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和小師妹他們……”

  李子羽是這八個弟子之中最早進來的, 他年紀要比其他人稍長一些，平日裏老實穩重，對師父那是言聽計從, 對小師妹也照顧的無微不至, 他也一直認為小師妹天真善良, 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純真女子。

  可是剛剛見到的那些畫麵, 已經腦子裏麵突然浮現出的東西, 無一不告訴李子羽過去他的那些認知全都錯了。

  真實的記憶朝著李子羽衝擊而來, 給他帶來了極大的打擊，李子羽的神情甚至出現了些許恍惚，覺得現在的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否則的話怎麽會浮現出這麽多不正常的記憶。

  他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一把，因為用的力氣過大，手指甲劃破了皮膚, 猩紅的鮮血流淌了出來，看著自己手上翻湧著的傷口, 和那源源不斷湧出的鮮血, 傷口處那劇烈的疼痛感無一不再告訴他, 這一切都不是夢。

  這都是真的，自己的師父和小師妹真的有不倫關係，而他一直所尊重的師父，一直精心愛護的小師妹根本就不是他所想的樣子。

  “怎麽會這樣？師父他老人家到底對我們做了些什麽？”

  李子羽抬起頭來看，向了其他的幾個師兄弟，他的臉色煞白，衣服上遍布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那是先前在玉陽真人院子外麵被他威壓傷到時噴出來的鮮血。

  和情緒瀕臨失控的李子羽相比較起來, 其他的幾個師兄弟們的狀態也不太好, 許平均咬了咬牙，不知想到什麽，突然抬起手來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他的手用的力氣極大，半張臉立時便腫了起來，鮮血很快便從唇角處溢了出來。

  可是這樣的疼痛感卻無法讓許平均冷靜下來，他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些過往他從來都沒有在意，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換了一個心情卻看，卻發現記憶之中的自己簡直畜生不如。

  “大師兄對我們那麽好，我們為什麽那麽仇恨他？大師兄到底做錯了什麽？如果說他有錯，那麽他唯一做錯的，就是不該對我們這麽好。”

  許平均的修煉速度在同一批弟子之中也算是快的，他的性格有些激進，修煉的時候自然也就喜歡追求快捷速度，隻是修煉一途，又哪裏一味求快？

  在築基的時候，許平均遇到了心魔劫，那個時候的他險些被心魔劫生生折磨死了，就連師父都已經放棄了他，說他沒得救了，是大師兄，他耗費自己的靈氣幫他驅除心魔，讓他平平安安地進入了築基期。

  可是幫人渡劫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大師兄也就隻是金丹期而已，幫他渡劫的時候耗費了無數的心力，之後師兄便直接病倒了。

  那個時候他是怎麽做的？

  因為大師兄病倒，朝陽峰上很多事情無人做，他心中生了許多怨恨之意，覺得大師兄是在故意躲懶，與其他的師兄弟一起譴責大師兄。

  那個時候的許平均絲毫沒有意識到大師兄是因為幫他渡劫才病了的，他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能平安築基，是因為師父他老人家的幫助，與大師兄沒有任何關係——畢竟大師兄不過是一個金丹初期的修行者罷了，如何能有資格幫他渡劫？

  可是現在記憶恢複正常，許平均才想起來，那個時候的師父根本沒有幫過他任何的忙，非但沒有幫忙，恢複了記憶的許平均想起來，那個時候的師父甚至因為他滋生了心魔劫的緣故，想要動手殺了他。

  可是他卻沒有感激那個救了他的大師兄，反而將想要殺了他的師父記在了心裏，他如何配做一個人？

  其他的幾個師兄弟們跟許平均的情況差不多，他們大都接受過大師兄的幫助，在他們人生感覺到困惑迷茫的時候，在他們修煉進入瓶頸的時候，在他們不知道該如何選擇的時候，一直陪在他們身邊的人是大師兄，是大師兄為他們指點迷津，是大師兄給了他們無窮無盡的幫助，大師兄是他們堅實的後背，因為有大師兄的存在，所以他們從來都不覺得恐懼和害怕。

  然而他們卻將大師兄所做的事情安在了師父的身上，隻要師父動動嘴皮子，他們就會忘記大師兄所做的一切，將所有的感激之情全都投射在了師父身上。

  師父說大師兄為人小氣記仇，大師兄這人自私自利，不顧大局，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給他博得一個好名聲罷了。

