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甯九和閔墨塵離開之後，道寧山會做什麽沒人知道。畢竟在那些人眼中，隻要是邪魔外道就可以不擇手段的去消滅他們。

  也正是因為如此，戈甯九才和蘇白裳互換了身份，希望能拖個一時半刻。

  到了道寧山之後，戈甯九跟在他身後，一起上了道寧山。

  山門處，濯池看著閔墨塵，神色中帶著傷感：“師尊，你真的要去渡靈陣麽？”

  閔墨塵沒說話，隻拍了拍他的肩膀。

  濯池隻看了一眼戈甯九，突然有些氣憤的道：“可是為什麽師姐沒有回來，師尊為了她去闖渡靈陣，可她卻袖手旁觀！”

  閔墨塵道：“她沒有袖手旁觀，而且我會去闖渡靈陣，並非是為了她，而是為了我自己。我和道寧山早就該徹底了斷了。”

  濯池想了想道：“那我也走好了。”

  閔墨塵眉頭皺了皺，這時無慮從裏麵走了出來，他語重心長的道：“光塵，你真的想清楚了？昔日你雖毀了拂塵、折了佩劍，離開了道寧山，可師兄從未真的放棄過你。倘若你真的去闖渡靈陣，自此之後，便真的再無瓜葛了。”

  看得出來，他們還是不想放棄閔墨塵，想要做最後的爭取。

  可是閔墨塵卻依舊十分堅定的道：“我早已想好。”

  無慮也不再相勸，隻歎了一口氣，道：“跟我來吧。”

  閔墨塵和戈甯九跟著他進了道寧山，又來到其中的一座山峰前。

  這座山峰與其他山峰很是不同，其他山峰大多林木蔥蘢，綠意盎然，簡樸而自然。

  可是這座山峰卻是漫山遍野的杏花林，那杏花開的絢爛奪目，如夢如幻，仿佛世外桃源。

  如果說道寧山不染塵世，那麽這座山峰則是可遇不可求的人間仙境。

  在這座山峰的外麵，還有一層有些格格不入的結界，想來是為了防止旁人誤入所設。

  這裏並沒有其他弟子，隻有觀主、標韻、無慮三人。

  想來觀主也已經知道了無慮勸說無果之事，他也不再多言，隻黑著臉道：“將結界打開。”

  話畢，他們三人就一起動手，三股靈力合為一股，一同注入結界。

  那結界隨著靈力的注入漸漸的打開了一個小口子，閔墨塵看了戈甯九一眼，才走了進去。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她想陪閔墨塵一起進去，可是不可以，因為這是閔墨塵自己的事情。

  等閔墨塵進去之後，結界就自動關閉了。站在外麵隻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杏花，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觀主不知是出於何種感情，隻黑著臉道：“你們在這看著，那逆徒若是出來了就告訴我一聲，若是出不來也不用來找我！”

  觀主說完就走了，腳下步子很快。無慮歎了口氣道：“這又是何苦？”

  標韻則拱手道：“師叔，這裏由我看著就好，您去勸勸師伯吧。”

  “也好，有事情立刻來找我，不要一個人硬抗。”

  “是。”

  待無慮走後，戈甯九和標韻對視了一眼，而後又若無其事的側過了臉。

  “別裝了。”標韻不客氣的道。

  戈甯九無奈，隻得道：“你怎麽看出來的是我？”

  “我自然能看得出來。”標韻頓了頓又道：“如果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煩，就一直待在這裏哪也別去。”

  戈甯九點了點頭，她扮做蘇白裳來這道寧山，確實能夠防止其他人對道寧山不利。可是這也意味著道寧山一旦出現任何問題，那她就有嘴也說不清了。

  不過還好，看標韻的樣子是想幫她一把。

  戈甯九看著那漫山的杏花，一派歲月靜好、時光柔和的模樣，隻是不知那裏麵的人怎麽樣了。

  這時，標韻開了口：“他會出來的。”

