了?那賊人還潛入水底害了柳家小姐,順道還將匕首丟在水池裏來冤枉你?”藍泓冷笑道,“你當朕是三歲孩童嗎?”

  “皇上息怒,臣所言句句屬實,福壽宮裏的所有侍衛和留守的太監宮女都可以給臣作證,而且,臣這裏還有物證。”薛楚蕭對著藍泓磕了一個頭,從後腰摸出一樣兵刃過來。

  “皇上請看,這就是那賊人的兵刃,臣覺得事有蹊蹺,已經連夜吩咐侍衛嚴加搜查了,絕對不能讓賊人有一絲一毫的可趁之機!”薛楚蕭說得斬釘截鐵。

  藍泓對著身後的內侍揮了揮手,那內侍會意,疾走了幾步上前,從薛楚蕭手裏接過了那把兵刃放在了藍泓麵前的石桌上。

  陶夭夭也踮起了腳尖朝桌上看去。

  石桌上的那把兵刃,與其說是一把,倒不如說是連在一起的一對。

  那是兩把彎如月牙的匕首,刀尖鋒利,刀身極薄,奇特的是,那兩把匕首若是換個方向拚起來,就能拚成一個圓圈出來。

  陶夭夭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兵刃,更想不通這麽古怪的兵刃應該如何使用,可是藍泓卻在見到這把兵刃的時候變了臉色,一旁的藍琪神色更是激動,竟然猛地站了起來。

  “圓月彎刀!竟然是圓月彎刀!——”藍琪冷聲說道,聲音裏帶了幾分寒意,若是仔細觀察,她的肩膀也在微微顫抖著,似乎在隱忍著什麽。

  “長公主說得沒錯,就是圓月彎刀!”薛楚蕭點了點頭,“臣覺得事關重大,還請皇上下令徹查!”

  “徹查?如何徹查?”藍泓順著薛楚蕭的話開口。

  薛楚蕭麵上一喜:“回皇上話,昨晚臣跟那賊人交手,在搶奪他兵刃的時候,曾經用這把圓月彎刀傷了他的左臂。

  您也知道,這圓月彎刀的傷口和其他兵刃留下的傷口不一樣,這圓月彎刀隻要傷人,必定是連傷,臣來的時候已經跟太尉大人打了招呼,讓行宮內的侍衛和禁軍聯手捉拿刺客,現在下山的道路已經被封鎖住了,諒那賊人插翅也難逃!”

  “做得好!這次朕一定要將圓月教餘孽一網打盡!”藍泓使勁拍了拍桌子,“這件事,就交給夏遠你們兩個去做,有什麽消息一定第一時間報告給朕!”

  “臣遵命!”薛楚蕭應了一聲,又有些欲言又止。

  “你還想說什麽?”藍泓又問。

  “皇上,是這樣的,臣昨晚見到的那個賊人,是蒙著麵的。”薛楚蕭的目光在人群中緩緩掃過,不知道在看誰。

  “蒙麵又如何?”藍泓不解。

  薛楚蕭低了低頭:“皇上,隻有熟識的人怕被人認出,才會蒙麵,圓月教是天晟邪教,九淵中人見過他們的少之又少,他們是沒有必要蒙麵的。”

  “你的意思是……”藍泓眼神一閃,緩緩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在桌子邊上踱了幾步,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見藍泓遲遲沒有說話,薛楚蕭上前一步又說:“皇上,昨晚微臣已經將福壽宮裏麵所有的值守太監和侍衛全部排查了一遍,禁軍的排查是夏大人負責的,也已經連夜排查完畢,就剩下……”

  說到這裏,薛楚蕭便住了口。

  “真是隻狡猾的狐狸!”陶夭夭躲在洛雲錫身後,壓低了聲音嘀咕了一句。

  行宮裏除了太監侍衛就是那些大臣和一些家眷了,薛楚蕭明擺著是懷疑那賊人是出在了那些官員裏麵。

  “賊喊捉賊!”洛雲錫低低地冷笑了一聲,低頭擺弄起自己的衣袖來。

  聽到這幾個字的陶夭夭一愣,難道根本就沒有什麽圓月教和圓月彎刀,從始至終一直是薛楚蕭在說謊?

