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藥力未散盡，這一覺唐黎又睡了許久。

  宋景天醒來，也沒喊唐黎，自己悄悄下床穿好小衫和籠基，輕手輕腳進衛生間洗漱好，帶上桌邊的大搪瓷杯就出門。

  他們住的小樓，就在聯軍駐地後方。

  宋景天去的是大食堂。

  這會兒，還有兵蛋子像他這樣拿著搪瓷杯排隊取早點。

  食堂的早點豐富，有粥、雞蛋、饅頭、花卷……

  宋景天跟在隊伍後頭，踮著腳把早點看了個遍，來這裏兩天，他已經發現這些兵蛋子裏大多說的普通話，所以，一輪到他，不等炊事兵問話，他就自己選好了早點種類：“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掄著大勺的炊事兵卻沒動。

  小家夥才抬頭就被問住：“你的飯票呢？”

  “……”

  來蹭飯的，哪來的飯票。

  宋景天拿著快趕上自己腦袋大的搪瓷杯，準備軟飯硬吃：“沒有飯票。”

  話落，被轟出食堂。

  部隊裏的飯票，是定人定量的。

  他在食堂周邊溜達一圈，原本不想再吃嗟來之食，但一想到自己還有個唐黎要照顧，隻好再去找那個讓他喊奶奶的老大姐。

  這會兒，靳驪華已經起來。

  倒沒想到小家夥會主動來找自己。

  沒再顧吃早餐，讓下人將孩子帶進屋裏。

  宋景天一進來就向靳驪華問好，靳驪華瞧著孩子白嫩討喜的臉蛋，也注意到小家夥手裏的杯子，心領神會：“肚子餓了？”

  “餓倒是其次，”小家夥嘴甜，將身後的花束拿出來，放在靳驪華的粥碗旁，“主要是早上起來，瞧見這花開得好，我就想給您摘一些。”

  靳驪華看到焉兒吧唧的龍船花，還有幾朵被薅禿花瓣，卻未拆穿小家夥：“那位唐小姐怎麽沒跟你一起？”

  宋景天回答：“她想來的，不過我沒讓。”

  “哦？”靳驪華挑眉。

  小家夥把空空的搪瓷杯擱到她眼皮子底下，才又開口：“唐黎什麽都好，就是不太會說話，昨天她回去，我就批評了她，要不是奶奶，我還被那些炸廁所的人販子抓著，是奶奶的人救了我，還把我帶回家熱情地招待我，沒有比奶奶更好的人了。”

  靳驪華放下筷子，老話重提：“既然你覺得奶奶好，那要是，奶奶想讓你今後都在這裏陪奶奶，你答不答應？”

  宋景天的身體不由得朝門口偏了偏。

  然而，嘴上是另一番說辭：“如果隻有我一個人，我留下來陪奶奶也不是不行，可現在，不是還有唐黎嘛，她一會兒嫌這裏的蚊子大，一會兒又嚷著想坐凱迪拉克，就算我要留在這裏，也得先把唐黎送回去。”

  “要不這樣，”宋景天趁勢提出自己的建議：“奶奶你安排一輛車，讓我送唐黎回家，然後，我再回來陪奶奶。”

  明知小家夥在說瞎話糊弄自己，靳驪華也沒生氣，隻問他：“你很喜歡唐黎？”

  不等宋景天回答，靳驪華又許諾：“隻要你同意留在這裏，我就讓唐黎永遠在邦康陪你。”

  “唐黎可不會答應。”宋景天往搪瓷杯裏裝了一個雞蛋。

  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唐黎嘮叨一晚上的凱迪拉克，不就是他大哥。

  心有所屬的唐黎，怎麽可能跟著他種瓜。

  靳驪華臉上浮現一點笑，語氣卻淡：“她答不答應不重要，這件事，隻要你同意就夠了。”

  然而，直到宋景天端著一搪瓷杯的早點離開，也沒給靳驪華一個回答，隻剩那束路邊薅來的龍船花還躺在飯桌上陪著她。

  這孩子不喜歡邦康。

  或者說，不喜歡和她待在一起。

  但這無疑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孩子。

  知道自己如今處境不好，所以選擇討她開心。

  這種討好，又顯得那麽自然。

  靳驪華拿著花起身，走到佛龕前，拉開下方抽屜，取出一張照片，正是英年早逝的宋靳陽。

  “這是那孩子親手采的花。”靳驪華將相框擺在小佛像旁，也把花束供上：“我想，你肯定是喜歡的。”

  “那孩子，很喜歡那個叫唐黎的女孩。”

  靳驪華纖白的手指，拂過照片上兒子嘴邊：“媽也看過了，確實是個聰明的姑娘，看人的眼神很正，沒那麽多小心思，不像你自己找的那個薑雲曦；最重要的一點，她還是你大哥中意的人。”

  說到這裏，她麵上流露出緬懷：“當年你大哥搶走你喜歡的人，導致你早早離開了我，現如今，我終於將孩子接回到身邊，也知道孩子需要母親陪伴，所以……”

  “媽相信，你肯定也會喜歡她。”

  宋景天回到小樓，唐黎剛準備出門去。

  一覺醒來不見小家夥，她簡單洗漱了就要去找人。

  拉開門，唐黎對著握在搪瓷杯口的花卷，情緒一時沒調整過來，反倒是小家夥，一個反腳踢上門，熟練地將早點擺上桌。

  不等唐黎問他行蹤，宋景天就催促：“趕緊吃，吃完得想辦法。”

  “想什麽辦法？”唐黎沒明白。

  “還能是什麽辦法！”

  小家夥瞪她：“當然是逃跑的辦法。”

  今天他可算是確定了，那個姓欽的老大姐就是買家！

  兜兜轉轉，他終究還是落到被販賣的下場。

  他第一次清晰認識到，自己的優秀，給自己帶來了滅頂之災。

  為了讓他乖乖留下，居然還費盡心思抓來唐黎，以為這樣就能拿捏住他。

  唐黎倒想跑，無奈實力不允許。

  這個駐地至少有幾千兵。

  況且，她還帶著個拖油瓶。

  伊薩抓她來南瓦，唐黎想了幾種可能，無非是拿她交換昆，或者，伊薩真信了昆的鬼話，以為她是個提煉高手。

  唐黎把視線投回宋景天身上。

  小家夥被她瞧得不自在：“幹嘛？”

  “要想安全離開這裏，可能需要你的配合。”

  “什麽？”小家夥來了精神。

  唐黎道出計劃：“這幾天你多去找找那個欽奶奶，看得出她很喜歡你，現在你要做的，就是讓她護我們周全。”

  宋景天懂了：“那你呢？你做什麽？”

  “我？”唐黎思索幾秒：“我就在這裏臥薪嚐膽，等你回來。”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