  “你為什麽這麽肯定？”

  “雖然我不想承認，可還是不能否定隻要你還在，他就一定會出來的。”

  戈甯九頓了頓，沒說話，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標韻一定很喜歡閔墨塵，當初閔墨塵離開了道寧山，她便也離開了道寧山。

  那她和自己，和閔墨塵又究竟是什麽樣的感情？

  標韻看到她不說話了，就道：“你在想什麽？”

  “在想等閔墨塵出來了去吃什麽。”戈甯九隨口一說。

  閔墨塵進入結界之後，原本開得絢爛的杏樹全部枯死了。

  他隨手摸了摸其中的一顆樹，原來這些杏樹早就枯死了，從外麵看到的不過是假象，又或者說是它從前該有的樣子。

  閔墨塵毫無目的的往其中的一個方向走去，卻突然聽到了一些“窸窣”聲。

  他隻當沒有聽見，若無其事的往裏麵走去，而後猛的拔了劍，將朝他伸來的觸手砍斷。

  可是剛砍斷，那些杏樹就又長了出來，而且這一次是從四麵八方而來。

  閔墨塵眉頭微皺，飛身而起，隻在手上掐了個訣，合黎劍立刻化為無數把劍，直衝下麵而去，將那些藤蔓一一砍斷。

  那些杏樹搖晃著，似乎還想再動，但又因為忌憚閔墨塵不敢再出手。

  閔墨塵則快步離開這裏，往裏麵走去。

  沒做多久，就離開了那片枯死的杏林。而眼前的這些杏樹，也是枯死的，但是相較於之前的那些好了很多，看來這就是下一關了。

  這時他突然聽到了女子輕快的笑聲，那笑聲如銀鈴一般，聽起來似乎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

  閔墨塵沒有管這些，繼續往裏麵走去，誰知那笑聲卻越來越多，由皮肉滲入骨髓，讓人聽的越來越難受，也沒了之前的那般愉悅之感。

  他正欲關閉六識，卻看到前麵慢慢幻化出一個女子。

  那女子有一張杏花一樣嬌豔的臉頰，身子卻是由無數支杏樹樹枝擰合而成。

  她笑著對閔墨塵道：“小郎君長得好生俊俏，不如來回答姐姐幾個問題。”

  閔墨塵神色自若：“請問。”

  那女子道：“你所來為何？”

  閔墨塵道：“道寧山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凡是進入此陣著從此便於道寧山再無瓜葛。”

  “哦，原來是想離開道寧山啊！”那女子嗤笑了一聲，卻又突然冷了聲音道：“你想要離開道寧山，可你不該來擾了姐姐我的清淨！”

  女子說著伸出長長的舌頭，舔了舔臉頰，一張薄薄的皮就從臉上掉落下來。那下麵的是一張皺巴巴的臉，灰褐色的樹枝一條一條的在臉上，看上去很是駭人。

  閔墨塵絲毫不懼，隻道：“那個女子是誰？”

  眼前的女子整個人頓了頓，道：“你說誰？”

  “剛才那個笑的很是開心的女子，她，是誰？”

  樹妖頓了許久，又尖著嗓子道：“你沒有必要知道。”

  “可我很想知道。”閔墨塵道：“這片杏林和那位女子有關，對麽？”

  樹妖又舔了舔臉頰，道：“你倒不如先關心一下自己還能不能出去！”

  她說著就衝了過來，閔墨塵手持合黎，和她打了起來。

  可是這樹妖太難對付，即便是合黎劍插進她的身體裏也絲毫起不了作用。

  那樹妖原本就是由杏樹的枝條組成的，合黎隻能在她身上打開一個小口子，而那口子又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愈合。

