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銘的信號，是森林裏燃起的一股濃煙。

  彼時，正值村寨換防之際。

  因為外圍是熱帶雨林，常年降雨濕度大，並不容易發生火災，負責換防的小頭目咒罵一句，隻當是誰又把煙頭亂丟，指了五六個人帶上水桶去滅火，其他人照常調換去休息。

  十分鍾的換防，亦是他們一夜下來最輕鬆的時刻。

  然而，也是這十分鍾造成了防衛漏洞。

  當對講機發出沙沙響聲，宋柏彥沒再坐在方桌前，唐黎看他起身，也從床上抱起了宋景天。

  小家夥趴在她肩頭，還沒睡醒。

  宋柏彥拿著對講機正欲與外圍的人聯係，瞥見唐黎抱小孩並不輕鬆，便讓原欽接過孩子。

  這次行動，未動用軍警的人。

  能帶來緬國的，大多是宋柏彥原先手底下的。

  確定接應的人已進村寨，他們也該離開這間吊腳屋。

  臨出門，一把手槍卻交到唐黎手上。

  槍把位置，還有宋柏彥手掌溫度的殘留。

  原欽看到那把槍的時候，想說什麽，宋柏彥已經在交代唐黎：“會開槍吧？”

  唐黎點頭。

  拍《彌娑河行動》前，幾位主演都參加過軍訓。

  那時候，劇組有安排射擊課。

  雖說當時用的步槍，與手槍也沒大差別。

  上膛，按板扣，左右不過這兩步。

  “會使就行。”宋柏彥麵上展現了一抹縱許：“回頭遇到危險，還指望著你來保護大家。”

  唐黎不覺得自己有那本事。

  輪到她出手，離團滅也不遠了。

  人還是要有自知之明。

  而且，她也知道，這把槍是宋柏彥的。

  所以唐黎沒自己留著槍，當他們走下吊腳屋，她把槍遞回去：“我有刀，用不上這個。”

  宋柏彥沒接：“用不上也收著，要是不小心走散，有這個傍身，總能多份保障。”

  唐黎想問‘那你呢’，原欽遞來另一支槍。

  “這是從昆那個手下那裏收繳來的。”

  阮用的是92式手槍。

  他們自備的，卻是06式手槍，可安裝消聲器。

  唐黎正打算掉換，宋柏彥卻拿過那把92式樣手槍，檢查彈匣，試了試上膛，確定了這把槍可用，原欽在一旁說：“先生，要不還是我來用這把槍。”

  “無妨。”宋柏彥把槍別到腰後，“隻要能用，什麽槍都一樣。”

  一旦需要動手，消音槍才不會招致更多人。

  原欽作為特工保鏢，擔著護人之職，自然該用最好的裝備。

  正說話間，邊上傳來窸窣聲。

  唐黎扭頭看去——

  一道高大的迷彩身影從灌木叢裏鑽出來。

  哪怕對方一臉油彩，唐黎還是一眼就認出季銘。

  季銘開口：“出去的路已做好清理，車子就停在這片雨林的外圍。”

  唐黎攥槍的力度有加大。

  出村寨這段路，是最危險的。

  因為村口設著崗哨，這會兒天也亮起來，即使有房屋和樹木作掩護，也不一定就能遮擋住一行人的蹤跡。

  “剛才何為在東麵點了一堆枯樹葉。”季銘簡單提及計劃：“現在西側崗哨才兩個人，從這裏走到雨林外，差不多十五分鍾，小孟他們守在崗哨旁邊，等我們靠近，他們會用麻醉槍射倒那兩個守衛。”

  不出人命，動靜不會鬧太大。

  隻要過了崗哨進雨林，也就不怕甕中捉鱉。

  至於這些毒販。

  現在不是處理他們的時候。

  季銘來時已辟出一條路，現在離開，隻需原路折返。

  晚上回到住處，唐黎就換下筒裙，如今身上穿的，是前幾天阮拿來的闊腿褲和棉麻無袖衫，走在草叢裏，不再影響腳下速度。

  眼看崗哨就在前方，唐黎多少有些緊張。

  她在心裏期待著一切順利。

  但偏偏怕什麽來什麽，前方灌木叢猛地晃動，一道黑影躥了出去。

  “不是我們的人！”季銘反應迅速。

  原欽把宋景天丟給季銘，第一時間追上去。

  幾秒工夫，原欽就逮住了人。

  唐黎看著那道背影，莫名的熟悉：“那個豹紋……”

  宋柏彥側頭問她：“認識？”

  “那是宋景天的睡袍。”唐黎如實道。

  宋柏彥：“……”

  原欽很快把人扭了過來。

  “是個小孩。”怕孩子叫嚷出聲，原欽抓住人的時候，隨手摘了一捧草葉塞孩子嘴裏。

  雖然天才蒙蒙亮，卻不妨礙唐黎看清對方。

  是那個搶了宋景天洞洞鞋的娃娃兵。

  她低頭，果不其然，對方腳上是一雙刮滿泥巴的洞洞鞋。

  “這不是我們張德魯斯拿萊嗎？”

  唐黎：“……”

  不知何時，宋景天醒了。

  小家夥趴在季銘肩頭，看見被製住的娃娃兵，熟稔地說出對方名字。

  娃娃兵瞧了瞧宋柏彥幾人，滿眼的狠勁。

  被毒販養大的孩子，沒幾個是善茬，季銘也注意到孩子掛在胸前的那把突擊槍，不知該慶幸他們運氣好還是這孩子的衝動，倘若這孩子方才躲在暗處伏擊他們，不說打不打得中，槍聲就能引來村寨裏的守衛。

  現下這情況，孩子絕不能放回去。

  季銘不由得去看宋柏彥。

  與此同時，左手也伸向左腿外側的槍套。

  那裏放著一支麻醉針。

  娃娃兵注意到季銘手上動作，拚命地掙紮起來。

  “老季，你先放我下去。”宋景天拍了拍季銘的肩膀。

  雙腳一落地，小家夥就跑到娃娃兵麵前：“我們準備回家了，你搶我東西，我也不再跟你計較，你要是敢出賣我們，我跟你沒完！”

  說著，他威脅地瞪娃娃兵一眼。

  隨即又扭頭看向唐黎。

  小家夥知道唐黎聽得懂緬越語言，剛想讓她幫忙翻譯，原欽手裏的孩子忽然抽搐，仰著頭呼吸困難，仿佛下一秒就要去了。

  “他這是毒癮犯了。”

  宋柏彥話落，季銘也把麻醉針紮在孩子頸肩處。

  原欽順勢將孩子放進草叢。

  “他會死嗎？”宋景天抬著頭問。

  唐黎也望向地上昏迷的孩子，瘦骨嶙峋，明知不該濫用同情心，還是拿出隨身攜帶的彈簧刀，放到孩子齒關間，不讓他咬斷自己的舌頭。

  下一刻，她就聽到宋柏彥吩咐原欽：“帶上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