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畢之後, 戚妄換了一襲衣衫，信王喜歡的大都是顏色沉穩的衣衫, 他似乎鍾愛青色，衣櫃內盡是一些深深淺淺的青色，戚妄隨手挑了一件穿在了身上，踏出內室的時候，守在外麵的元武看到戚妄的模樣，不由得愣住了。

  “王爺，您今天怎麽……”

  話一出口，元武似乎知道自己僭越了，他急忙住了口, 俯伏在地, 不停地向戚妄請罪。

  “請王爺饒恕奴才, 奴才不是有意的。”

  不管是信王還是戚妄, 都不是那種喜歡計較的人，他朝著元武擺了擺手, 示意他起來。

  “無妨, 你起來便是。”

  說著戚妄已經撩起衣擺，在鋪著軟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元武戰戰兢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垂首立在一旁，整個人顯得越發拘謹了起來。

  戚妄看了一眼拘謹地站在那裏的元武，聲音之中透出了幾分無奈之意：“元武, 你跟了本王這麽多年，本王何曾苛待過你, 你如此是, 覺得本王行事太過嚴苛了嗎？”

  “奴才不敢, 王爺恕罪！”

  元武嚇得聲音都變了調，他一撩衣擺，又想跪下去了，然而當看到戚妄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元武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彎下去的雙膝不由得又站直了。

  “王爺，您是頂頂好的主子，對下人最為寬宥，都是奴才的不是，請王爺原諒。”

  元武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打著顫，雖然他已經極力裝作正常，但是他那顫抖的身體卻泄露了他此時的情緒。

  戚妄收回了目光，沒有繼續在盯著元武看。

  在信王的記憶之中，他對自己的這個手下並未有過苛待，隻是元武的膽子有些小，見他對信王忠心不二，可是卻難以控製自己的恐懼，平日裏經常會反應過度，時不時地就要下跪求饒，這毛病信王說過很多次了，他卻怎麽都改不了，仿佛膽小的天性怎麽都無法改變。

  然而就是這麽一個膽小的手下，在信王被拉到菜市口淩遲處死的時候，卻拿著一把劍試圖衝破層層人群，到刑台上去救信王。

  元武的武力著實差勁兒，他衝上去之後，卻直接被那些侍衛們亂刀砍死，那麽一個膽小的人，就在信王的麵前被剁成了肉泥，他的頭顱咕嚕嚕地滾到了信王腳下，睜開的雙眼直直地看著信王，眸光就在信王的注視下一點點地黯淡了下去。

  想到信王記憶裏的那些畫麵，戚妄暗自歎息一聲，語氣也比先前變得更加柔和了起來。

  “我們主仆多年，你不必如此，說吧，剛剛到底想說什麽？”

  戚妄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元武聽著戚妄溫柔的聲音，慢慢得便不那麽緊張了，他吸了吸鼻子，悶悶地開口說道。

  “王爺，奴才是在為您高興，您今天心情一定很好，否則的話，怎麽會穿上這件絳紅色的衣服？”

  其實在元武看來，他們家王爺最適合的顏色便是絳紅色，但是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王爺的衣服變換成了清一色的青色，青色的衣服雖然也能襯托出王爺的風姿，但是元武卻總覺得那顏色少了一些活力，穿上之後讓王爺整個人看起來越發死氣沉沉了起來。

  要知道在王爺年輕的時候，他身上的衣服顏色鮮活無比，隻要看著王爺，便能感覺到王爺身上那澎湃的活力，可是換了青色衣服的王爺雖然給人一種很濃烈的安全感，但是元武總覺得那樣的王爺是壓抑住了自己，青色的衣服像是牢籠一樣，困住了他們鮮活的王爺。

  這些話元武過去隻敢憋在心裏麵，從來不敢泄露出分毫來，但是這一次也不知道為什麽，麵對著他們家王爺的時候，他便不由自主地將自己的心裏話說了出來。

  “王爺，您今年也不過才三十有二，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您又生的年輕，穿一些鮮亮些的衣服才能襯托出您的風姿來，那些青色不襯您，穿上您整個人看起來都老了好幾歲。”

  聽著元武略帶委屈的話語之後，戚妄勾了勾嘴角，臉上帶出了一抹淺笑來：“這是你發自內心的想法嗎？”

  元武點了點頭，認真地說道：“王爺，您的樣貌得天獨厚，看著要比奴才都要年輕許多，若是換上一些鮮亮些的衣服，恐怕都城那些年輕的小娘子都會為您心動。”

  說著說著，元武的話匣子便打開了，今天的王爺似乎格外好說話，元武不知怎麽的，就把自己過去那些憋在心裏的那些話全都說了出來。

  “王爺，這些話本來不該奴才說的，但是今天奴才就算僭越了也要說，您今年也三十二了，娶王妃的事情也該提上日程了，你身邊該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疼，這王府後院空蕩蕩了這麽多年，也該多些鮮活氣兒了，您難道就不想您的膝下有兒女嗎？”

