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楚離依舊是楚國的太子，依舊可以調動楚國埋在齊國的探子和後手。

  但是在楚離的身份暴露, 並且被抓到了齊國天牢之後，他便不再是楚國的太子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楚離也是一顆棋子，棋子沒有暴露之前，一切都好說，但是一旦暴露了，那他便成了棄子。

  楚國是絕對不可能承認楚離是楚國的太子，他們會極力否認楚離的身份，並且將所有的一切都推到其他人的身上去——所有的一切都是別人做的, 他們是清清白白的好國家。

  在被抓住的那一刻開始, 楚離的命運其實便已經定下了。

  戚恒怕戚妄不明白, 詳詳細細地把利害關係給他分析了一遍, 末了又說道：“雖然楚國並不會承認楚離的身份，但是楚離在我們的手中, 這便是我們的籌碼, 不管他們承不承認，楚離始終是楚國的太子, 代表著楚國的臉麵，況且這件事情是出過理虧，隻要捏著楚離這個把柄，楚國在我們麵前始終要低上一頭。”

  戚妄點了點頭, 表示自己明白了，看著自家弟弟乖巧的模樣, 戚恒的心情好了一些, 這段時間積攢下來的疲倦感似乎也都消散了不少。

  抓住了商炳俊之後, 拔出蘿卜帶出泥，戚恒趁機將整個慶藍城裏的勢力都疏離了一番，這期間又拔除了楚國的幾個奸細。

  楚國的這些奸細之中，隻有商炳俊做的位置最高，而楚國也隻能培養出來個商炳俊罷了，其他的那些奸細所占據的官位並不高，除了有兩個兵營裏的都尉外，剩下的便都是些六七品的小官。

  翰林院的七品編修胡策也是楚國奸細，身為翰林院中的一員，胡策是有資格進宮麵聖的，雖然隻是七品小官，但是因為翰林院的特殊性，能進入裏麵的官員也是最容易成為皇上親信的。

  當年的商炳俊便是從翰林院出去。

  胡策進入翰林院的時間並不算長，還沒有麵聖的機會，不過他的表現十分出色，如果給他足夠時間的話，是有資格入宮麵聖的。

  會查到胡策，也多虧了商炳俊的日記，前段時間，戚妄跟商婉清有來往，這讓商炳俊誤以為戚妄看上了商婉清，他害怕楚離找他算賬，便急急忙忙地要將女兒給嫁出去。

  匆忙之下，他不好選人，思來想去，便選擇了胡策這個同為奸細的手下。

  他選定了胡策之後，許是因為覺得意難平，又或許是因為其他的一些原因，反正最後他是詳詳細細地把這件事情寫在了日記之中。

  如果不是有這篇日子的話，他們其實很難挖出胡策這個奸細來。

  畢竟胡策是去年皇上欽點的狀元，他出生貧寒，但是文采斐然，提出的一些見解雖然稚嫩的，但是卻並不是什麽假大空的言論，隻要給他一些時日，他定然會有一番成就。

  其實齊王覺得胡策這人很不錯，是個可用之才，齊王準備磨練他一段時間，等他成熟起來，再正式啟用他。

  如果不是商炳俊的日記，他們怎麽也不會想到這個胡策也是楚國的奸細。

  其實不止齊王，戚恒也很欣賞胡策，他覺得這人的很多見解跟他不謀而合，寫出來的文章也不是那種華而不實的，雖然沒有什麽華麗辭藻，但是卻處處說在了點子上。

  這麽一個人卻是楚國的奸細，戚恒頗受打擊，去抓捕胡策的時候，是戚恒親自帶人去的，看著那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戚恒問出了知道他身份之後一直想問的話。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被抓了之後，胡策便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了，他的臉色灰敗，但是卻並不像是其他被抓的人一樣癲狂，看那樣子，似乎已經是認命了似的。

  聽到戚恒的話之後，胡策抬頭看向了齊國年輕的太子殿下，他沒有出過齊國太子眼中的沉痛和惋惜之色，看到這一幕後，胡策幾乎在瞬間便明白了齊國太子的意思。

  “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太子殿下無需多慮，我是楚國人，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我的國家，僅此而已。”

