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黎發動的日子，比預產期早了整整一周。

  這天晚上，她跟宋景天在起居室裏看《哈利·波特與火焰杯》，就在伏地魔複活的那刻，唐黎感覺到身下有溫熱的液體流出來。

  可以說，毫無征兆。

  唐黎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隻一瞬間，她就猜到自己是羊水破了。

  宋景天正幫唐黎剝瓜子仁，唐黎卻叫他去開燈。

  察覺唐黎語氣不太對，小家夥放下瓜果盤，當即探著身子去按開關，燈一亮，他發現唐黎坐的地方濕了一大片。

  伏地魔複活的場景是有點可怕，但他沒想到唐黎居然會嚇尿！

  這一下，尷尬了。

  燈已經打開，他想裝沒看見都不行。

  不過，幸好隻有他瞧見了。

  拿起茶幾上的抽紙，正想幫唐黎清理現場，唐黎又使喚他：“去樓下找你大哥，就說……孩子可能要提前出來了。”

  宋景天：“…………”

  再看唐黎的表情，著實不像是開玩笑。

  小家夥抱著紙巾盒跑出起居室。

  兩分鍾後，檀宮上下都知道唐黎要生了！

  宋景天從樓上跑到辦公區，也喊了一路的‘不好了，唐黎的肚子破了’，蕭明蘭才睡下，隱隱聽見孩子的叫嚷，剛坐起身開燈，房門被閔姨急急地叩響：“太太，少夫人怕是要生了！”

  蕭明蘭心跳加快，立即下床去開門：“預產期不是下周嗎？”

  “說是被伏地魔的樣子嚇到了！”

  “就那個整天搞傳銷拉人入夥又沒頭發的家夥？”

  “可不就是他！”閔姨邊回答邊替老太太拿來外套：“長得醜還出來作怪，真是天理難容！”

  老天容不容得下伏地魔，蕭明蘭不在乎，現在她隻關心一個問題：“主治醫生呢？幫阿黎接生的主治醫生，是不是還沒來首都？”

  “本來說好三天後過來的。”

  也就是說，那位方醫生不在檀宮。

  饒是蕭明蘭平日裏再端穩自持，遇上這種情況也亂了心神。

  匆匆趕往起居室，隻看到內務人員在收拾地毯。

  至於唐黎——

  “閣下抱著夫人下樓去了。”

  蕭明蘭踏進就診區，一眼就找到宋柏彥。

  宋柏彥正守在檢查室外。

  身上依舊是白日裏那件襯衫，蕭明蘭卻捕捉到一絲褶皺，還有肩背處的汗漬，宋柏彥的腳邊，一灘小小的羊水跡，稍不留神，皮鞋就會踩上去。

  此刻的宋柏彥，顯然無暇去顧及這些細枝末節。

  所謂體麵，在真正在意的人和物麵前，早已不重要。

  雖說主治醫生不在，助產士卻入住了檀宮。

  然而，因為唐黎骨架細小，定的方案是剖腹產，即使有助產士，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裴時聿懂產檢，卻不是婦產科醫生。

  方醫生從商埠趕過來，少說也要五六個小時。

  所以，宋柏彥將唐黎抱進檢查室，也讓郭曆去打電話——把首都今晚不值班的正高級別的擅長剖腹產的醫生統統叫來檀宮。

  勞師動眾又如何。

  他的妻兒，本就不該承受這種擔驚受怕的情緒。

  “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宋柏彥聞聲扭頭，發現來的是母親，眉頭微微舒展：“羊水破了，還在裏麵檢查。”

  羊水破，離生也不遠了。

  蕭明蘭想進檢查室，卻被一旁的裴時聿攔住。

  “產婦有交代，不讓家人進去。”

  “這……”蕭明蘭不由得看向兒子，有些不明白。

  蕭明蘭不是第一個被攔的人。

  宋柏彥隻吩咐閔姨扶老太太坐到椅子上：“現在宮口才開，離生恐怕還得幾個小時，過會兒，您先回去休息，有了消息，再叫人上樓通知您。”