  元武是在王爺十五歲的時候來到王爺身邊的，他也就隻比王爺小了五六歲而已，王爺在街上麵救了快要被打死的他，帶回王府之後，給了他名字，又給了安身立命的地方，從那之後，元武便發誓要一生效忠王爺。

  元武跟在王爺身邊這麽多年，知道王爺的身體其實極好，根本就不像外界所言的那樣，有什麽難言之隱。

  當初流言剛傳出來的時候，元武氣得想要出去跟人大戰一場，可是最後卻被王爺給攔下來了，王爺說這些流言蜚語根本不用去在意，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他不需要去跟那些會相信流言的人多說什麽。

  那個時候元武盲目地相信王爺，覺得像是這種流言，隻要他們不去理睬，自然也就沒有人亂說了，可是元武沒有想到的是，這些流言越演越烈，別說是整個大燕國了，就連異族都知道了這樣的流言。

  後來在戰場對陣的時候，異族人甚至專門派了一波人在陣前朝著王爺亂喊，說王爺是沒有卵蛋的孬種，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男人，像是他這樣子的男人，就該在宮裏麵伺候皇上，根本就不該上戰場。

  那些異族人極盡羞辱之能事，似乎是要挑動王爺的怒火，讓王爺徹底失去理智，好尋了空子朝王爺下手。

  好在王爺不是那種衝動的人，這些胡言亂語並沒有影響到王爺，王爺聽過之後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直接一箭射穿了異族頭領的喉嚨，之後王爺帶領著二十萬大軍，一路殺進了草原深處，直逼異族皇城，到最後王爺攻破了異族城門，將異族皇室屠戮殆盡。

  也正是那一戰為王爺奪得了不敗戰神的稱號，大燕的百姓稱王爺為戰神，甚至在家中供奉了王爺的長生牌位，祈求王爺的保護。

  也就是因為那一戰，之後關於王爺不行的傳言便消失殆盡了，不管他們私下裏怎麽說，至少在明麵上，已經沒有人在說王爺身體有疾不是男人了。

  滅了異族之後，大燕國的心腹大患徹底除去，其他的那些小國並不是大燕國的對手，大燕戰神的威名讓他們聞風喪膽，根本興不起一丁點兒的反抗之意來。

  邊境安穩下來之後，王爺便班師回朝，重新回到了帝都，他並沒有領差事，而是做起了閑散王爺，不過皇上並未將王爺的兵權收回去，所以雖然現在王爺沒有差事兒，但是也沒有人敢小瞧了王爺。

  元武收斂了自己那些跑遠的思緒，他看著麵前拿著銀筷慢吞吞吃著早點的王爺，目光又落到了王爺那張較好的麵容上。

  穿上絳紅色衣衫的王爺看起來要比平日裏年輕許多，現在的王爺走出去，說是剛剛過了弱冠之年也有人相信，王爺人長得好看，又有權有勢，而且他的性子又好，如果王爺願意的話，多的是姑娘家想要嫁入王府。

  “王爺，奴才說這麽多都是為了王爺您好，您是否考慮一下奴才的提議？等過兩天有一場賞梅宴，那是少安長公主舉辦的，您不如去參加一下，就算您不想要做些什麽，出去走走也是好的，也省得您在家裏消磨時間，您說是嗎？”

  元武苦口婆心的勸說著自家王爺，一門心思地想要戚妄多出去走走，接觸接觸人，王爺過去不是在軍營裏，就是在家裏一個人呆著，他也沒見過多少女人，難怪對這事兒不上心，也許出去走走，看看那些年輕的姑娘小姐們，王爺就會動了心思。

  “賞梅宴？是在長姐城外的那座院子裏麽？”

  元武連連點頭，見戚妄似乎動了心思，他急忙說道：“王爺，其實長公主前段時間的也遞了帖子來進來，但是您那段時間說身體不適，不想見客，所以長公主未能進來，您跟長公主的關係不錯，不如趁著這機會去走走，也正好聯絡聯絡感情。”

  在元武說話的時候，戚妄已經吃得差不多了，聽到元武的話之後，戚妄放下了手中的銀筷，他手懶洋洋地撐著下巴，看著在那裏說個不停的元武，慢吞吞地開口說道：“長姐的帖子可遞來了？有說什麽時候麽？”

  元武之前還在喋喋不休地勸說著戚妄，隻是說著說著，他突然便覺得有些不太對，元武微微一愣，抬頭看向了戚妄，那雙圓溜溜的眼睛裏麵寫滿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王爺，您這是同意了？”

  幸福來得實在太突然了，元武怎麽也想不到之前還不肯出去的王爺怎麽突然改變了主意，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便又問了一句，想要確認是不是真的。

  戚妄點了點頭，仍舊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我覺得你說得對，冬日裏總是待在家裏，這一把老骨頭都要酥了，不如出去走走，也活泛活泛身體，正好也堵了你的嘴巴，省得你老是覺得我跟個大家閨秀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最後戚妄半開玩笑似地說了這麽一句話，元武被戚妄這話嚇到了，他又想往下跪，但是看到戚妄的表情之後，他彎下去的膝蓋生生地又站直了。