  或者說,這圓月彎刀壓根就是他自己的兵器,昨晚上跟洛雲錫交手的就是他?

  又或者說,水裏的那個也是他?

  想到這裏,陶夭夭便不淡定了。

  薛家這都是一家子什麽人啊!

  為首的薛嵩深藏不露,還不知道深淺,薛楚玉看起來柔弱,實際上卻武藝高深,還生了一副歹毒心腸,原以為這個薛楚蕭好歹是個好人吧,沒想到竟然也是隻狐狸。

  陶夭夭瞬間覺得自己好命苦,怎麽攤上了這麽一家子人?

  “世子,您能不能設法讓我過去薛楚蕭那邊啊?離他近一些就行。”陶夭夭伸出手指輕輕扯了扯洛雲錫的衣袖。

  “你要做什麽?”洛雲錫低聲問道。

  “我去聞一聞味道啊!”陶夭夭小聲說道,“昨晚在水裏想殺我的人,身上有股麝香的味道,我去聞聞看是不是薛楚蕭身上的味道。”

  洛雲錫低頭沉思了片刻,壓低了聲音開口:“我試試看,待會你扶我過去。”

  “知道了。”陶夭夭又後退了一步,規規矩矩站好。

  二人說話的當口,藍泓已經又坐回了椅子上。

  “薛統領,你說這話,可是容易得罪人的。”藍泓看了薛楚蕭一眼說道。

  得罪人的事,誰也不願意做——雖然他是一國之君。

  “皇上,為了您和太後娘娘,皇後娘娘的安全,還有這麽多同僚的安全,臣就算是被人暗地裏指責唾罵也認了,俗話說得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臣還是那句話,清者自清,跟圓月教沒有任何瓜葛的人,自然不怕搜查。”

  薛楚蕭說得振振有詞,說得陶夭夭幾乎都快為他鼓掌叫好了。

  這下好了,凡是不同意檢查的,就都成了跟圓月教有瓜葛的人了,薛楚蕭這一招倒是用得巧。

  “藍琪,你覺得呢?”藍泓沉思了片刻,抬頭問向坐在他一旁的藍琪。

  藍琪已經由剛才乍一看到圓月彎刀時候的震驚中調整了過來,早就重新坐了回去。

  聽到藍泓問話,她再次看了一眼麵前桌上的圓月彎刀,沉聲回答:“皇兄,臣妹與圓月教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找到圓月教餘孽,我一定活剮了他!”

  說這話的時候,她抬頭看了一眼石桌旁邊的薛楚蕭,目光沉靜如水,卻生生將薛楚蕭看得打了個冷戰。

  “但是皇兄,祖宗禮法不能廢,薛大人可有把握在巳時之前檢查完各個府上的所有人嗎?

  包括各府的家眷和隨從?”

  巳時這個節點陶夭夭是知道一些的,據說九淵祖製,每年祭月節的第二日,也就是農曆的八月十六,所有參加祭月節的人都要上山打獵。

  同樣是不論官職,不分男女,可以三三兩兩組隊,也可以隻身進山。

  所得獵物不論大小,大到豺狼虎豹,小到山雞野兔,都可以去皇上跟前領賞。

  而這一日的巳時,是最關鍵的一個時間點,巳時之時,要由九淵皇射出秋獵的第一箭,預示著此次秋獵的滿載而歸,遲了的話,自然是不行的。

  “這……”藍泓皺眉,他抬頭看了一眼天色,一大早就趕過來斷官司,他可是連早膳都沒來得及用。

  要想在巳時之前全部搜查完畢,根本是不可能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薛統領確實也是為了大局考慮,就是辦法實施起來時間緊迫了些,臣妹倒是有一個辦法。”藍琪又說。

  “什麽辦法?”藍泓問。

  藍琪笑了笑:“自查。”

  “何為自查?”藍泓又問。

  藍琪再笑:“很簡單!雖說行宮宮宇眾多,可是為了統一安排,每座宮中至少安排了三至四戶官員吧,本宮說的沒錯吧,柳大人?”

