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離被關在這間屋子裏麵已經很長時間了, 他被五花大綁地扔在床上，嘴巴被堵著, 身體被束縛著，他說不出話來，也沒有人跟他交流，每天就仿佛是在蹲大牢一般，時間短了倒是還好，思想什麽的都沒有受到影響，但是時間一長，弊端便顯露了出來。

  那天商婉清來過之後, 戚妄便再沒有出現過了，若是當時直接將脾氣發出來，楚離現在還好受一些，但是他被困在這裏，出不去也無法跟人交流，思想便漸漸扭曲了起來。

  他愈發暴躁了起來，旁人來喂飯他也不肯吃, 見了人之後隻會重複一句話。

  “我要見戚妄。”

  然而不論是守著他的侍衛, 又或者是來伺候他的宮人，這些人沒有一個肯跟他交流的, 他不肯吃飯, 那些人便強行給他灌下去，幾次下來, 楚離便老實了下來。

  生活在這種封閉的無法與人交流的環境之中, 時間短了還能忍受, 但是時間長了, 卻足以將一個人給逼瘋了。

  發現楚離的狀態有些不太對後, 裴宸安排了人過來守著楚離，自己則去了書房之中，向戚妄匯報楚離的情況。

  這些天戚妄沒有去看楚離，當然不是故意晾著他，而是因為有事情要做，戚恒最近越發忙碌了起來，為了幫他分憂解難，戚妄也承擔了一部分的事物，好讓戚恒的工作可以輕鬆一些。

  裴宸過來的時候，戚妄正在看手下人送上來的密信，看過密信中寫的內容後，戚妄的心情不錯，麵上也不由得帶出了幾分笑容來。

  “啟稟小殿下，屬下有要事稟告。”

  裴宸從外麵進來後，便規規矩矩地朝著戚妄施了一禮，之後他便跪在地上，畢恭畢敬地開口說道。

  戚妄將手頭的信件收到了一旁，然後抬頭看向了下麵跪著的裴宸，示意他起來回話。

  “裴侍衛，是楚離那裏出了什麽問題嗎？”

  戚妄開口問道，裴宸點了點頭，將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楚離的精神狀態看起來不太好，每日雖然也會照常進食，但是他的身體卻消瘦了不少，看樣子像是病了。”

  前段時間戚妄幾乎夜夜都會去那偏殿之中，雖然他並未做什麽出格的事情，但是隻看他跟楚離的相處模式，便能看出楚離對戚妄的不同來。

  這段時間小殿下因為工作繁忙，並未去那偏殿之中，但是無論是給楚離的吃食還是安排照顧他的人都是精挑細選過的，由此可見，小殿下對楚離還是有些特別的。

  雖然小殿下將楚離五花大綁地丟在床上，這一點做的確實讓人有些微詞，但若不是因為那人特別，他也不會如此對待對方。

  小殿下看中楚離，對他十分不錯，但是楚離卻顯然不太記小殿下的好，行事做派顯得有些不知好歹了些，別的不說，就他這身份，小殿下能留下他已經是法外開恩了，若不是因為他那些特殊性，小殿下怎麽可能會把他留在宮中？

  其實平心而論，裴宸是很不喜歡楚離的，他巴不得楚離出些什麽事情，免得小殿下記掛他，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這些小心思是不該存在的，所以哪怕十分不喜歡楚離，但是在他出了問題後，還是來向小殿下稟告了一番。

  “你說他最近情緒不好？”

  聽到裴宸的話後，戚妄也來了興趣，開口詢問了一句。

  裴宸點頭，又仔細說了一下楚離的狀態，末了又說道：“若是小殿下有時間的話，還是去看看他的好，他的情況不太對，時間長了，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戚妄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好好看著他，別讓他出什麽事情，等稍晚一些我會過去的。”

  裴宸領命退了下去，書房裏又隻剩下戚妄一個人在了，他將自己剛剛看過的密信拿了出來，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番。