  王爺不喜歡他動不動就跪著，他還是不要跪的好。

  “那個，王爺，宴會是在半個月之後，不如您在做幾件衣服？我看您身上這件絳紅色的衣服就挺好看的，不如再多做兩件鮮亮點兒的衣服，到時候配您前些年做的那件狐狸毛的白色大氅，出去保管把那些年輕的公子哥都壓下去。”

  說到給戚妄的衣服換顏色的事情之後，元武便又興致致勃勃地說了起來，他越說越起勁兒，眼睛似乎都在放光。

  看著這個樣子的元武，戚妄勾了勾嘴角，臉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來，他點了點頭，淡淡地開口說道：“如此甚好，青色的衣服我也穿膩了，就如你所言，多做兩件鮮亮的衣服，正好把衣櫃裏的那些衣服全都換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戚妄停頓了一下，緊接著又繼續說了下去：“至於那些舊的衣服，也別浪費了，典當了之後換成銀子，買了粥去城門口布施，今年的冬天冷得有些不太正常，有口熱粥喝，那些乞丐們的日子也好過些。”

  雖然信王府家財不少，但是戚妄卻並沒有拿出這些家財去做好事的念頭。

  皇上生性多疑，信任他是因為誤以為信王不會有子嗣，加上信王從未做過任何給自己提升名望的事情，所以皇上才會信王信任有加。

  去幫助乞丐災民確實是大善事，但是卻不能以信王的身份去做。

  得了戚妄的之後，元武整個人都處在了一種詭異的興奮狀態裏，眼看著戚妄都吃完了，元武極為自然地將桌上的盤子撤到了旁邊的小桌子上，自己拿了隨身帶著的木筷子吃了起來。

  早餐都是按量準備的，一般時候王爺都會將早餐吃得幹幹淨淨，但是偶爾的時候王爺胃口不佳，早餐也會少吃許多，到時候早餐便會剩下來不少，而王爺不是個喜歡鋪張浪費的人，所以剩下的這些菜肴基本上都會落入了元武的口中。

  將盤中的早餐吃得幹幹淨淨了之後，元武叫人進來收拾了桌椅，而他則伺候著戚妄進了書房，將自己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之後，元武方才退了出去。

  元武剛走到院門口，便看到元昭元烈兩人並肩朝著這邊走了過來，當看到他們之後，元武的眼睛一亮，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了他們的麵前。

  “元昭元烈，你們知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情？”

  元昭元烈知道元武的性子，二人並未接口，元武便將之前發生的事情嘰裏咕嚕地全都說了出來。

  “王爺是個多麽固執的人你們也知道，現在王爺鬆口開始改變了，你們說，咱們王府是不是馬上就能迎來信王妃了？”

  元昭和元烈兩人對視一眼，卻不像元武那麽樂觀，但是見元武那麽高興，二人也沒有給元武潑冷水，而是順著他的話說了兩句。

  向來多話的元武這一次卻並沒有跟元昭和元烈兩人多說些什麽，簡單聊了兩句之後，他便急匆匆地離開了，他還得叫人來給王爺做衣服，還要把王爺的舊衣典當了，哪裏有什麽時間浪費？

  看著元武匆匆離去的背影，元烈的眸光加深了許多，他的眼神閃爍了一瞬，很快便又恢複了正常，之後扭頭看向身邊的元昭，開口問道：“元昭，這事兒你怎麽看？”

  元昭搖了搖頭說道：“我們還是不要去猜測這些事情的好，王爺有他自己的想法，我們身為屬下，隻要依照王爺的吩咐去做就好了。”

  見元昭這麽說，元烈也就沒有再多說些什麽，二人並肩走入了書房，向王爺匯報起公事來。

  匯報公事的時候，元烈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王爺一眼，看到王爺身上那與平日完全不同的絳紅色衣衫的時候，他心中生出了許多想法來。

  難不成王爺是真的準備要改變了嗎？

  戚妄注意到了元烈的情緒變化，他的目光落到了元烈的身上，淡淡地開口問道：“元烈，對於這件事情，你有別的看法？”

  察覺到戚妄的語氣似乎不對，元烈猛地回神，他垂下眼眸，雙膝一彎，跪倒在了地上。

  “王爺恕罪。”

  他跪的倒是幹淨利落，請罪的話說得極為麻溜，顯然是說習慣了的。

  其實信王對屬下並不苛刻，忠心於信王的人很多，不過可惜的是，元烈並不屬於這些人。

  戚妄懶得跟元烈多說些什麽，直接揮了揮手，讓他退出去。

  元烈起身，看了一眼仍舊站在那裏沒有動彈的元昭，躬身退了出去。

  等到元烈離開了之後，元昭想要替元烈求情，但是卻被戚妄給打斷了。

  “你不必求情，元烈已經背叛了本王，接下來你盯著他，搜集他背叛的證據，之後的事情本王不用說你也該明白。”

  元昭臉色瞬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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