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方正堂電話的時候, 戚妄正在計算這個月的盈虧，他的眼睛盯著電腦屏幕上的數字，嘴裏則在回應著方正堂的話。

  “你說什麽？”

  方正堂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太對, 此時他的情緒應該很不穩定, 隻是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麽事情, 導致他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要知道他先前麵對著自己的時候, 方正堂說話的時候可是自信滿滿的模樣, 跟現在的狀態完全不同。

  “秦息蘭有問題，我這裏有了些證據，在我回去之前, 你最好不要靠近她，不要跟她單獨相處，我是為了你好, 你明白嗎？”

  方正堂的語氣聽起來十分焦急，似乎很擔心戚妄的樣子, 聽著他所說的話, 戚妄心中了然, 大約明白了方正堂那邊應該是找到了一些什麽證據。

  如果在正常狀態下的話，很多事情是方正堂不可能做出來的，可是他偏偏就做了，這顯然不符合常理，以秦息蘭自己的能力自然是不可能影響到方正堂的，那麽她就要借助寄宿在她身上的係統，才能達成某種效果。

  現在秦心蘭身上的係統已經被戚妄整的崩潰了, 陷入了強製休眠, 沒有了係統的幫忙輔助, 之前被係統影響的人自然也就慢慢恢複正常。

  先前戚妄就已經說過，係統的力量始終是係統的，如果過於依賴係統的話，那麽就會成為係統的傀儡，如果失去係統的幫助，那就會打回原形，之前的一切成就也都會消失殆盡。

  秦息蘭現在應該已經翻車了，方正堂那邊兒恢複了正常，所以才會有這個電話。

  “我知道了，如果沒有什麽事情的話，我先掛電話了，我這邊還有事情要忙，沒時間跟你多說什麽。”

  戚妄的聲音清清冷冷的，聽不出什麽情緒變化，方正堂捏著手機的手慢慢地縮緊，脆弱的手機在他的力氣作用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嚓聲，趙盤玉一臉心疼地看著自己剛買不久的手機，總覺得自己的小寶貝兒要毀在方正堂的手中。

  就算再生氣，也不能拿他的手機撒氣不是？

  “那個，正堂，你冷靜一些……”

  手機那頭的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原本怒氣蓬勃的方正堂周身的戾氣似乎全都消失不見了，他的眉眼變得溫柔了起來，說話的聲調都比先前輕了幾分。

  “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看來你還是關心我的……”

  掛斷了電話之後，原本還像是個沒頭蒼蠅似的，陷入焦躁情緒的方正堂恢複了過來，他將手機還給了趙盤玉，臉上甚至還露出了一抹笑容來。

  “謝謝你盤玉，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趙盤玉：“……”

  他覺得現在的方正堂好像變得越來越不正常了。坐在前排座位的李古風回頭看了方正堂一眼，見他臉上似乎掛著淡淡的淺笑，眉眼間一片蕩漾之色，李古風打了個寒顫，覺得方正堂是受刺激太深，現在都有些變態了。

  他的這些朋友們在想些什麽，方正堂根本就不在意，他靠坐在椅背上，想到剛剛戚妄跟自己所說的話，方正堂隻覺得自己的心髒開始砰砰劇烈跳動了起來。

  戚妄讓他也小心著些秦息蘭，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都不要傷害自己。

  方正堂已經忘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聽到戚妄的關心了，當那些久違的關心話語說出來之後，方正堂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幾年前他跟戚妄在一起的時候，那個時候他沒有結婚，兩人之間也沒有秦息蘭的存在，他們的感情很好。

  如果沒有秦息蘭存在的話，自己跟戚妄之間也不會走到如今這一步，如果沒有秦息蘭的話，也許一切都可以回到最初的模樣……

  看著方正堂在痛苦和甜蜜之間不停轉換的表情，趙盤玉和李古風對視一眼，都覺得方正堂可能被刺激瘋了。

  這個點也不是什麽早晚高峰，車子很快便開到了玄門協會所在的地方，四人從車上下來，急匆匆地去了平安長老的辦公室。

  平安長老今年已經八十五歲了，不過他的靈力很強，看起來不過五十出頭的模樣，身板比一般的小夥子都要硬朗許多。

  “你們的意思是，你們的記憶都被篡改了？”