  胡策被帶進了天牢之中，結果還沒有來得及審問他，他便選擇了咬舌自盡。

  想到那個才華橫溢的男人，戚恒歎了一口氣，神情有片刻的低落，不過很快便又恢複了正常。

  “那個胡策倒是可惜了，如果他是齊國人，而不是楚國人的話，我們齊國怕是又要多一個賢臣了。”

  “哥哥，你是說胡策也是楚國的奸細？”

  戚恒點了點頭：“是的，你也知道胡策？”

  戚妄點頭：“知道，他是去年的狀元。”

  之前戚妄一直還在思考一件事情，在原劇情之中齊王和王後的死，包括後來戚恒的死，原主其實都不太清楚他們到底是如何死去的，直到後來楚離的真麵目暴露，他才知道自己家人的死與楚離脫不開關係。

  原主質問過楚離，而楚離也指天咒地地發過誓，他說不是他親自動手殺害原主親人的，他還沒有那麽殘忍。

  “那是你的親人，我怎麽可能親自動手殺害他們？在你心裏我是那麽殘酷無情的人嗎？”

  正是楚離的這一番作態，讓原主打消了對楚離的懷疑。

  但是，楚離並沒有親自動手，並不代表他沒有讓旁人動手，故人重誓言，楚離既然敢賭咒發誓，那麽動手的人定然不是他。

  但是他手下的人有誰可以悄無聲息地對齊國皇室中人動手，並且還不會被旁人發現呢？

  之前戚妄以為那個人是長安，不過後來他一分析，是長安的可能性並不大。

  楚離對原主是有幾分感情在的，雖然那點兒真情並不算多，但是在不傷害到自己利益的前提下，他還是願意順著原主的。

  他曾經向原主做出過承諾，他一定會找出害死他家人的凶手，並且為他們報仇的，如果那個凶手真的是長安的話，他根本活不到回楚國那一天。

  不過現在戚妄覺得，那個人有八成可能是胡策。

  在原主的記憶之中，胡策從頭至尾都都沒有暴露過，他表現的就像是一個忠臣一般，在齊國滅亡的那一天，他從高高地城牆上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了。

  原主一直都以為對方是個為國而死的忠臣，不過現在知道了他其實是隱藏的奸細後，戚妄便猜到了，在原劇情之中害死齊王王後和太子的人應該就是這個胡策了。

  見太子似乎在為胡策的死亡而遺憾，而且在提到胡策這個名字的時候，戚恒的神情和語氣都有些不同，戚妄覺得這個胡策可能在戚恒的心裏可能有一些特殊的意義。

  不過人死如燈滅，胡策已經死了，再說什麽已經沒有了意義。

  “哥哥，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麽做？”

  戚妄的聲音將戚恒從那種悵然的情緒裏拉了出來，他想了想，開口說道：“接下來該如何便不是我該考慮的了，父皇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後如何，全憑父皇做主。”

  齊王現在正值壯年，如果沒有意外發生，他至少還能再做二十年皇帝，這麽大的事情確實是該由齊王做主。

  這一次戚妄在戚恒待的時間比上一次要長上許多，許是教導弟弟教導出成就感來了，戚恒又教了戚妄許多東西。

  那是在原劇情之中戚恒從來都沒有教過原主的。

  自打戚妄進入這具身體之後，殘留在身體裏的情緒其實已經不多了，但是在戚恒教導他為人處世之道，馭下手段之類的東西時，他可以明顯感覺到內心翻湧出來的愉悅感來。

  經曆了那麽多的磨難，原主大概也明白了過頭的天真和善良會給家人帶來滅頂之災，他其實也想有保護家人的力量，再不濟，也不要讓自己成為短板，成了別人傷害他家人的武器。

  兄弟二人聊了很長花時間，許是因為教導弟弟教導的太入神，戚恒都沒有注意到時間變化，等到他意識到的時候，外麵的天已經黑了下來。

  “都已經這麽晚了，安安，今晚你留在東宮用餐吧，也嚐嚐我這裏廚子的手藝。”