  “你們的大師兄心術不正，否則的話他也不會停在金丹期這麽長時間沒有寸進，像是他這樣的人，你們平常莫要有太多的來往，否則的話遭殃的會是你們自己。”

  過往這些話他們聽得多了，但是卻從來都沒有覺得有問題，而將師父所說的話奉為圭臬和真理，對大師兄的厭惡也變得越來越多。

  “師父他老人家為什麽要這麽做？大師兄是他收的第一個弟子，也是從小教養著長大的孩子，師父為什麽要對大師兄做出這樣的事情？”

  這話問出來之後，卻沒有人接茬，他們無法理解師父為什麽要對大師兄做出那樣的事情來，他為什麽要讓所有的弟子都仇恨大師兄，不把大師兄當做人看待。

  明明大師兄是他們這些師兄弟之中最孝順聽話的，師父怎麽就偏偏不把他看在眼中？

  隻在這短短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裏麵，他們感覺自己的三觀已經被徹底顛覆了，知曉了事情真相的眾人無法麵對自己的師父，他們實在不明白為什麽師父能做出那種事情來。

  他們覺得更加可怕的是，就連大師兄那樣子被師父一手教養出來的弟子都不曾被他看在眼中，那他們這些被大師兄教養出來的弟子還會被師父看在眼中嗎？

  或許師父根本不把他們當一回事，先前以為他們欺負了小師妹，師父便直接對他們下了死手，如果不是小師妹突然開口求情的話，那他們這些人怕是都要死在了那裏了。

  更讓人心寒的是，明明這件事情是師父和小師妹做錯了，可是師父竟然還篡改他們的記憶，讓他們認為是自己的錯，如果不是師父的術法出了差錯，他們現在怕是會以為自己做錯事情惹怒了師父。

  他們修行的時日並不長，本來就不是什麽心智堅定之徒，今日的事情讓他們窺到了許多隱秘，那撲麵而來的黑暗真相讓眾人心驚膽戰，他們心中甚至生出了退縮感，不想在朝陽峰上繼續待下去了。

  他們已經知道了過往那些記憶都是謊言，也知道了師父和小師妹的真麵目到底是什麽樣子，而日後他們還要在朝陽峰上生活，如果被師父知道他們的記憶已經恢複正常，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麽下場？

  修仙之途本就不是平穩順遂，一帆風順，在修為提升的時候有各種各樣大小劫難，誰也不知道意外什麽時候會到來，若是師父知道了他們已經恢複了正常，恐怕都不用師父自己出手，隨隨便便使個絆子，他們這些人便會灰飛煙滅，就算是他們都死了，也不會有任何人懷疑到師父的頭上去。

  “我們該怎麽辦？”

  “我們不能在朝陽峰上繼續待下去了。”

  “是的，我們應該離開這裏，師父對我們已經有了戒心，誰知道以後他會做些什麽事情？”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了半天之後，一直都沒有開口的宋浩天突然開口說了一句：“如果離開朝陽峰，我們能去什麽地方？”

  他們是朝陽峰的弟子，身上早就已經被打上了烙印，玉陽真人在玄陽派之中的口碑極好，人人都知道他是個性格溫柔，十分負責任的師父。

  朝陽峰上上下下三百多個弟子，從來沒有人說過玉陽真人一句不好，其他的峰的師伯們跟玉陽真人的關係也非常好，就連現在的掌門師伯，都跟玉陽真人是親師兄弟。

  朝陽峰被玉陽真人把控在手中，玄陽派其他的人也會相信玉陽真人，而不是他們這些最高隻到築基期的弟子，他們就算想鬧也鬧不出什麽水花來，說不定最後會被倒打一耙，安上一個欺師滅祖的罪名。

  仔細想想，擺在他們麵前的竟然沒有一條出路可走。

  可若是再像是從前一樣當做一個什麽都不知道，連自己的思想都被人控製的傀儡，他們也是不願意的。

  “難道我們就這樣束手就擒嗎？”

