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鸞愣了，似乎是在想他為什麽不躲。

  閔墨塵握住她手中的劍，道：“……對不起。”

  扶鸞皺了皺眉，似乎恢複了神智。

  也或許正是因為恢複了神智，她的目光突然淩厲起來，抽出劍又一次刺向閔墨塵。

  閔墨塵依舊沒躲。

  鮮血如泉湧，順著劍刃流下，閔墨塵的肩膀的手上早已血肉模糊。

  戈甯九悲痛至極，就像是在妖魔鎮的那天，她什麽也做不了，隻是抱著酒壺越蹲越低。

  扶鸞看著閔墨塵，眉頭微蹙，一時之間似乎有些慌亂，她終於開了口：“你這是做什麽？殺了我又來同我道歉，是怕我陰魂不散麽？”

  那聲音啞啞的，偶爾還會因為扶鸞激動的情緒而變得尖銳起來。

  還不待閔墨塵開口，觀主就突然趕了過來：“孽障，今天我便收了你！”

  扶鸞見此，隻是對閔墨塵留下一句：“我還會來找你的。”

  她說完就毫不憐憫的猛的收回了劍，轉身離開了。

  閔墨塵用手握了傷口，吐了一大口鮮血。

  觀主還想去追，卻被閔墨塵拽住：“你還不肯放過她麽？”

  觀主蹙眉：“她如今已經變成一個厲鬼，非殺不可！”

  閔墨塵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祭出了佩劍：“那就先殺了我吧。”

  “你……！”觀主一時無言。

  閔墨塵皺著眉道：“你是我的師尊，我一直敬重於你，還有無慮道長。可你們卻欺我瞞我，帶人去攻打烏斷山，扮作我的模樣殺了扶鸞……今天，就當是我們的了結吧。”

  “……閔墨塵……”戈甯九跌坐在地上，淚水順著臉頰一顆顆的滑了下來，有些錯愕，又有些發愣的道：“不是他，不是他……”

  她扔了手中的酒壺，雙手抱著自己的頭。

  她錯了，她全錯了，她為什麽不相信閔墨塵？為什麽？！

  戈甯九漸漸嗚咽起來……

  就像是杏兒沒有相信汀寒一樣，她也沒有相信閔墨塵。

  她總以為閔墨塵一心向道，她總以為自己看到的便是一切。

  殊不知在她成為魔尊之後，閔墨塵便已經放棄了追求多年的道。

  其實，在閔墨塵心中最重要的是她戈甯九，其他的一切人，一切事都是沒法比的！

  戈甯九化魔，他就棄道。戈甯九成鬼，他就以身相渡。

  …………

  那日之後，扶鸞確實又和閔墨塵糾纏了許久。每一次，閔墨塵都不會還手，任由她發泄怨氣。

  或許也正是這樣，扶鸞身上的怨氣真的消掉了不少。每刺向閔墨塵一劍，她就忍不住心痛一分，怨氣也慢慢的消掉一分。

  後來，閔墨塵身上早已千瘡百孔。

  扶鸞說過要殺了閔墨塵報仇，可從來沒有刺中過他的要害，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會糾纏到現在。

  一直到某一天，觀主找了過來。扶鸞看到他之後，拿起劍指向他道：“你還敢來！”

  “我若再不來，光塵焉有活路？！”觀主的眉頭緊緊皺著。

  閔墨塵沒有向扶鸞解釋一切，大概是想替觀主擋下扶鸞的怨氣。而觀主，看到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千瘡百孔，如何能忍心。

  扶鸞不依不饒的道：“當初他殺我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這麽一天！”

  觀主也激動的道：“不是他殺的你，是我和無慮！你若有怨，大可衝我來！”

  扶鸞愣愣的後退了半步，又執起手中的劍：“休要騙我！”

  “我沒騙你。”觀主冷靜了道：“光塵想要阻止一切，我便和無慮一起設計將他支開，又讓無慮扮作他，打上了烏斷山，殺了你。”

  扶鸞想起那日的閔墨塵，一言不發，殺人如麻。她早該料到的，那不是閔墨塵……

  扶鸞愣愣的，沒有再找觀主報仇，而是提了劍，有些頹廢的離開了。

  ·

  她和閔墨塵再見時，是在彼岸花海。

  閔墨塵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站著，臉色蒼白的很，衣襟上還帶著血跡，衣領處露出一點裏麵纏著的繃帶。

  扶鸞難得沒有祭出佩劍，而是走近了他，用手摸了摸他的臉，又輕輕觸碰了他身上纏著的繃帶。

  扶鸞難得如此平靜的道：“師尊，我累了，不想再報仇了，也不想再殺人了。”

  閔墨塵神色有些動容，他輕輕的抱住扶鸞，道：“那就什麽也不做了，等不累了再說。”

  扶鸞從他懷裏掙出，突然吻向了他的唇。

  閔墨塵先是愣了愣，而後緊緊抱住她，加重了這個吻。

  兩個人什麽都不用說，便將所有的誤會解開了。他們像是分別了許久，終於又一次見麵了一樣。

  吻越來越深，閔墨塵似乎想要停下，扶鸞卻又環上了他的脖子，不依不饒的親著、吻著。

  麵對這般熱忱赤誠的扶鸞，閔墨塵似乎也失去了自己的理性，跟著她一起淪陷……

  風兒吹過，漫天的花瓣飛舞，彼岸花悄悄傾斜了身子，擋住了那對陷入愛河的男女。

  耳鬢廝磨之時，扶鸞突然道：“師尊，等我睡著了，再把我送去輪回吧，我怕我會舍不得離開。”

  “……好。”

  扶鸞還在沉沉睡著，閔墨塵早已坐起身子，將她抱進了懷裏。

  看著她的眉眼，閔墨塵又何嚐舍得把她送去輪回，可他沒得選。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閔墨塵發現了扶鸞身上的那股戾氣。

  他原本想用靈力為她化去，可毫無作用。

  閔墨塵皺了皺眉，想了一會兒，最後握住扶鸞的手，把戾氣全部引到了自己身上。

  …………

  不知又過了多少年，冥帝府有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女酒鬼。她醒著時從不說話，也沒有名字。喝醉了就會嘴裏嚷嚷著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滿冥帝府的亂跑。

  偶爾也會跑得找不到人，不知去了何處。

  而在道寧山，有一個傳統，據說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個人來到塵封著扶塵苑，在裏麵住上一段時間。

  每到這時，道寧山的觀主就會將所有人遣退了，又找來數十壇好酒，由著她鬧。因為某位前輩留下過遺言，任何人不許為難於她。

  一個忘記自己是誰的人，一顆滿是傷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