  一切就如同他所預料的那一樣，所有的事情都盡在掌握之中，都過了這麽長花時間了，他也是該去看看楚離了。

  將密信看完，內容都記住了後，戚妄將密信放入了火盆之中，將其燒了個一幹二淨。

  橘色的火苗吞噬了紙張上的字跡，寫滿了字的白紙很快便被燒得扭曲了起來，最後全都化作了灰燼，讓人再看不出上麵曾經寫過什麽。

  等到盆中的信紙燃燒幹淨後，戚妄起身朝著書房外走去。

  慶藍城的冬天漫長，哪怕現在已經入了三月，天氣依舊寒冷，院子外的宮人們來來去去，忙活著自己的事情，戚妄出去的時候，並沒有驚動任何人，就這麽一路走出了長壽宮。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篩選，太子妃的人選已經訂下了，那是齊國王後母家的嫡小姐，聖旨已經下了，不過婚期卻定在了十月。

  有將近一年的時間做準備，時間雖然有些緊，不過若是打緊一些，倒也能準備妥當了。

  戚恒的婚事兒定下來後，齊王和王後便開始操心起了戚妄的婚事兒。

  他將楚離從天牢裏帶出來，關在自己長壽宮偏殿的時候底下的人不清楚，齊王和王後他們可是門清兒。

  雖然戚妄似乎並沒有做什麽過格的事情，但是他們總怕戚妄會跟楚離舊情複燃。

  先前楚離還是李褚的時候，齊王和王後覺得他的身份低微，存心不良，很不喜歡他，覺得他配不上他們的寶貝兒子，等到李褚便成楚離，由一個山野獵戶變成了楚國太子後，這身份是能配得上了，但是楚離的態度便代表了楚國的態度，他變換身份存心不良，雖然身份夠了，但仍舊配不上戚妄。

  若是往常的話，他們夫妻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勸說戚妄，讓他不要再跟楚離有任何來往，他們兩個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硬往一起湊是絕對沒有好結果的。

  可是戚妄卻患上了離魂症，劉禦醫說，患了離魂症後是受不得刺激的，否則他的病情會越來越嚴重，所以哪怕並不讚同戚妄的所作所為，他們也不敢強硬地去管他。

  不過雖然他們並沒有強硬地去管戚妄，卻仍舊往長壽宮安排了人，密切注意著戚妄和楚離之間的相處模式。

  一開始他們確實很擔心戚妄會跟楚離舊情複燃，覺得他們相處的時間長了，又會重新回到情濃之時，不過當聽到手下人匯報戚妄如何對待楚離的時候，齊王和王後又覺得戚妄跟楚離重新在一起的概率並不大。

  如若真心喜歡一個人的話，那一定會將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送給那個人，戚妄對待楚離可真不像是對待喜歡的人。

  這段時間戚妄一直在忙，並沒有去偏殿見楚離，看起來似乎已經對他沒有什麽感覺了，齊王和王後便越發放心了。

  這麽看來，戚妄得了這離魂症也不全是壞處，至少在對楚離這件事情上，倒是挺不錯的——如果還是原來那個性格的戚妄，恐怕沒有這麽容易放開這段感情的。

  最近一段時間，王後將齊王的後宮重新梳理了一番，整個後宮環境是前所未有的清明，那些心懷鬼胎的人已經全都被處理了，剩下的那兩個妃子身份不高，性格又很綿軟，對她這個王後是打心眼兒裏尊敬的。

  那兩個妃子的母族已經敗落了，她們容貌不算出眾，性格又溫吞，過去的時候便沒有什麽存在感，後來後宮出事兒的時候，她們因為這沒有存在感的緣故才沒有被波及，所以現在甭提多老實了，王後免了她們的請安，她們便在自己的宮中帶著，半步都不肯踏出。

  宮中的人少了，處理的事情便也少了許多，王後將全部心神都放到了兩個孩子身上，太子妃選過後，她便又將主意打到了戚妄的身上。

  再過一年，戚妄就十八歲了，這皇子妃的人選也能定下來了，等籌備一年，正好跟戚恒前後腳成婚 ，那個時候她也就沒有什麽要操心的了，以後擎等著抱孫子就成。

  這天處理完了宮中的事情後，王後找手下人要來了京城中未婚少女的花名冊，想要挑選一個合適的給戚妄做皇子妃。

  她看得興致勃勃，旁邊的嬤嬤欲言又止，不知道該對自家主子說些什麽。

  “王嬤嬤，你看這些大家小姐，條件一個賽一個的好，我都要挑花眼了，也不知道選哪一個給安安好。”

