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那個孩子來說，被領養不見得是壞事。

  ——生父有刑事案底，必然影響到他將來的前程。

  而他生母，也不是一個好女人。

  蔣伊寧的盤算，唐黎多少能猜著一些——

  無非是讓她做一回扶弟魔。

  蔣伊寧也不是真要與兒子一刀兩斷，唐黎毫不懷疑，倘若自己留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在身邊，十年二十年後，恐怕會上演一出認親大戲。

  其實黎家也不是真的沒人了。

  黎文彥被逮捕後，黎老夫人那邊再也瞞不住。

  三月初，黎老夫人已經返回首都。

  黎老夫人往日稀罕歐陽倩，是因為這個兒媳婦讓黎家越來越好，現在發現歐陽倩落井下石，哪裏還會重現婆媳和睦的溫情畫麵？

  不提歐陽倩向法院起訴離婚那一茬，就說黎文彥的案子在審查過程中，歐陽倩也被談話，卻毫不顧念幾十年夫妻感情，把侵吞古玩的責任全推給黎文彥，黎老夫人得知後，在歐陽家所住的大院門口罵了三天三夜。

  哨兵倒是想喝止，卻擋不住潑辣老太婆會擺爛。

  聽說歐陽震老將軍氣得請了家庭醫生。

  黎老夫人不是沒來找唐黎。

  才一靠近檀宮，被巡邏的特工攔截。

  黎老夫人故技重施，躺地十八滾，沒滾完一圈就身子騰空，被抬離檀宮的外圍。

  自那以後，黎老夫人就上了檀宮的黑名單。

  隻要她出現在檀宮方圓五裏內，立馬會被強行請走。

  吳母雖然已跳槽，仍會向唐黎匯報黎家的情況。

  比如那個賣痔瘡膏的女老板，向法院起訴黎文彥要求其返還借款，法院一審結果已下來，那筆錢是黎文彥在與歐陽倩婚姻存續期間借的，所以，法院準備拍賣黎家的別墅來抵債。

  隻是黎老夫人不肯搬走，為此與法院工作人員展開拉鋸戰。

  蔣伊寧生的孩子，黎老夫人估計是樂意養的。

  畢竟那可能是黎文彥此生唯一的兒子。

  唐黎相信，隻要自己一通電話，黎老夫人就會帶孩子回家。

  可是她並不想這麽做。

  就當是她的私心吧。

  自己才與黎家劃清界限，一旦插手孩子的事，再把孩子送回黎家，往後就別想安生。

  所以，關於孩子身份的猜測，唐黎沒準備告訴警方。

  讓一切順其自然發展才是最好的。

  倘若警方真的查到了，她不會請宋柏彥出手幹預。

  就像現在，她也不讓宋柏彥阻撓蔣伊寧跑路。

  當晚，市局發布一篇警情通報。

  大概意思就是，有個男嬰被遺棄在華府壹號的公寓樓內，同時貼出男嬰的照片，讓孩子父母盡快前往市局，也希望群眾提供線索，幫助警方及時偵破這起棄嬰案。

  互聯網時代，蔣伊寧不可能沒看到警方的通報。

  然而，幾天下來，沒人上門認領孩子。

  警方也沒找著那個扔孩子的女人。

  市局的電話再打到檀宮，唐黎也做出決定：“讓福利院那邊給找戶沒孩子的殷實人家吧。”

  宋柏彥問她：“已經想好了？”

  “嗯。”唐黎點頭。

  望著被宋柏彥抱在懷裏的女兒，她一顆心柔軟下來，這是她給那個孩子僅有的、也是最大的善意了。

  “當初蔣伊寧會進黎家，是我一手促成的。”自己做過的事，唐黎沒想瞞著宋柏彥：“她會生下這個孩子，終歸是有我的因在裏麵。”

  哪怕她憎惡黎文彥，也不喜蔣伊寧，卻不會因此遷怒於一個出生沒多久的嬰孩。

  然而，她對這個異母弟弟也不可能產生感情。

  唐黎自認非聖賢。

  孩子再可憐，也抹不去黎家對她外公對她母親做的一切。

  黎文彥這一進去沒十幾二十年出不來。

  如今孩子的母親不要他了，與其讓他跟著雙腳快踏進棺材的老婆子生活，將來再被送福利院，倒不如現在就改名換姓，開始全新的人生。

  “既然想好了，就讓福利院那邊去篩選領養人吧。”

  有宋柏彥這一句話，唐黎知道，收養孩子的人家條件不會差。

  領養人的選定，是在兩個月之後。

  這日早上，後花園的野餐墊上，唐黎和蕭明蘭正欣賞宋小花練翻身，一個側眸，被她瞧見郭曆帶著一對五十來歲的夫婦從西翼走廊過去。

  大約半小時後，郭曆又將人送出辦公區。

  唐黎剛好從二樓拿奶瓶下來，與那對夫妻打了一個照麵。

  唇邊噙笑，點頭致意後，也目送他們離開主樓。

  郭曆送完人回來，發現唐黎還在廊下。

  不用唐黎開口，郭曆就主動交代：“是外交部沈副部長的弟弟，和他的妻子，兩位都是離休的醫護人員，下個月就要移民去芬蘭。”

  有些事郭曆是知情的。

  那個孩子的領養人篩選工作，一直是郭曆在接觸。

  雖然閣下沒言明那孩子與夫人的關係，話語間帶出的關照，卻叫他在選人時不敢懈怠，後來他去福利院看望過那個孩子，說句大不敬的話，那孩子瞧著與小小姐是有幾分相像的。

  或許正因如此，閣下對那孩子才會有所上心。

  閣下今天親自接見沈醫生夫婦，也是為了讓對方明白——

  往後他不再過問孩子的情況。

  但那個孩子，一旦收養就必須好好對待。

  “沈醫生夫婦早年喪子，之後再也沒有生育，加上工作繁忙，一直沒時間收養孩子，這次他們前往芬蘭，希望可以帶上一個孩子為伴。”

  “而且，沈醫生他們不會再回國。”

  唐黎聽懂了郭曆的話外音。

  孩子自此定居國外，也就不怕親生父母找上門。

  不管是對孩子還是對領養人都是好事。

  十一月中旬，改名為沈行硯的孩子隨其養父母登上飛往赫爾辛基的航班，此後二十八年，未再踏足S國這片土地。

  蔣伊寧怎麽也沒想到，自己與兒子最後一次見麵，竟是她冷眼旁觀蔣鳳帶走孩子的那個清晨。

  多年後，當她看到銀行賬戶上每個月多發的三千塊救濟款，隻以為是工作人員的失誤，除了不敢聲張，盤算著能多領一個月是一個月，再無他想。

  也是這一年入冬，宋小花有了大名。

  宋濉棠。

  濉，又同‘隨’。

  寄與了她父親對母親的感情。

  ——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