  這個檔口，誰能睡得著？

  不過，蕭明蘭麵上沒駁兒子的安排，隻環顧一圈：“景天呢？”

  宋柏彥後知後覺地，也才發現小家夥不見了。

  正要叫人去找，檢查室的門支開一條縫。

  一道小小身影握著門把鑽出來。

  宋景天戴著成人口罩，隻剩一個大腦門露在外頭，蕭明蘭見小家夥是從檢查室裏出來的，當即問他：“你大嫂怎麽樣了？”

  宋景天拽下口罩，關了門才回答：“開兩指啦！”

  本來他是不想現在出來的。

  可是唐黎眼尖，發現了他混在人群裏。

  為穩定產婦的情緒，助產士不得不‘請’他先出來。

  他還是頭回見這麽在意個人形象的產婦。

  不允許他看也就算了，居然連自己的丈夫都不讓。

  剛才在裏頭，唐黎可是放過話的。

  ——如果他大哥不出來，她就不生了。

  唐黎心裏很清楚，倘若自己讓宋柏彥陪產，宋柏彥肯定會答應，然而，陪產的後果，是她不敢去賭的。

  哪怕宋柏彥是一個成熟穩重的男人，也曾上過戰場見過血，但讓他親眼目睹一個女人生孩子的猙獰場麵，卻是完全不同的體驗。

  要知道，特別是順產，有的產婦會出現大小便失禁的尷尬情況。

  根據社會調查，丈夫陪產陪出心理問題的不在少數。

  就算她想讓宋柏彥知道女人生產的不易，也不會用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

  晚上九點，陸續有產科專家進入檀宮。

  彼時唐黎已宮開三指。

  照這個情況，順產也不是不行。

  十來位產科專家齊聚一堂的結果，就是誰也不服誰。

  一番爭論後，還是覺得不能自作主張，決定遵從原先的方案——剖腹產，然後，誰主刀又成了一大問題。

  畢竟要生孩子的是第一夫人。

  那一刀剖得不好，恐怕吃不了兜著走。

  “要不，等等方醫生？”

  “再等四個小時？你看外頭的閣下答不答應！”

  唐黎本就腹痛難耐，聽她們討論了半天，隻覺得腦袋嗡嗡響，小腹的下墜感也愈發明顯，眼看她們又要吵起來，終於忍不住喊出聲：“還剖什麽！頭都要出來了，還剖……”

  說著，因為宮縮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助產士抬頭，一臉激動：“開到四指了！”

  產房外，宋柏彥沒坐一會兒，又起身在廊間來回踱步。

  宋景天坐在椅子上，兩條小短腿微晃，目光跟著大哥走了幾圈，也注意到母親在閉眼轉佛串，全場隻有他最鎮定，所以，他出聲安慰：“大嫂肯定沒事，寶寶也會沒事。”

  宋柏彥駐足，摸著孩子的小腦袋。

  一句‘你乖’尚未出口，產房的門就開了。

  助產士戴著手套從裏麵出來。

  “怎麽樣了？！”蕭明蘭站起了身。

  助產士麵露微笑，意識到自己還沒摘口罩，立即回答：“生了！順產的，是個小姑娘，六斤四兩，非常健康！”

  話音才落，產房裏傳出一陣嬰孩的啼哭。

  一聲接著一聲，宛若天籟。

  蕭明蘭如釋重負地坐回椅子上，連聲念阿彌陀佛。

  孩子是被醫生打屁股打哭的。

  唐黎是被孩子醜哭的。

  當助產士把孩子抱到她的跟前，唐黎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生的，雖然知道新生兒不會好看，可這也太……

  塌鼻子，塌腦門，跟十五月亮一樣的臉盤子。

  還有這後腦勺，怎麽是平的？

  難道是順產把孩子擠扁了？

  宋柏彥先進的產房，看到床上鼻頭和眼眶微紅的小妻子，精神頭不錯，也終於放了心，當幾個醫生上前握手，宋柏彥未拒絕，唐黎聽著一聲聲的‘恭喜’，默默拉高了被單。

  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

  那麽，晚一點看到，也是好的。

  ——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