  聽到四人所說的話之後，平安長老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捋了捋自己的胡須，陷入了沉思之中。

  四人不敢打擾平安長老的思緒，他們緊張地坐在那裏，等待著平安長老給他們解答。

  “據我所知，現在玄門之中各種派別之中，沒有哪一門有這種可以篡改人記憶的法術，人的大腦是非常精妙的所在，讓人失去記憶的法術很多，但是篡改記憶的法術，我從未聽過。”

  且不說這樣的法術本就不存在，就算是存在，可是麵前的這四人都是一級天師，是玄門之中年輕一代的佼佼者，他們四人齊齊中招的可能性有多大？那為他們施法之人的能力又該有多強悍？

  方正堂正色道：“平安長老，我們四人並未說謊，他們三人的情況要比我的好上許多，隻是對秦息蘭的記憶產生了錯亂而已，可是我的情況就不一樣了。”

  雖然這些事情說出來有些丟人，但是方正堂並沒有隱瞞什麽，而是將他所知道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說了出來。

  “我已經完全記不清我為什麽會娶秦息蘭，在那之前，我失去過很長時間的記憶，在那段時間一定發生了些什麽，所以才導致了我選擇跟秦息蘭在一起。”

  方正堂說他所失去的不止是那幾個月的記憶，之後的記憶他也丟失了很多，而且如果不是這一次趙盤玉他們提醒他的話，自己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些不妥的地方。

  “正常來說的話，如果一個人經常性的失憶，是不可能沒有任何印象的，可是我偏偏卻忽略了那些不妥之處，如果不是今天機緣巧合知道了這些，我恐怕仍舊不會有任何懷疑。”

  平安長老看著方正堂，沉吟了片刻後，方才開口說道：“如果你所說的都是真的話，我這裏倒是有一個法術可以追溯你所失去的那些記憶，但是這個法術施展出來，對你的靈識可能會造成一些損傷，畢竟人的大腦就像是一台十分精密的儀器，若是出現了什麽差錯的話，對你的傷害會是不可逆轉的。”

  方正堂沒有任何遲疑地開口說道：“還請平安長佬幫忙尋，找回我所失去的記憶，這對我非常的重要。”

  見方正堂如此堅定，平安長老也沒有多廢什麽話，全能協會之中所有的一切用具都是一應俱全的，沒過一會兒的功夫，底下的人就將他所需要的東西送了上來，平安長老用朱砂在地上畫了一個繁複的圖案，然後讓方正堂五心朝上坐在其中。

  緊接著平安長老在方正堂的頭頂，雙手雙腳上分別插了一根香，點燃之後，青煙嫋嫋而上，平安長老的手在無根之水中浸了一下，之後輕輕一彈，一滴無根之水便沒入了方正堂的眉心之中。

  他隨手一揚，杯中剩下的無根之水便灑在了早已準備好的水盆之中，隨著水珠灑落下來，水盆之中便漾起了層層波紋，待到波紋散去，盆中便出現了許多模糊不清的畫麵。

  水中的畫麵太過模糊，隻能看到兩個模糊的人影，其他的什麽都看不清楚，當看到這一幕之後，平安長老的眉頭皺了起來，緊接著他咬破食指，擠了兩滴血滴入了水盆之中。

  這兩滴血滴進水中之後，就如同水滴進熱油之中，整個盆之中的水開始劇烈晃動了起來。

  方正堂身上的那些檀香燃燒的速度加快了許多，灰色的煙霧盤旋而上，方正堂原本紅潤的麵頰變得蒼白了起來，臉上甚至浮現出了些許死氣來，平安長老沒想到隻是普通的回溯法術，竟然會引起這麽大的反應，眼看著方正堂似乎要被這回溯法術給吸幹了，他化指為刀，直接在自己的手掌上劃了一刀，掌心之中的鮮血噴湧而出，盡數被他放入了水盆裏。