  “其實安南侯府的商婉清不錯，我看安安對她也有些特別，商婉清才貌雙全，跟安安能有不少的話題可聊。”

  王嬤嬤輕聲回答道：“但是咱們小殿下將人收做了徒弟，這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商小姐也沒了機會。”

  王後自然也是知道這一點兒的，最近商婉清進宮的次數挺多的，每次都是去長壽宮，聽手下的人說，商婉清和戚妄相處得很融洽，戚妄對商婉清也是不同的。

  雖然因為商炳俊出事兒的緣故，商婉清的條件差了許多，但是戚妄這一輩子頂到頭也不過是個親王罷了，他的妻室家族並不一定要顯赫，隻要不太差勁兒便可以了。

  商婉清確實合適，但是可惜的是，戚妄已經將人收做了徒弟，最近一直邀請她入宮，怕也是為了給商婉清做臉。

  畢竟商家出了事情，商婉清等於沒有了父族庇佑，雖然安南侯府不錯，但是商婉清到底姓商，跟侯府隔了一層，加上她有一個犯了大罪的父親，她的婚事兒真要說起來，其實並不好挑選。

  家世好的人家定然不會選擇她做大婦，而家世不好的又配不上她，這麽高不成低不就的，可不就難選了？

  不過有戚妄給她做臉就不一樣了，從某方麵來說，戚妄的態度也就代表了皇室的態度，掛了戚妄徒弟的名聲，商婉清在婚事兒的選擇上要比之前好上許多。

  王後歎了一口氣，輕輕撫摸著手上的花名冊：“安安實在是太善良了，既然他想要給商家小姐做臉，本宮這個做母親的自然也要幫襯一二，王嬤嬤，你去開了私庫，選出一些本宮年輕時候用的頭麵首飾，另外拿幾匹布料，收拾好了之後差人送到安南侯府。”

  王嬤嬤行了一禮，躬身退了下去，帶著人去忙活這件事情了。

  戚妄給商婉清做臉與王後給商婉清做臉，那意義可不同，王後是一國之母，她贈與商婉清那麽多東西，便證明了她對商婉清的喜歡，有了她在中間，商婉清在婚事兒的選擇麵兒上又會比之前寬廣許多。

  打發走了張嬤嬤之後，王後又翻看起了手中的花名冊。

  之前她的興致挺高的，隻是看著看著，卻沒有了興趣。

  自己在這裏興致勃勃地挑選著，戚妄那裏卻不知道是個什麽樣子的想法，也許該讓他來參謀參謀，為自己選個鍾意的皇子妃。

  就在皇後愣神的時候，手下人來報，說二皇子來了，皇後聞言，順手將花名冊放到了一旁藏了起來。

  沒一會兒的功夫，戚妄便從外麵大步走了進來。

  自打過了年後，戚妄身量又抽長了一些，身體也比之前壯實了不少，許是因為性格變化的緣故，現在他看起來比過去要成熟上許多，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也越發穩重起來。

  從外麵進來後，戚妄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道了一聲：“兒臣給母後請安。”

  王後笑了起來，她朝著戚妄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的身邊坐下，戚妄乖乖地走了過來，在王後身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都已經過了這麽長時間，王後也習慣了變了一個性格的戚妄。

  其實現在的戚妄也就不過是比過去成熟了許多，話少了許多，但其實在本質上跟過去的他沒有什麽區別——他還是那個溫柔善良又貼心的孩子。

  “安安，今天你怎麽有空過來了？手頭的事情都已經處理了嗎？”

  戚妄點了點頭：“已經忙完了，母後，兒臣過來是有事情想求母後，希望母後可以同意。”

  王後笑著開口說道：“安安，你這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你有什麽事情想要求母後的？”

  戚妄說道：“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事，我隻是想要出宮一趟。”

  聽到戚妄的話之後，王後的臉色刷得一下變了：“不行，你不能出宮。”

  話一出口，王後便察覺出來自己的反應太大，語氣也有些太過強硬了些，她怕刺激到戚妄，急忙放低了聲音，解釋了幾句：“安安，現在天氣這麽冷，宮外也沒有什麽好玩兒的，你留在宮裏不好嗎？”

