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成窺了那漁夫神色，靜默了片刻，麵上亦緩下了幾分，扶起了那漁夫溫言道：

  “你無須害怕，我一把年歲了，自不是惡人。予你玉佩之人乃是吾兒，我來此亦為尋他。個中細處，還望體諒我思子心切，告知一二？”

  敖榮見了亦是令他手下一幹人等退出漁夫的木屋，自己亦是扶他落了座，而後溫聲致歉道：“我這兄弟離家數載了無音訊，而今既知他曾借住閣下家中，一時情急，剛剛自是我魯莽了，萬望見諒！”

  那漁夫這才緩過來些心神，知這一大幫人亦不是甚惡人，倒是如實說了。

  那範澤確是曾於他這借住了兩日沒錯，然卻並不是幾年前，而是在三個月前。初時他見這幫人來勢洶湧，以為是甚要命的仇家，故而未曾多說。

  他雖與範澤往來不深，然一來不想多增是非，二則亦不想枉害他性命。如今知了這範成是那人老父，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範成細細聽他說了，時不時的還問上兩句。後才得知，他那兒子確是帶了個女子，兩人雖非夫妻，然舉止亦是有幾分親近的。

  他亦是因那女子，才於這漁夫之家借住了兩日。那女子好似受了甚傷，範澤還因此托他去買過幾次藥，和一些旁的不打緊的物件。

  範成聽了，特意一一問了他都尋了些何等物件，那漁夫細細想了半響才回道：“他托我尋些不同朝代的銅板，我找了幾個地方才為他尋到，具體是何樣的我現下倒是忘了。”

  他說著搔了搔頭，似是至今認為花銀子換銅板的行為大有不解。

  “他想湊五帝錢。”範成卻無甚不解的，隻低聲道：“你可曾為他尋到？”

  那漁夫搖了頭道：“都是一些不大見過、或是未曾聽過的錢幣，我們這窮鄉僻壤的小漁村，如何得尋。”

  “何為五帝錢？五位皇帝湊出來的錢？”因屋內狹小無處可坐，小妖便坐在了堂屋的桌子上，晃著小腿插嘴問道。

  範成若有所思道：“五帝銅錢是為青、赤、白、黑、黃五帝厭勝錢，他想來是想行厭勝之法避開某些難纏的事物。”

  “厭勝法？”小妖又是一問

  “此法說來話長，屬於巫術的一支。厭勝，意為厭而勝之，用以對抗人、物……亦或是邪魔。”

  範成隻是簡單回了句，而小妖一聽到魔之一字，立時渾身一抖不再發問。

  那範成又問漁夫道：“那銅錢既未尋到，他可托你尋了些其他事物？”

  那漁夫應道：“除了那錢幣……那小哥倒是托我為他尋了些豆子。”

  “都是何豆？”範成先是不欲放下任何一點細枝末節。

  那漁夫聽他發問先是愣了愣，而後冥思苦想道：“大體是些赤豆、綠豆、白豆、豌豆等物。”

  範成聽了麵色不大好，隻是說了兩個字：“小豆。”

  “甚麽？”小妖忍不住又問了問，他這兒子倒是同他一般稀奇古怪。放著那大米白麵之類的細糧不吃，偏要尋些豆子來吃？

  且這豆子還分甚大小？

  範成一邊思量一邊說予她聽：“黑豆、黃豆、青豆等為大豆，赤豆、綠豆、白豆等皆為小豆。大豆為寂，小豆為答，凡是神通靈驗的皆為小豆，故而使用得當，亦可用來驅邪避魔。”

  小妖聽了回道：“聽起來你那兒子定是在逃避著甚了不得的邪祟？”

  範成不語，麵上更顯沉重。

  後漁夫將所知之事都詳盡地說了，範成等人才離了那漁夫的家。

  依那敖榮之意，當下還是先回西海龍宮暫作休憩，待後再做謀劃。然範成卻不同意，他既得了兒子分毫訊息，又哪肯罷休？定要一路追蹤到他兒下落不可！

  範成一拱手推謝道：“四太子的心意我領了，有事自去忙去，待我尋到我那無用的兒，定要責他親去西海答謝。”

  那敖榮哪裏肯受，忙托住範成手臂道：“大伯說的哪裏的話，我與範澤既兄弟一場，又哪裏便那般外道。若能尋到我範兄弟的下落，於我自是喜事一樁。如此，便同去罷！”

  若得他相助，自是比他一個小老兒自顧東奔西走的好。於是範成亦不在推脫，一群人便循著範澤所經之地尋去。

  起初有敖榮提了土地來問，眾人亦是略有收獲的，雖不至立竿見影當下即見到了範澤本人，然尋到他曾經留下的痕跡，亦是令尋了多時全無所得的範成頗有了幾分欣慰。

  隻是，尋到後來，那範澤總是故布了迷陣般，似是引著人於迷路不住地繞著彎。

  如此過了月餘，那敖榮突得了個令他即刻回西海的訊息，他猶豫再三，終是叫範成給勸了回去。臨走時留下了幾個兵將，說是予他留些幫手，待他一朝脫身便立來尋他。

  小妖怎麽看，那幾個兵將怎麽像當時西海龍王派來監視她的細作，又想到那老頭一大把的胡子和色眯眯的眼，當即一陣惡寒。

  範成無她那般多的思量，與那二太子告了別帶了其他的人繼續上路。

  說來這範成再是算無遺策、百般了得，然畢竟還是個**凡胎，年歲大了雖避過了陰差的數次拘捕，可這漫漫路途於他來說仍是折磨。

  他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又奔波了段時間，本就強撐。這幾日又於荒野淋了雨，那身子自是不大受用。

  他病了數日，不過於客棧躺了兩日，叫那店小二給熬了幾副藥，便撐著身又要繼續上路。

  旁人不管，小妖自是要勸慰上兩句的：“你瞧，雖說我與黑白無常有得幾分交情，然保不準來的便是甚我不識的陰差，屆時以我這些微法力自是攔擋不住的。那你豈不是因小失大，因個風寒錯失了尋你兒的良機？”

  範成聽了不住咳著，被小妖拉到桌前坐了，為他倒了杯水。範成卻不喝，隻擺了擺手咳的說不出話來，小妖卻以箸蘸水，在桌子上歪歪扭扭地寫了幾個字引他去看——

  【窗外有人】

  範成一驚，咳著抬了頭向那門窗之外望去，卻隱約見了個人影，似於暗中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