  隨著這些鮮血湧入進水盆之中，原本劇烈顫抖的水盆慢慢的恢複了正常，被鮮血染紅的水麵上浮現出了清晰的畫麵來。

  畫麵之中是一男一女，男人的容貌非常熟悉，正是五心朝上坐在那裏的方正堂，而另外一個女人卻十分陌生，她的容貌極其醜陋，看起來就像是個畸形人似的。

  然而讓人跌破眼鏡的是，那個容貌畸形的女人麵對著方正堂的時候，跟他兩個之間相處的模樣十分親密，一看就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簡單。

  看到這一幕的王若林倒抽了一口冷氣，對方正堂肅然起敬，自己果然還是抵不上方正堂，看人家這境界，是個女人就成，自己跟他相比較起來，還真是差得遠呢。

  趙盤玉看著方正堂與那個畸形女人相處時的狀態，總覺得這一幕看起來十分的別扭。

  他對方正堂還是十分了解的，就算是再不挑，也不至於跟這麽個女人在一起，這已經不能說是不挑了，這完全是重口味好麽？多饑渴的人才能跟她在一起，還擺出那麽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他怎麽不知道方正堂的演技那麽好？

  已經八十多歲的長安長老看到這一幕之後，臉上的表情也有些一言難盡。

  難怪方正堂會忘記這些記憶，如果他記得這些畫麵的話，恐怕恨不能找根繩子將自己吊死了。

  一開始的時候，這些畫麵是沒有聲音的，然而過了沒多久後，聲音便出現了，當聽到方正堂的聲音後，在場幾人的臉色霎時間變了。

  “息蘭，我喜歡上你了，你喜歡我嗎？我想跟你長長久久的在一起，不如我們結婚吧。”

  還清醒著的幾個人：“……”

  不是，等會兒，剛剛方正堂喊那個畸形女人叫什麽？他們的耳朵沒有出現問題吧，否則的話怎麽會聽到方正堂喊那個畸形女人叫做息蘭？

  事實證明，他們所想的事情並沒有錯，雖然匪夷所思到了極致，可是確確實實地就那麽發生了。

  幾人眼睜睜的看著水鏡之中的那個畸形女人一點點地發生著變化，從容貌到身材，再到她周身的氣質，就那麽一點一點地發生著改變，她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變成了他們所熟悉的那個模樣。

  那個畸形女人就是秦息蘭，方正堂跟畸形女人生活了幾個月，日日夜夜都在一起，那個女人慢慢地就變成了他們所熟悉的秦息蘭。

  秦息蘭居然是那麽個畸形女人變得！

  現在他們基本上可以確定了，方正堂絕對是遭了算計，否則的話他就算是再沒腦子也不可能和這麽一個醜到極致的女人在一起。

  眼看著方正堂手中的檀香就要燒完了，平安長老收了法術，將方正堂給喚醒了。

  醒過來後的方正堂仍舊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麽，不過他看到自己的那三個朋友看著他的目光之中充滿了憐憫之色，方正堂不免覺得有些奇怪，開口問道。

  “你們這是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情了？”

  被施了術法的方正堂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麽事情，三人看著他的表情越發憐憫，他們三個也就是對秦息蘭的記憶發生了一些變化，其他的事情倒是沒有遭遇些什麽，可是方正堂就不一樣了，他可是跟秦息蘭日日夜夜地相處著，又做了這麽多年的夫妻，如果他知道秦息蘭的真實樣貌，到時候又會是什麽樣的畫麵？

  “正堂，委屈你了。”

  “正堂，你太慘了。”

  “正堂，你還是問平安長老吧，我們實在說不出口。”

  這三人的態度讓方正堂毛骨悚然，他轉頭看向了平安長老，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打著顫：“平安長老，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就算是平安長老這種見慣了世麵的玄門大長老，看向方正堂的眼神之中也充滿了淡淡的憐憫之色。

  “你真的想知道？也許不知道也是一種福氣，你想好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到時候你想後悔也晚了。”

  平安長老越是這麽說，方正堂心中越是著急，他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麽，未知的事情才是最恐怖的，而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丟失的那些記憶裏到底發生了些什麽，為什麽他沒有回去找戚妄，為什麽他會和秦息蘭在一起，為什麽他會突然娶了秦息蘭，這些都是他想要知道的。