  沒有人回答李子羽的話，他們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走，在眾人的猜測之中，大師兄是因為最早清醒過來，也是最早知道師父真麵目的人，所以他才會被師父針對，就連大師兄都沒個好下場，他們又哪裏能是師父的對手？

  “你們說，大師兄是真的失蹤了嗎？”

  這話一說出來，眾人都沉默了下去，誰也不敢開口接這個話茬，或許是因為心中還抱著微弱的希望，覺得隻要他們不說出口，那個殘酷的事實就不會是真的。

  也許大師兄是逃出去了，師父因為找不到大師兄才那麽憤怒的，他是那麽好的一個人，絕對不會死的……

  因為性格原因，李子羽是這些師兄弟們之中心思最重的，自打來到這斷腸崖上之後，他的心神一直便處在恍惚的狀態之中，他想到了很多事情，越想便越覺得難受，回憶到的事情越多，他心中的愧疚感便越多，無數的愧疚堆積在一起，這讓自認為道德感很高的李子羽無法接受，在其他的師兄弟還在議論著下一步該怎麽辦的時候，神情恍惚的李子羽已經走到了斷腸崖邊兒上。

  他呆呆地看著斷腸崖下翻湧的迷霧，從下湧上來的罡風將他的衣服吹得獵獵作響，先前本來就已經受了傷，身體本就虛弱，被這罡風一吹，刺骨的寒氣頃刻間便滲透進入了四肢百骸之中，李子羽隻覺得冷，身上似乎一丁點兒的熱乎氣兒都沒有。

  那天站在浮光殿上的大師兄是不是也如現在的他一樣？或者說，那個時候的大師兄比現在的他還要感覺到絕望。

  那些弟子們誰沒有受過大師兄的恩惠？他們的術法都是大師兄教導的，他們有什麽事情，大師兄一定是第一個到場，大師兄好像永遠都是閑著的，隻要他們需要，大師兄一定會出現的。

  他們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大師兄的好，就如同一條條吸血蟲似的，趴在大師兄的身上一口口地吸食著他的鮮血和精氣，這麽多的弟子幾乎將大師兄吸成了人幹，可是他們猶不滿足。

  利用完了大師兄，汲取了所有能汲取到的好處之後，他們卻又將大師兄丟在了一旁，狠狠地踩上幾腳，那個時候，師兄他在想些什麽？是不是在後悔，後悔曾經對他們的幫助？後悔他所付出的心血？

  李子羽慢慢地鑽進了牛角尖之中，斷腸崖下翻湧的霧氣不斷地幻化變形，最後化為了大師兄那張臉。

  “子羽，你還有什麽地方不會，可以跟師兄說，師兄隨時都會為你解惑。”

  李子羽的耳邊又傳來了大師兄那溫柔的話語，他臉上的神情變得越發恍惚，喃喃地喊了一聲大師兄之後，他抬腳朝著前麵邁了一步。

  一腳踏空之後，李子羽的身體急速下墜，他的耳邊傳來了獵獵風聲，除了那嘈雜的風聲之外，他還聽到了大師兄溫柔的聲音，李子羽的眼前浮現出了大師兄的身影，看到了那張溫柔如初的麵孔，他心中的愧疚升到了最頂峰，開口說了一聲對不起之後，李子羽閉上了眼睛。

  也許死亡才是他最好的歸宿。

  “師兄！”

  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李子羽竟然會縱身朝著懸崖跳下去，其他幾個師兄弟根本沒有來得及反，他就已經掉了下去，在場的這些師兄弟們最高也不過才築基期的修為罷了，哪裏會禦劍飛行？他們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李子羽的身影被下麵的雲霧所吞噬。

  “師兄，師兄！”

  斷腸崖深不見底，不會禦劍飛行的李子羽掉下去之後就隻有一個下場，粉身碎骨，死無全屍，誰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選擇用這樣激烈的方法選擇死亡。

  難道死亡才是他們的歸宿嗎？

  絕望的情緒在在場師兄弟們心中蔓延著，他們甚至都生出了想要跟著李子羽一起去死的想法。

  活著要麵對一片黑暗的未來，他們又何必掙紮下去？

  然而就在他們生出了尋死之心的時候，一道璀璨光芒從崖底飛了上來，眾人眼前一花，便看到二師姐拎著暈過去的李子羽出現在了懸崖邊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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