  戚恒盛情挽留，戚妄自然不會拒絕，他點了點頭，答應留了下來。

  東宮廚子的手藝不錯，滿滿一大桌子的菜有一大半都是戚妄愛吃的，他的胃口不錯，一個人吃了不少。

  雖然說皇家規矩禮儀繁多，不過他們隻有兄弟二人一起，自然也就不講究什麽食不言寢不語了，兄弟二人邊吃邊聊，氣氛倒是不錯。

  “哥哥，馬上就要到你生辰了，過了生辰你就二十六歲了，應該考慮成婚的事情了。”

  戚恒打從一出生就被立為了太子，在他成年之後，其實不少王公貴族都有跟他結親的意思，但是戚恒卻一直都沒有成婚，東宮太子妃的位置一直都空著。

  齊王和王後算是很開明的父母，戚恒不想結婚，他們便也沒有逼迫他，他的婚事一拖便拖到了二十五歲，不過馬上他就二十六歲了，戚妄覺得齊王和王後應該不會再任由著他不娶親了。

  聽到戚妄的話後，戚恒愣了愣，不知怎麽的，他的腦海之中突然浮現出了胡策那張清冷的麵龐。

  隻是想到胡策已經身死，戚恒的心裏便有些空，不過很快戚恒的理智便將這些不合時宜的情緒給壓了喜下去，他想了想，開口說道：“你說得對，我是該成婚了，過兩天我會和父皇母後提起這件事情的。”

  戚妄點了點頭，沒有在這件事情上多做糾纏。

  在東宮用過晚膳後，戚恒便差人將戚妄給送了回去，臨走之前，戚妄停下了腳步，似乎是糾結了很長會時間後，他又快步走到了戚恒麵前。

  “哥，我能去天牢一趟嗎？”

  戚妄小心翼翼地開口問了一句。

  戚恒微微一愣，垂頭朝著自己的弟弟看了過去。

  “你想去天牢？”

  戚妄點頭：“可以嗎？”

  雖然戚妄並沒有明說，但是兄弟二人其實都明白，戚妄去天牢是為了什麽。

  楚離被關在天牢之中，他是想要去見楚離一麵。

  戚恒並沒有說話，他盯著戚妄看了很長時間，似乎是想要透過他的表情看透他心裏在想些什麽。

  許久之後，戚恒方才緩緩開口問了一句：“安安，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麽嗎？你明白你在做些什麽嗎？”

  戚妄點了點頭，輕聲開口說道：“我知道的，我隻是想要見他一麵而已。”

  戚妄沒有當場給戚妄回答，隻是讓他回去：“我考慮清楚了會通知你的 。”

  戚妄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不是這麽容易就會被同意的，戚恒有他的考量，不過他相信，一心想讓他成長起來的戚恒遲早會同意的。

  他隻要耐心等待著就好。

  坐上回宮的轎子時，戚妄被顛得有些困了。

  做鹹魚時間做得長了，倒是有些不太習慣這種忙碌的生活了。

  從東宮回來的戚妄一切如常，那些關心他關心的有些過頭的宮人們這次倒是不像是上次一樣擔心了。

  就這麽過了大約三天時間後，戚恒派心腹手下過來找戚妄，說是太子殿下同意讓他去天牢走一趟。

  得知這個結果的時候，戚妄並不覺得意外，以戚恒的脾氣性格，絕對會同意這件事情的。

  戚妄表現的倒是挺淡定的，收拾了一下後便準備跟著來人去天牢，然而他那三個貼身宮人知道他們的小殿下要去天牢那種地方後，立馬就炸了。

  翠微和緋紅兩個擋在戚妄的麵前，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小殿下，天牢那種地方是您能去的嗎？您不能這麽衝動。”

  翠微勸說過之後，緋紅接著說道：“是啊小殿下，天牢裏麵關的都是重刑犯，而且裏麵又髒又臭的，環境太差了，您的身子弱，進去了後若是被衝撞了該怎麽辦？”

  “小殿下，娘娘讓我們來照顧你，若是照顧病了，那我們萬死也難辭其咎。”

  “小殿下……”

  翠微和緋紅說著說著，似乎都要哭出來似的，而長樂也跟她們兩個一樣，攔著戚妄不肯讓他去天牢。

  當然長樂並不是擔心別的，而是因為他知道楚離就在天牢裏麵，如果小殿下見到傷痕累累的楚離，再次舊情複燃了怎麽辦？

  那可不成，小殿下好不容易才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他絕對不允許小殿下再被那樣子的人給勾引回去。