  方正堂咬了咬牙說道：“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都可以撐得住，還請長老明示。”

  看到方正堂如此堅定，平安長老長歎了一口氣，他並沒有多說些什麽，長袖一揮，旁邊的水鏡便將剛剛的畫麵又放了出來。

  看完了那些畫麵的方正堂：“……”

  那些畫麵給方正堂帶來的衝擊是極大的，尤其是在他看完那些畫麵之後，原本封存起來的記憶全都湧了出來，當初所發生的事情曆曆在目，方正堂隻覺得胸口像是有一把大錘擊了過來，劇痛從心口處傳遍全身，他張開嘴巴，哇得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來，整個人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正堂！！！”

  ***

  天色黑了下來，柳依依坐上了戚妄的車，哪怕知道跟戚妄之間已經沒有了任何可能，但是跟戚妄單獨相處的時候，柳依依心中難免緊張，她將安全帶扣上了之後，回頭看了一眼坐在駕駛座上的戚妄，聲音因為過於緊張而緊繃了起來。

  “戚哥，這孤男寡女的，對你名聲不好，要不然你明天再去？”

  話一說出來，柳依依就恨不能給自己一巴掌，這話說得也忒丟人了，她怎麽能說得出來的？

  “那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想對你做什麽，就是，我隻是……”

  說了半天，柳依依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她頹然的低下頭去，恨不能找個地洞把自己給埋起來，她怎麽就能這麽丟人了呢？

  戚妄啟動了車子，朝著柳依依家的方向駛去。

  “沒關係的，你家的事情還是盡早解決的好，以免夜長夢多。”

  柳依依嗯了一聲，沒有再開口說話了。

  柳依依不知道說些什麽，而戚妄也一直都沒有開口，車裏麵的氣氛變得越發地壓抑了起來。

  等到車子駛過兩個紅綠燈之後，戚妄突然開口說道：“求人不如求己，這句話在任何時候都適用，如非必要的話，不要太沉迷於這些玄門之物上，對於普通人來說，這能招福，也能惹禍。”

  柳依依沒想到希望突然會說這些，她慌亂地嗯了一聲，發現自己的態度似乎有些太過散漫，柳依依急忙轉頭看向了戚妄。

  “戚哥，我知道了，以後我再也不搞這些封建迷信的東西了，我們應該相信科學。”

  戚妄微微一笑，側頭看了一眼柳依依，見那姑娘緊張地渾身都緊繃了起來，戚妄的臉上多了兩分無奈之色：“你不用那麽緊張。”

  柳依依看著戚妄的俊臉，原本緊繃的情緒慢慢地放鬆了下來，她歎了一口氣，小聲說道：“其實我也不想緊張的，這不是控製不住麽……”

  話匣子一打開，想關上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說起來其實也很奇怪，我平常不這樣的，拿得起放得下，這才是我的性格，你不喜歡我，挺正常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我不是說我還喜歡你，就是，就是控製不住地想要靠近你，總是不由得被你吸引……”

  說到這裏的時候，柳依依撓了撓頭，臉上露出了幾分茫然之色來：“其實過去我沒喜歡你的時候，好像也沒有這種感覺……”

  戚妄這具身體是九葉草妖，在他沒有能完全控製自己妖力的時候，會散發一些香氣引誘人靠近他，但是不管是原主還是戚妄，已經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妖力不泄露，像是這樣的情況本來是不應該發生的。

  但是偏偏就發生了，這其中怕是有什麽緣由存在，而這也是戚妄要去柳依依家走一趟的最根本原因。

  “我明白，這很正常，畢竟斷舍離最難，明知道該扔也還是舍不得，誰都會有這種心態。”

  聽著戚妄那一本正經的話，柳依依忍不住笑了出來。

  “戚哥，你這話說的，好像你是什麽該扔掉的東西似的，如果誰擁有你的話，哪裏舍得扔？扔了自己都不舍得扔了你好麽？”

  說著，柳依依坐直了身體，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了下來。

  “可惜的是，戚哥你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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