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般無腦
作者:沁颯      更新:2020-10-18 15:37      字數:3201
  “把東西拿來。”老嫗頭也不回的對身後的兒子吩咐道,那聲音已全然不複之前的蒼老。

  “這呢。”男子將負在身後的手收回來,拿出一隻巴掌大小的奇特珠子。

  老嫗接過那珠子,抬手揪住小妖的頭發將她提了起來,將珠子湊到她鼻息之前熏染。漸漸那本身碧色無光的珠子緩緩變了色,紫色熒光流轉在珠內盤旋不止。

  老嫗奇道:“咦?還以為是隻有年頭的妖,怎地道行如此之差!”

  這時一隻小妖若醒著定會覺得十分眼熟的豹子,悄無聲息的進了洞來,掃了一眼又被擲回桌上的小妖,步履高傲的踱步到老嫗身邊坐臥了下來。

  老嫗伸出一隻手來安撫的摸了摸它頭上的毛發,另隻手掂著那珠子奇道:“初初要修為人身的精怪精氣都是藍色的了,怎這隻妖的就是紫色的?莫不是光長年紀不長道行不成!”

  她身後被稱為她兒子的男子則道:“既如此吃了她也漲不了多少修為,不若我們就留下她罷,日後也有其他用處。”

  老嫗回頭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嗤道:“你道我不知你那點心思?不過看這小妖長的有幾分姿色動了色心罷!”又轉過身負氣道:“我是老了不入你的眼了!不若你將我休了,日後自與她修行去吧!”

  男子見她氣了忙上前來摟抱她,嘴裏心肝的叫著好言哄道:“你莫多想,我這一生也就隻你一個妻罷!日後你我二人誠心修煉,百年後攜手飛升豈不是樁美談?左不過就是隻妖,我又沒說甚,你與她計較什麽?”

  老嫗掙了掙卻不十分用力,隻拿喬側過臉不看他,他隻好繼續摟著解釋道:“隻是你我二人於此修仙,近年來能捉的有道行的妖愈發少了。不若留下她,喂她吃了那求死不能的藥,讓她替你我出去做那釣妖的餌,你我隻於此坐享其成豈不美哉?”

  老嫗側頭看他,似是在認真思慮他的話。

  “崔府君,此二人可歸你地府管轄?”

  突然的說話聲驚醒了兩人,轉瞬的工夫,竟就連趴伏在地上的豹子都不察來了人!

  那是兩個男子,一人一襲黑衣,麵容寡淡的負手立於一旁。另外一人紅袍黑臉,一手執卷一手持筆,正對著先頭的男子躬身行禮,而後才翻開手中的書卷一目十行的略過。

  見兩人皆不應言,但估摸約是為那桌上小妖尋來的,且,來者不善。

  老嫗亦不多言,示意腳下的豹子起身攻擊。那豹子弓起了後背呲開獠牙剛要撲身上前,那黑衣男子視線掠過不過淡淡一掃,那花豹立時伏跪於地上嗚嗚低鳴。

  兩人見了大驚,對視一眼正要合力攻上前去,那老嫗都準備好了些陰邪缺德事物,不管來者何人先叫其吃些苦頭嚐嚐!可還未等他們動作,那紅袍黑臉大人先是對男子深深一拜,又一臉肅容道:“啟稟天尊,臣等失職。此二人於當年壽終之時,以他人壽祿使了障法逃了生死文簿,不想卻於此做害,還望天尊責罰!”

  說話間,那兩夫妻剛待動手突地眼前一花,一黑一白兩個無常大人已現身在旁,一人一截鐵鏈分別拘住了兩人。二人掙脫不下踉蹌兩步,乍一回頭,驚見兩具無聲無息的身體正正躺在地上。想這二人劍走偏鋒於邪門歪道之術修煉多年,眼下竟連來往皆無就被拘出了魂!

  無常二爺封了那翁婆咿呀唔啊的嘴,給黑衣男子和紅袍大人見了禮。

  而後白無常嘻嘻一笑,叫他那略有些愣神的兄弟回去複命好早些休息。那黑無常無意中掃到了桌上小妖側過來的臉皮,眼皮跳了跳跟了上去。

  那紅袍大人還派自說著失職之詞,男子隻略抬了抬手,他就止了話,複又向男子拜了一拜隱身離去。

  男子背著手一步步走到桌邊,低頭望著那半張臉粘了白薯,派自睡得香甜的小妖。

  起初他還以為這是隻尚有幾分聰明的小妖,畢竟在對上黑眚之時行事倒還算機敏,隻是許是救人心切才會顯得略有些傻氣。不成想他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後來才發現,她是真的傻。

  這一路若不是他暗中相助,她早已不知都遇難多少回了。

  且不說之前她路過山野人家,吃了人家的祭品險些被那做道場的鬼迷了去。單說那午後她興致衝衝的跑向那畜牲,又大叫著跑開時,若不是他出手阻上一阻,那畜牲定然一口將她屁股咬開了花。