  戚妄看著長樂翠微和緋紅三人，他們攔著戚妄其實並沒有惡意，他們都是為他好，不想讓他受到傷害。

  在原主的身邊其實全都是這樣子的人，不論是原主的父母兄長，還是伺候他的這些宮人們，他們全都是在為原主好，那些危險全部被他們擋在了外麵，他們不允許原主觸碰到危險，不會讓原主身處在險境之中，原主所能看到的，感受到的全部都是真善美，所以他也就養成了天真善良的性格，到最後甚至連恨都不會。

  這樣子的情形其實很正常，就跟過去的每一次一樣，他們都是在為他好，不想讓原主接觸到危險。

  但是戚妄並不是原主，他們是好意，但是這份好意，戚妄卻並不想接受。

  不經曆磨難，人不會成長，被保護的太好的人失去了保護的時候，可能需要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承受千倍萬倍的傷害，才能獲得獨立生活的能力。

  “我是長樂宮的主人，什麽時候我做出的決定還需要你們的同意，我才能去做？是我是你們的主子，還是你們是我的主子？”

  戚妄的聲音並不大，但是落入長樂翠微和緋紅的耳朵裏麵，卻如同炸雷一般，三人愣在了那裏，臉色瞬間變得一片慘白。

  “小殿下，奴才/奴婢知錯了，請小殿下饒命。”

  他們三人齊齊跪了下去，請求戚妄的原諒，因為太過恐懼的原因，他們的身體都在瑟瑟發抖。

  戚妄剛剛說的那番話太重了，幾乎是在指責他們以下犯上，試圖以奴才之身左右主子的思想。

  直到此時他們方才想起來，不管小殿下的脾氣再好，他始終是長壽宮的主人，是齊國的二皇子殿下，他不是他們可以隨意擺布的人——哪怕他們打著為他好的旗號，也不可以。

  “你們都給我回房好好反省，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從房間出來。”

  丟下這番話後，戚妄便跟著戚恒手下的人離開了長壽宮，乘坐馬車去往天牢所在的地方。

  戚妄走了之後，長樂他們三個虛軟著腿從地上站了起來，想到剛剛戚妄展現出的氣勢，三人仍舊心有餘悸。

  他們一直以為還是小孩子的小殿下長大了，現在的他不再是那個天真不知世事的小殿下，而是齊國的二皇子殿下。

  “小殿下長大了。”

  “是啊，我們不該左右小殿下的選擇。”

  “是我們做錯了。”

  他們自以為的保護，或許在小殿下看來是對他的禁錮，過去的他們從未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什麽錯，可是剛剛被嗬斥了一番後，他們才發現過去的自己已經僭越了。

  小殿下是主子，他們是奴才，身為奴才的他們難道僅僅用為你好三個字，就可以左右主子的思想嗎？

  也是小殿下的脾氣好，否則的話他們三個哪裏還有命站在這裏？

  三人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去反省了，而戚妄則坐在馬車上，顛簸著往天牢的方向去了。

  戚恒顯然提前打過招呼，戚妄過去的時候並沒有被阻攔，直接便被帶進了天牢裏。

  如同翠微他們說的一樣，天牢裏麵的氣味實在是算不得好文，被關在這裏的犯人們也有些神經，看到衣著華貴的戚妄出現在天牢內後，那些原本老老實實的犯人們突然就像是受到了刺激似的，瘋瘋癲癲地朝著戚妄大喊大叫了起來。

  獄卒們嗬斥了那些犯人一番，又拿著粗棍子敲打了幾個鬧得最凶的，其他的那些犯人們終於老實了下來。

  戚恒的手下帶著戚妄一路往前走，很快便來到了最裏麵的一間牢房外。

  其他的監牢都是幾個人住在一起的，最裏麵的這些應該算是監獄裏的VIP，都是一人一間的監牢，環境也不過稍稍比之前的好上一些罷了。

  楚離是楚國王子，他的待遇要好上一些，當然這好上一些也不過是監牢裏多了一張床，一套被褥，以及一套桌椅罷了。

  這環境還比不上那山野小屋，更別提是楚王宮了。

  楚離在這裏怕是受了不小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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