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止住思緒，責令自己莫要多想，複又去看那女子。這既存了姐姐就與她於一處的心，這番怎麽看她便怎麽有了幾分姐姐的影子。她當即要上前與姐姐相認，卻被黑無常拉住又道：“即便你姐姐當真宿在她身上，她散了法力又受了重創，如今是認你不得了。”

  小妖早已不耐與他長談，擺了他手道：“即便她不識我，我亦想陪著她。”

  “如此，你便去罷。”黑無常亦不多勸，隻道：“隻是於凡人來說，未知之事總是甚為虛幻，你須得隱藏妖身以凡人之姿與她相處。”

  “曉得啦，我與姐姐去鎮上聽戲時我從未露過馬腳。”小妖嘻嘻笑著，他複又拿出一張符紙予她道：“那女子姓周名思玉，有個表妹喚範珂，前些時日來尋她的路上染疾去了，兩人隻幼時相識後未見，你可替作她。此符予你，有事燃了喚我。”

  小妖接過去擺擺手，雖未說，然表情即是嫌他話多。黑無常未在言，待她再回過身時已無了蹤影。

  小妖跟前跟後的隨著那周思玉行進，卻是不顯出身形來與她相認，許是套句凡間話，叫近鄉情怯？

  她隻看著她為那老婦守靈，看著她喝水進食，看著她對自己母親輕言細語的安慰。一日日她便如此寸步不離的候著，且越看越覺這人就真像自己姐姐一般！就連守完夜她回了自己住處補覺，這小妖亦是傻兮兮的蹲在她床邊笑。

  如此幾日出了頭七，那姑奶奶移了牌位下了葬。因這周思玉一家與那老婦實為遠親，故而安排了後事亦不用守孝便可回自家府上。

  周母因惦念著要去城外寺廟為姑母上香禱告，便令管家帶著小姐單乘馬車先行。小妖自是巴巴的跟去，一路上就在想倒是尋個甚由頭現身為好。於姐姐來說她為初見，可莫因得唐突使得她先厭了自己才是。

  如此這般思量半天，也沒甚章法，隻隨她坐在馬車上盯著她看。那周思玉喝茶，她便隨著湊過去吹湯，她吃糕，自己亦跟著張嘴，然啊了半天隻吃了幾口氣。

  正想著是否要為了口糕先現個身，馬車突地一陣顛簸顛的她險些栽了出去。

  那周思玉在丫鬟小翠的攙扶下穩住了身，不禁揚聲問外麵車夫：“何事？”

  周管事忙道：“回小姐，路上有塊大石小林子沒瞧見給壓上了，這會馬車脫了韁，約是要令小姐稍待了。”

  “無妨，人無恙便好。”周思玉隨口應了，命小翠收整撒了的茶壺糕盤。撩了簾看了眼窗外天色，從夾層裏拿了本書出來倚在靠背上看著。

  小妖撐了臉目不轉睛的看著，想來舊時在浮清山姐姐偶爾倚窗看書，春光正好麵容恬靜，便也是這番模樣罷。

  於此，信她是自己姐姐，小妖心裏是情願的。

  車上倒是備著韁繩，那小林子手腳麻利的替換了，倒是也未耽擱太久。而後到得周家所在的城門口，正是傍晚時分，進城的車馬略多了些，隱隱看去就已有長隊等候著接受盤查。

  小妖覷了空先竄出車，於不甚顯眼處現了身，然而卻止步不前的摸摸頭擦擦臉，隻躊躇不定。

  她有多想留在她身邊，就有多少的顧念。

  小妖一生膽怯，姐姐不在的時間裏，她多數時都在懼怕。然現下這種怕，卻又不若尋常。

  前麵車輪滾過，小妖吸得一口氣，理了衣衫上前笑道：“車上可是周家思玉表姐？”

  坐在車頭的周管家率先看過來問道：“姑娘是？”

  小妖不理他，隻看那車簾被微微挑起來一角，便湊過去笑道：“姐姐，我是範珂，少時我們還常於一處玩耍！”

  這回車簾倒是被挑起大半，露出周思玉玉顏打量著她問道：“阿珂妹妹？”

  “正是。”小妖望著她徑自笑得開顏，仿若初春的暖陽，令人舒心。

  “你當真是阿珂？可又怎會孤身出現在此處？”周思玉眸中滿是疑色，眼前的小妖與她少時記憶相差甚遠，且對她如此這般現於自己麵前多有疑慮。

  小妖了悟，收了那燦笑，擺出幾分淒慘模樣晃了晃身，假意拭淚道：“表姐姐，當真是阿珂啊！阿珂和下人一路奔波來投奔姐姐，隻是……”她突想起了那老翁事跡，借鑒一二道：“隻是路上出了事故，馬車滾下了崖，阿珂命大被好心人所救才得以見姐姐一麵。”

  周思玉憶識裏隻記有得這麽一個表妹，其他卻是不甚清楚。且前些時日家裏倒是來過信，確說了投奔之事。故而眼下聽她這般說倒也不疑其他，又問了問她如何來的，小妖隻說是搭車到得城下看到一掛周字馬車，故而想碰碰運氣試探一番不想真是表姐罷了。

  周思玉聽了忙令周管家帶些銀錢去謝過那好心人，小妖急急說道：“剛走了，剛走了。”隨即幹笑兩聲自發爬上了車，動作甚快，唯餘周管家站在車下滿是狐疑的看她。

  “小姐……”周管家想說這姑娘來的蹊蹺，卻又不好開口明說，再一想許也是自己多心，不過一個小姑娘，回了府老爺夫人自是認得。

  小妖進得車內，坐於周思玉身旁，複又挪近了些對著她笑。

  直笑得周家小姐心裏略有些發毛，後又想到了些少時往事，那時這阿珂妹妹也常傻傻的看著自己。於是釋然了些，亦對她笑了笑。

  這一笑不打緊，小妖近得不能再近貼著她嘻嘻笑道：“我能叫你姐姐嗎？”見她一愣又道：“表姐雖亦好，然實不若姐姐親近，以後我就喚你姐姐可好？”

  “隨你。”

  周家小姐倒是隨和，於稱呼亦不甚在意。

  這時馬車行到城門口停了下來，周管家與看城的交涉，那守城的偏讓掀開簾子來看。

  簾子一掀小妖對他呲牙樂了樂，那守城的一頓，言道：“你們可以進，她不行。”

  “這是我家表小姐，從滎陽過來的，路上出了點事故丟了路引，長官予個方便。”周管家隨著話恭敬的遞過去了甚事物，然那守城的不接，隻看向小妖目露威懾。

  小妖靠坐在馬車裏與他對視，暗想原這守城的竟是此地土地，幻這麽一出倒是好看管來往。她剛想怪笑一聲，然顧忌身旁周思玉，故隻扭捏的含蓄一笑，擺了下衣擺露出腰間令牌，正是黑無常之前帶她進城暫借於她的。

  對於那土地來說，她如今掛著官家令牌，且再攆她一個試試？

  那守城的看了令牌收了視線，退得一退讓了行。

  馬車從他身邊經過小妖還由車窗探得身，伸舌扯臉的好一頓怪相，那土地隻扭過頭去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