  站在一旁的柳映慌忙點頭:“長公主說得沒錯,除了皇上和皇後娘娘,還有長公主您是單獨一座宮宇之外,其餘宮宇都住滿了,因為太子和三殿下都未娶正妃,所以他們二位也是二人同住一間宮宇……”

  柳映說著,目光瞥到杌凳上端坐的洛雲錫,慌忙又說:“當然,洛世子是例外,昨晚長公主您讓他臨時搬去了寧遠宮。”

  “既然這樣,那就好辦了。”藍琪對著柳映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扭頭對著藍泓又說。

  “既然各位大人都是同居一處,皇兄隻需讓各位大人找找跟自己同居一處的同伴,問一問當晚可曾聽到過什麽動靜,讓對方證明一下自己的清白就是了。”

  藍泓沉思了片刻之後點了點頭:“這個方法不錯,能節省時間。”

  他對著周圍的眾人揮了揮手:“都別愣著了,都想一想跟自己同居一座宮宇的人,看晚上可有什麽可疑之事發生。”

  眾人聽了藍泓的話,便開始了竊竊私語。

  “公平起見,就由本宮開始吧。”藍琪最先站了起來,“本宮昨晚從這裏回去之後便回了宮,看過紫璃之後,忽然發現自己的佩劍遺忘在了寧遠宮,於是便帶著侍衛顧峰轉去了洛世子那裏,路上見了柳大人還囑咐了幾句話。”

  說到這裏,藍琪看了洛雲錫一眼,又繼續說:“去寧遠宮的路上,本宮遇見了桃灼桃大人,他剛剛從山下請了神醫穀的莫問來給洛世子診病。

  本宮因為好奇那莫問的醫術,便在寧遠宮多待了一會兒,直到天亮時分,親眼看到洛世子在莫神醫的醫治之下悠悠轉醒,本宮才離開了寧遠宮。”

  藍琪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去指了幾個人:“本宮說的這些話,桃灼桃大人,柳映柳大人,本宮身邊的顧峰,還有依舊待在寧遠宮沒有離開的莫問,都可以作證,當然……”

  她又看了一眼洛雲錫,笑著對洛雲錫點了點頭,目光卻輕輕掠過了洛雲錫平低垂在一邊的右手臂上:“洛世子也可以為本宮作證。”

  “長公主所言非虛,微臣可以作證。”桃灼最先站了出來,臉上帶著一貫溫和的笑。

  “微臣也能作證。”柳映也站了出來。

  “咳咳——臣也能為長公主作證。”一直未曾說話的洛雲錫忽然掩著嘴巴咳嗽了兩聲,然後扶著陶夭夭的手站起了身。

  “皇上,臣在年幼時候經常聽到父王提及天晟的圓月教,還有圓月彎刀,卻一直未曾見過,不知可否讓臣近距離看上一眼。”洛雲錫對著藍泓說道。

  藍泓“嗯”了一聲點點頭:“當年你父王為鏟除圓月教,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朕一直銘記在心,他就你這麽一個兒子,你可千萬好好保重身子,身子不舒服待會就回去歇著吧。”

  “多謝皇上關心,父王不過是做了身為臣子應該做的事情,不敢有絲毫居功。”

  洛雲錫手上用了幾分力,在陶夭夭的攙扶下緩緩走到了石桌旁。

  “圓月彎刀,果真是名不虛傳!”看著石桌上放著的那把兵器,洛雲錫沉聲讚歎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圓月教雖大勢已去,他們的餘孽卻依舊猖狂,還請皇上一定下旨嚴查,一定要將他們的餘孽徹底鏟除!”

  “好!”藍泓讚賞道,“哈哈”笑了幾聲之後,他站起身來繞過石桌,輕輕拍了拍洛雲錫的肩膀:“虎父無犬子,朕看好你!”