  想來若不是他嚇走了那畜牲,她又哪來的心情來這吃了人家的東西。她惦記著吃人家的雞,人家惦記著吃她,真真是隻貪吃沒記性的小妖。

  他抬手拾起了桌上的碗,略聞了聞已知之前下的是什麽藥了。也好,且讓她睡上一睡,省得日後還這般無腦。

  若不是她與自己尚有幾分淵源……

  男人垂眸複看了她一眼,隨手一揮變出一截繩子纏著那花豹綁了起來,正在距她幾步遠,既咬不到卻又能嚇上一嚇的距離。又看了眼一旁那兩人的屍首,男人負手出了山洞,順手在洞口設了個結界,且夠她睡這幾日無憂了。

  ……

  小妖迷迷瞪瞪的醒來,一時有幾分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覺。她從冰冷的石桌上撐起身,隻覺渾身僵硬,脖頸酸痛無比。她一手捏著肩頸,一手去揉被壓出凹痕的臉,抬眼去巡視四周才回想起了自己這是在何處。

  啊,是了,自己出得浮清山已有月餘,一路且逃且躲,這是在一戶暫且收留她的母子家裏。隻是,與昨晚不同的是,那對母子此時倒不見了蹤影。許是……見她不醒去做早飯去了?

  小妖抻了抻腰,抬起雙臂來回扭動著脖子,突地她扭向右側的頭顱定住,下垂的視線正正對上另一顆頭顱!

  “啊——!啊啊——!!”恐怖的尖叫聲在山洞間響起,盤旋飄蕩回音繞耳不絕。

  小妖跳到了石凳上,驚恐的瞪著不遠處的地上,那裏模模糊糊的臥著三具屍體。

  之所以說模模糊糊,是因為那兩具人屍已大體不像個樣子,被啃的血肉模糊骨肉分離不說,還周身腐爛蠅蟲四繞散發著股股異味,也僅能憑著殘附在其上的布料辨出生前到底何許人也了。

  而旁邊倒著的豹子四肢僵硬的伸直被拴在一旁,眼珠圓瞪口舌外翻,牙花子上還掛著幾許同腐爛的屍身上相同的肉絲,那形容倒像是被毒死的。

  小妖停了尖叫,隻略震驚的盯著這一幕,隻覺自己八百年妖生從未見過如此恐怖形容。雖然當年那貓妖亦吃了小娃娃,然也沒這般、這般……慘烈?

  當年他是怎麽吃的來著?是一口吃下還是幾口分食來著,血液可有四濺?

  其實當年的事,她亦記不大清了。

  可眼下……小妖幾欲作嘔的收回了視線,卻發現桌上的瓜果已經有了敗壞跡象,就那海碗裏吃剩下的吃食也散發著陣陣餿味。就像,她不是昨日困極才剛剛睡下,倒像是……睡了有幾日了!

  她呆愣了片刻,跑到了洞外看了看,這院子圈裏的雞還是在的。又四處走了走,卻不見絲毫異樣。

  她仰頭望天想了想,想那豹子天性是捕獵的好手,於這深山老林中盯上了獵物,自是輕易不肯放手。昨日,不,前幾日恐是追了自己來了此處,隻是……

  她又回了洞裏,蹲身望那被啃的不分彼此的母子。往常看人殺雞宰牛之時,那活物被捅了刀子總是要用木桶來接血防止四濺的,就連她初初咬死母雞的時候亦是弄的到處都是的。然,這對母子周身雖然慘烈,血痕卻不多甚至無甚噴濺模樣。

  故而先前猜想著,許是這豹子尋覓著她的氣息追上了門,那老嫗體弱定是爭鬥不過先被它給咬死了,而後那有幾分體壯的兒子縛住了這孽畜卻又於肉身搏鬥間亦喪了命,然這孽畜掙脫不開隻得食屍為生一說,又有些不通。

  既不像生前咬死,倒像是死後血凝之後才吃的。

  如此這般,自己怎的就一睡幾日,這孽畜又怎就被毒死倒不得而知了。

  小妖一向不喜動腦,隻略想了想就低低歎了口氣複又出了洞外。在籬笆牆邊取了鎬,費了幾分力氣挖了個坑,又拿了筐回洞裏用袖子掩了鼻翼,拿過昨日老嫗縫補的褂子隔著手挑揀著。

  最後將筐裏剩餘的骨肉殘體都倒入了外麵挖出的坑中,她才杵著鍬把歎道:“倒是因了我,害了你母子性命。隻是如今,你母子二人已難分你我,那就姑且葬在一處吧!”

  動手覆了土堆成包,她順手將鐵鍬扔到一邊拍了拍手中的塵土,掐腰望著那一捧新土。這事嘛,且從之前便處處透著幾分蹊蹺,她也不知是因她累及二人性命還是如何,但她二人若隻是被豹子給分食了倒也還可投胎,故而倒也不是如何心傷。

  姐姐雖說過妖生來便是吃人的話,然她卻不曾見過姐姐傷人。細想往日種種,姐姐說的話有時對極,有時卻又像是故意反著說與她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