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杜順來家裏麵出來的時候, 戚妄看著是一副醉醺醺的樣子，走路似乎都打著擺子, 不過走著走著，他的腳步卻變得輕快了起來，身體也不再像是先前一樣東倒西歪的了。

  不過是幾杯酒而已，還真不夠把戚妄給喝醉了的，剛剛那樣子，不過是方便自己說些話罷了。

  上眼藥而已，誰還不會呢。

  戚妄之前說的那些話可沒有半分作假，想必杜順來他們夫妻兩個對秦沐思的觀感應該已經改變了，不說徹底把秦沐思給打成小人吧, 至少也不會再像先前一樣那麽相信秦沐思了。

  戚妄也沒有指望自己一次就能把秦沐思給扳倒了, 他不過是潛移默化, 扭轉周圍人對秦沐思的看法。

  現在這個年頭, 大學生的名頭還是挺好用的，尤其在這種鄉下地方, 大學生更是會被人高看一眼, 出於對文化人的敬重，又或者因為大學生分配工作的時候基本都是廠子正式工, 或者機關單位之類的，因為這些緣故，大部分都會相信大學生所說的話，覺得大學生是不會說謊騙人的。

  然而很多時候人品和學曆並沒有多大關係, 大學生並不是人品的保證，評判一個人如何, 看的並不是什麽學曆之類的, 而是這個人的為人處世, 行事做派。

  隻是可惜的是，大部分人都會被大學生這個光環迷惑，而忽略了光環之下的東西。

  之前秦沐思之所以行事那麽順利，跟她大學生的身份也脫不開關係。

  不過事在人為，大學生的身份也不是萬能的。

  路過的杜明國他家門口的時候，戚妄腳步沒有停歇，目不斜視地從他們家門前走了過去。

  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人罷了，無須在意。

  隻是他不在意那些人，卻有人看不得他好過。

  就在他快要從杜家門前走過去的時候，緊閉著的院子門突然打開了，杜修路地從院子裏麵走了出來，正正好擋在了戚妄的麵前。

  看杜修路那樣子，像是特意在這裏等他似的。

  然而戚妄像是沒有看到杜修路似的，腳步一轉，繞過他繼續往前走。

  杜修路看到戚妄對他視若無睹的模樣，臉色猛地變了，他蹬蹬蹬地追了上來，雙手一張擋住了戚妄的去路。

  “戚妄，你別走，我找你有事情。”

  杜修路不出聲的時候戚妄可以當做沒看到他，不過既然出聲了，出於禮貌，戚妄停了下來，淡淡地問了一句：“你找我做什麽？”

  杜修路皺了皺眉頭，覺得戚妄的態度太差勁了些，到底不是在自己身邊養大的，這心都不在他們身上。

  杜修路原本也不想來找戚妄的，隻是想到自家大兒子叫囂的那些話，杜修路覺得自己還是要跟這個二兒子好好談一談的。

  這麽想著，杜修路咳嗽了一聲，開口說道：“戚妄，之前的事情你大哥也不是故意找你麻煩的，其實他也是好心，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你也甭跟他計較什麽，雖然你改了名換了姓，可你們兩個到底是血脈相連的兄弟，親兄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以後有什麽事情你還要指望著他呢，別鬧僵了，鬧崩了對你沒好處。”

  這人攔下他就是為了說這些？

  戚妄眉頭挑了挑，看著麵前這個頭發花白身形佝僂著的老頭子。

  這人有什麽資格站在他麵前說這些話？他老了不起麽？在他麵前擺起譜來了麽？要是真算起來，戚妄的年紀可比他大多了，這是欺負他沒有長白頭發麽？

  戚妄暗暗搖了搖頭，自己就算是老了也是個帥老頭，麵前這個連自己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杜修路堵在戚妄的麵前，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大堆之後，見戚妄就跟沒聽見似的，依舊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杜修路的眉頭皺了皺，語氣也有些不大好了。

  “我跟你說話呢，你沒聽見嗎？你怎麽不開口說話？”

  戚妄有些好笑地看著杜修路，見這老頭自己倒是氣上了，他搖了搖頭，覺得這人白長了年紀，卻沒有長了相應的氣性：“你想讓我說什麽？還是你希望聽到我說什麽？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我現在姓戚，以後拜的是戚家的祖宗，我以後死了也埋不進杜家的祖墳裏麵，你跟我掰扯這些沒用，什麽兄弟不兄弟的，你說這些不覺得好笑嗎？我跟杜明國兩個從哪兒看也不像是兄弟，這些話你還是不要再跟我說了，免得惹人笑話。”

  感情並不是靠血緣關係來維係的，壞事做盡的時候不念著一點兒血緣關係，現在卻把血緣拿出來說事兒……這家人的臉可真夠大的。

  當初要餓死原主，省下糧食給杜家另外兩個孩子吃的事情雖然是張翠花做的主，但是杜修路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說話，而是默認了張翠花做的這一切。