  “謝皇上……”話還未說完,右手小臂處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揉捏。

  洛雲錫抽了抽眼角,低頭看了一眼陶夭夭不安分的小手,對著藍泓行禮之後,緩緩離開了石桌回了自己的座位。

  藍泓伸手從桌上拿起那把圓月彎刀看了幾眼,又重重地丟回了桌上。

  他坐回了椅子,黑了黑臉,對著藍琪壓低了聲:“朕是讓他們自查,並沒說你也得自查。”

  “皇兄此言差矣,俗話說得好,王子犯法,還得與庶民同罪呢,更何況是臣妹了?臣妹如此做,也是怕有人說閑話,回頭讓皇兄您為難。”藍琪笑著說道。

  “都聽到了嗎?給你們一刻鍾的時間,仔細想想昨晚的細節,有任何疑點都要上報。”藍泓對著眾人揮了揮手。

  “是!”眾人的竊竊私語聲便大了起來。

  而在藍泓另外一側坐著的傅梓荷卻有些欲言又止。

  “皇後有話要說?這件事你的意思呢?”藍泓對著傅梓荷開口。

  傅梓荷笑了笑,柔聲說道:“皇上,這麽重要的決定臣妾可不敢插嘴,不過……”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第三個托盤,疑惑地問:“皇上,請恕臣妾多嘴問一句,這顆珠子放這裏又是什麽用意?

  這顆紅寶石珠子的成色看起來不錯,這池子是新開鑿的,怎麽會沉在了池底呢?臣妾看著這珠子,跟昨晚玉兒小姐耳上的那一顆,似乎相像得緊呢。”

  聽到這話,陶夭夭扯了扯嘴角,神助攻來了。

  看來這皇後娘娘跟薛府的關係果然如傳聞裏說的那樣,相當不好呢。

  “朕也不清楚,這是誰放在這裏的?”藍泓早就注意到了那顆珠子,一直不以為意。

  “回皇上,是微臣。”柳映上前一步回答,“正如方才皇後娘娘所說,這池子是新開鑿的,昨晚之前這裏從未有人來過,而恰好昨晚小女如意又是在這水裏丟了性命,偏偏薛大人家裏的千金玉兒姑娘還丟了墜子,微臣覺得事有蹊蹺,便讓人將珠子也呈了上來。”

  “一顆珠子而已,哪兒來的那麽些蹊蹺。”藍泓似乎覺得這顆珠子跟那把圓月彎刀比起來算不得什麽,而傅梓荷卻輕輕搖了搖頭。

  她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忽然壓低了聲音,對著藍泓耳語了幾句話。

  那幾句話讓藍泓變了變臉色。

  陶夭夭第一時間朝著薛楚玉看了過去,果然,薛楚玉一直淺笑著的臉有了些僵硬,她似乎覺得並無人注意她,便悄悄地挪了挪腳步,似乎想要去找什麽人。

  陶夭夭順著薛楚玉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站在一群後宅夫人當中的薛夫人,正低聲跟周圍的夫人們談論著什麽。

  看著薛夫人臉上事不關己的笑,陶夭夭瞬間便斷定,昨晚水榭這邊發生的事,薛楚玉一定沒跟她娘說。

  薛夫人或許聽說了水榭這邊有人落水的事,卻不一定知道薛楚玉的耳環丟了又找回來的事情。

  陶夭夭正低頭想著心事,沒想到身邊的洛雲錫忽然開口:“皇後娘娘,既然皇上有疑問,您為何不請薛夫人上前辨認一番呢?”

  洛雲錫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足以讓薛楚玉猛地停住了腳步。

  她抬起頭來看著洛雲錫,剛搖了搖頭想要說些什麽,洛雲錫卻又開口了,打斷了她想要否認的話。

  “昨晚玉兒小姐說過那墜子是薛夫人送的,柳大人又對此有些疑問,那麽請薛夫人上前來辨認一定不會看走了眼。”

  陶夭夭垂眸,這個洛雲錫,還真會搬救兵。

  若是有人想拆薛家人的台,那麽這個皇後一定是不二人選。

  果然,傅梓荷聽了洛雲錫的話,笑著對著人群裏薛夫人杜氏招了招手:“那就請薛夫人上前來回話。”

  杜氏原本正在人群中低聲說著話,聞言微微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薛嵩,第二眼,則是看向了薛楚玉。

  陶夭夭挑了挑眉梢,看來在這個杜氏心中,薛楚玉比薛楚蕭更能做她的主心骨。

  隻是可惜,在這麽多雙眼睛的注視下,薛嵩和薛楚玉卻沒有給杜氏任何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