  上一次就是因為戚妄出宮，才惹出來之後那一連串的事情，雖然後來戚妄平安歸來了，但是那一次的事情卻在王後的心中留下了濃重的心理陰影，想到當初得了戚妄墜下懸崖的消息時的感受，以及後來遍尋不到他蹤跡時候的絕望，王後的身體便遏製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出宮是不可能出宮的，她是絕對不會同意戚妄出宮去的。

  “安安，母後是為了你好，劉禦醫說了，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若是出宮了，有什麽閃失可就不好了。”

  戚妄回答道：“母後，我覺得我的身體很好，我隻出去一天，很快就能回來的，您放心便好。”

  王後臉上的笑容非常勉強，怎麽都不肯同意戚妄出宮，到最後她幹脆說道：“安安，母後不放心你，答應母後，留在宮裏好不好？你若是無聊了，可以來母後這裏陪陪母後，你哥哥那裏你也可以過去，你最近不是在跟著恒兒學處理事務嗎？你可以多跟他學一學。”

  王後說了很多，話裏話外就隻有一個意思，她不同意戚妄出宮。

  其實戚妄也知道王後在擔心什麽，想來還是上次的事情給她留下的心理陰影太重，所以王後才會如此排斥他出宮的。

  看著王後臉上那遮掩不住的擔憂之色，戚妄沒有再提要出宮的事情，他陪著王後聊了一會兒，總算是讓王後的心情變好了。

  說著說著，王後不知道怎麽便說到了娶親的事情上，她將剛剛藏起來的花名冊拿了出來，興致勃勃地指著上麵的女孩小像給戚妄看。

  “安安，恒兒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母後想著，你差不多也到年齡了，正好趁著這機會，把你的婚事兒也定下吧。”

  戚妄：“……”

  他今年滿打滿算也不過才十七歲罷了，談婚事似乎有些太早了。

  “母後，我可以等到像哥哥那麽大的時候再談成親的事情。”

  至於現在，還是算了吧，他現在還未成年，是個孩子呢。

  戚妄在玉坤宮裏麵並沒有待多長時間，陪著王後用完午膳後，便離開了玉坤宮。

  等到戚妄離開後，王後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她靠坐在軟榻上，抬手揉了揉自己發脹的額頭。

  “安安對自己的婚事十分排斥，王嬤嬤，你說安安隻是單純地不想成婚，還是因為其他的一些緣故？”

  這個其他的緣故王後並沒有說出來，但是身為王後心腹的王嬤嬤哪裏能不知道王後的意思？

  王嬤嬤沉吟了片刻後，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娘娘，小殿下不願意娶親，也許並不是因為那個人的緣故，也許，也許小殿下是想嫁人。”

  這個世界男人與男人也是可以在一起的，隻要用上特殊的藥物，男人也是可以生兒育女，傳宗接代的，之前小殿下失憶的時候選擇嫁給了楚離，也許在小殿下的心中，他隻想嫁人，並不想娶妻。

  “娘娘您想想，商家小姐模樣是一等一的好，文采也是極好的，最重要的是她跟小殿下能談得來，若是正常情況下，咱們小殿下如何能不動心？”

  可是偏偏小殿下就是不動心，他不動心便也罷了，還把商姑娘收做了徒弟，徹底絕了兩人在一起的可能……

  之前王後沒有往那方麵想，王嬤嬤也不好說，但是既然王後問了，她便將自己的猜測給說出來了。

  王嬤嬤的這番話猶如醍醐灌頂，瞬間便將王後眼前的迷霧給吹散了，她猛地便從軟塌上坐了起來。

  “王嬤嬤，你說得對，之前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王嬤嬤，你派人去整理一下青年才俊的花名冊，本宮要好好挑選一下，看看有沒有安安喜歡的。”

  隻要安安喜歡，不論男女她都可以，隻要不是楚離那樣子的騙子便成。

  戚妄絲毫不知道王後已經開始在男人堆裏給他選人了，從玉坤宮回來後，他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便去了長壽宮後麵的偏殿。

  時機差不多已經成熟了，有些話也該跟楚離說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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