  跟另外兩個孩子相比較起來，杜修路覺得身體弱又不討喜的二兒子被放棄了也沒什麽，左右他養著也不一定能活大，不如省下糧食給另外兩個孩子吃。

  這麽多年來，杜修路跟原主在一個村子裏麵住著，兩家相隔不過數百米，倘若他對這個兒子有半分心思，多的是機會來找這個兒子，但是沒有，杜修路從來都沒有找過原主，哪怕麵對麵對上了，杜修路也沒有說過什麽好話。

  對於他們來說，原主就是個不該存在的孩子。

  杜修路從前一點兒沒有把原主放在心裏麵，現在跑到戚妄麵前冠冕堂皇地說著兄弟之間要互敬互愛互相幫助，他說這些也太好笑了些。

  沒有盡過一點兒當父親的責任，現在卻來擺當爹的譜……真以為自己長了幾根白頭發就了不得了嗎？

  然而站在杜修路的角度，他卻覺得自己做的並沒有錯，今年杜修路有六十五歲了，人老了老了，反倒是比從前心軟了起來，現在的杜修路就想要看看兒女們和和睦睦，這樣自己的心裏麵也能舒坦一些。

  大兒子和小女兒都是孝順的，對他們這老的是沒話說，唯一讓杜修路心梗的就是當初被他們扔了又被人撿去了二兒子。

  那孩子怕是記恨上了他們，這麽多年來都在一個村裏住著，若真有心，能不上門來孝順孝順他們？

  這孩子不來，他們當爹媽的也不好跟他計較，兒女都是債，既然當兒子的梗著不肯認輸，那他這當老子的便遞個梯子給他，省得一家不和睦。

  杜修路覺得自己的姿態已經放得夠低了，可是戚妄還是這麽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杜修路這心裏麵也冒出來了火氣，覺得這兒子果然就是個白眼狼，他們好歹也養了他幾年，怎麽都養不熟他呢？

  果然這孩子骨子裏麵就透著涼薄，當初他們拋棄他做的一點兒沒錯，他這種性格，即便養大了，也不會是個孝順的種。

  杜修路並不是個會演戲的人，更何況在戚妄的麵前，他也沒有演戲的意思，從他的那張老得長滿皺紋的臉上，戚妄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還真是給他臉了，自己做錯了畜生不如的事情，反倒怪孩子不給他臉？這人也特不要臉了，感情他能活到這麽老，全都靠他的不要臉了。

  雖然當年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三十多年了，雖然就連原主自己地不在乎了，但是不在不並不代表傷害已經消失了，杜家人砍在原主身上的那些傷痕始終沒有愈合過，他們帶來的那些傷害一直都沒有停止過。

  如果因為杜修路老了，想要讓自己好過一些，就要求戚妄來原諒他，當個孝順兒子的話，那對從前的戚妄來說也太不公平了些。

  “我跟你們家人沒有一點兒關係，杜明軍已經在三十年前就被你們給殺死了，你們的兒子早就餓死在那年冬天了，我是戚妄，跟你們沒有一點關係。”

  扔下這句話後，戚妄不管杜修路驟然變了的臉色，繞過他繼續往家裏走去。

  人的臉都是自己掙來的，他自己都不要臉了，別人又何必給他臉？

  這一次杜修路並沒有攔著戚妄，看著他大步離開的背影，杜修路的脊背彎曲了下去，不過一瞬間，整個人仿佛又蒼老了幾歲。

  人老了，這心也軟了，仔細想想，確實是他們對不起他。

  看著戚妄漸漸遠去的背影，杜修路歎了一口氣，扭身回家去了。

  懟了杜修路一頓後，戚妄隻覺得神清氣爽，回到家之後，他抓緊時間將鴛鴦戲水蓋頭的剩下一部分繡完了。

  蓋頭繡好了之後，戚妄並沒有忙著將其拿去給杜順來，他將家裏家外仔仔細細全都清掃了一遍，保證每一個地方都幹幹淨淨的，秦沐思的屋子已經被戚妄改成了雜物間，看著麵目全非的屋子，戚妄隻覺得心滿意足。

  折騰了這麽幾天，終於將秦沐思存在的痕跡全都抹去了，整個家的空氣似乎都變得清新了幾分。

  這幾天戚妄又燉了幾隻雞給自己補身體，原本瘦弱的身體多了一些肉，不過雞窩裏麵的雞也給他吃的差不多了。

  不過戚妄沒有半分不舍得的，隨著他身體一天天好了起來，戚妄便覺得從前原主那麽瘦弱，有一大半兒的原因就是他舍不得吃。

  營養都補充不上，他若是能長得強壯才怪。

  一日一隻雞，體壯賽神仙。

  古人誠不欺我。

  又過了兩天時間，王心花帶著戚寶來從自己妹妹家回來了。

  “老戚，我回來了。”

  一個月不見，王心花甚是想念自家男人，剛一推門進來，還沒有看見人，她便大聲嚷嚷了起來。

  跟著王心花一起回來的戚寶來像是炮彈一樣地朝著屋子裏麵衝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喊著爸爸爸爸。

  戚寶來還從來都沒有離開過爸爸這麽長時間，他都想死爸爸了。

  此時的戚妄正在屋子裏麵繡花，聽到外麵的動靜後，戚妄打開房門走了出去，結果剛一開門，便看到一個小胖球朝著自己衝了過來，戚妄微微一愣，急忙張開了手，接住了那個小肉球。

  “爸爸爸爸，寶寶想你了，你有沒有想寶寶？”

  戚寶來今年才五歲，他被養得很好，肉墩墩的很招人稀罕。

  這娃娃年紀小小的，分量可不輕，要不是戚妄最近吃雞吃得多，體質變好了不少，他剛剛那一下子就能把自己給衝倒了。

  聽著小娃娃那軟軟糯糯的聲音，戚妄的心柔軟了下來，他彎腰將戚寶來抱了起來，在他肉嘟嘟的小臉上親了一口。

  “爸爸也想我們寶寶，讓爸爸看看，寶寶是不是又長胖了。”

  戚妄說著，顛了顛戚寶來，之後又故作嚴肅地說道：“嗯，我們寶來又重了，你在胖下去，爸爸可抱不動你了。”

  戚寶來被戚妄顛了兩下後，嘿嘿嘿地傻笑了起來，他抱著戚妄的脖子，一連親了戚妄好幾口，戚妄的臉都快被他的口水給糊滿了。

  戚妄：“……”

  自己這小胖兒子也忒熱情了些吧？

  看到這一幕後，王心花笑著搖了搖頭，她拎著行李快步走了過來，之後將行李往旁邊一放，之後便伸手去抱戚寶來。

  “寶來，你快點從爸爸身上下來，爸爸身體弱，抱不動你。”

  戚寶來倒也聽話，他依依不舍地放開了戚妄的脖子，就想去王心花的懷裏麵。

  戚妄笑了笑，沒有把戚寶來遞給王心花。

  “好了，我好歹是個男人，哪倒有那麽弱了？我一個來月沒見寶來了，怪想他的，抱一會兒沒什麽的。”

  聽到戚妄如此說，戚寶來歡呼一聲，再次抱緊了戚妄的脖子，頭擱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地蹭著，模樣很是親昵。

  見他們父子兩個如此親熱，王心花也沒有再說什麽，她仔細看了看戚妄的臉色，見他確實不像是在勉強的樣子，她這才放下心來，拎著行李去房間收拾了起來。

  王心花走了，戚妄抱著戚寶來在院子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看著懷中肉嘟嘟的小胖孩子，戚妄的眼神柔軟了下來。

  上一輩子就是今天，王心花帶著戚寶來回來後，目睹了原主已經爛的不成樣子的屍體，戚寶來受驚過度，高燒了幾天之後，便徹底丟了性命。

  想到這裏，戚妄摸了摸戚寶來那柔軟的頭發。

  這一次什麽都不會發生，戚寶來會健健康康地長大，平平安安地過完這一輩子。

  隻要戚妄好好的，戚寶來就不會有什麽事情，難的是王心花那邊。

  秦沐思是王心花的女兒，知道秦沐思做的那些事兒後，王心花會作何選擇？

  戚妄並沒有打算隱瞞秦沐思的話，如果王心花選擇秦沐思的話，他也不會怪王心花，不過他們兩個是不可能繼續過下去了，兩人好聚好散，各走各的路。

  王心花的速度很快，收拾好了行李後，便準備進廚房去做飯，戚妄攔住了她。

  “小王，我有話跟你說。”

  王心花不解地看著戚妄：“老戚，你想說什麽？有什麽話咱們吃飯的時候說。”

  戚妄搖了搖頭：“我怕說了這飯你就吃不下去了，先說了吧，說完我們再說別的。”

  見戚妄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王心花心裏麵惴惴的，不知道他要說些什麽。

  戚妄打發了戚寶來回房間去玩，之後便帶著王心花去了客廳裏麵。

  “秦沐思前幾天回來了，她跟全村的人說我搶了她的功勞，還說我弄傷了她的手，讓她以後再也沒有辦法刺繡了。”

  聽到這些話後，王心花整個人都懵了。

  “你說什麽？不可能的，思思那孩子最是懂事不過，她不可能做出這些事情來的。”

  王心花不相信，自己閨女自己知道，她從小就乖巧懂事，怎麽也不會是這麽任性的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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