  這樹妖就像毫無破綻，根本不會受傷，也不會死一樣。

  閔墨塵一邊接招，一邊找她的破綻。

  不知不覺之間兩人已經過了幾百招，閔墨塵額頭上不知何時已經出了許多汗。

  而那樹妖還是如開始時一樣，精力充沛。

  閔墨塵用合黎在地上一劃，將地上的那些枯樹枝全震到空中，直往樹妖全身而去。

  樹妖則立刻收回了那長長的舌頭，又不緊不慢伸出無數隻手，將那些樹枝一一接住。

  閔墨塵看得清楚，如果沒猜錯的話，她的命門就在那舌頭上。

  看著花妖將那些枯樹枝擋下，閔墨塵快速執劍上前，直衝她的命門而去。

  一招過後，樹妖化為碎屑，散落在地上。

  而閔墨塵的胸口處則有一個又小又深的傷口，那是樹妖最後的掙紮，這一下，直將他的胸膛穿透。

  閔墨塵在自己身上點了穴，止住了血，這才拿著合黎劍繼續往前走去。

  外麵，天色漸漸黑了，戈甯九和標韻各自找了一塊石頭坐下。

  戈甯九越坐越餓，看標韻還能打坐，就道：“你不餓麽？”

  標韻閉著眼睛道：“讓你不好好練辟穀術，現在知道餓了吧。”

  這語氣像極了一個師姐在教導小師妹，戈甯九心中一顫，一種不知名的情緒湧了上來。

  “……師姐……”

  鬼使神差般的，她說出了這兩個字，等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想要反悔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標韻的眼睛依舊閉著，可戈甯九能感受到她整個人都頓住了。

  良久，她才悠悠開了口道：“亂叫什麽？”

  “我叫的不對麽？那天在地陰城我看到了一些上一世的事情。不免的就想那時候我們是什麽樣子。”戈甯九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這些。

  標韻終於睜開了眼，一動不動的看著她：“故人不可思，往事不可追，就當我們未曾相識過吧。”

  戈甯九也頓了頓道：“可我能感受到扶鸞對你的感情，她似乎很想再喚你一聲師姐。”

  標韻又不緊不慢的閉了眼：“扶鸞還想吃桂花糕了，是麽？”

  戈甯九被問的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她是為了吃才喊她師姐的。

  而標韻則從袖子裏拿出了一個用紙包著的東西，道：“接住。”

  戈甯九用手接住了打開，一股清香味襲來，那裏麵的正是桂花糕。

  除了桂花的香氣，這上麵還帶著清冽的檀香味，和閔墨塵身上的很像，卻又有所不同。

  戈甯九本就不是一個矯情的人，隻拿起一塊吃了起來，濃鬱的桂花香味在唇齒間四散開來。

  她自己吃了兩塊，又對標韻道：“你不吃麽？”

  “不吃。”

  戈甯九還不放棄：“真的不吃？”

  標韻閉著眼睛，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你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整日裏像個小孩子一樣就知道吃麽？”

  戈甯九被噎的無話，隻得道：“那我自己吃好了。”

  閔墨塵全然不顧胸口處的疼痛，繼續往裏麵走去。

  越往裏走，杏樹就越有生機，而沒到一個階段都會有一個性格各異的樹妖擋住前路。

  她們或是開朗，或是陰鬱，或是狂躁，或是寂落。這似乎更像是一個人的感情變化過程。

  閔墨塵走到含苞待放的杏樹林中時已然渾身是傷。

  這次出來的樹妖眼角眉梢都帶著傷感，她的聲音淒淒慘慘的：“你不能進去。”

  閔墨塵有些虛弱的道：“可我答應過一個人，一定會出去的，她還在等我。”

  樹妖道：“那便讓她等著吧，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生離死別未必不是最好的結果。”

  “那何不珍惜餘下的一二？”閔墨塵道：“這世上的所有人、所有事我都可以不在乎，可偏偏隻有她不行。她是我願用生命來珍視的十之一二。”

  樹妖道：“可是有情人哪裏總會終成眷屬？就這樣在最相愛的時候分開才是最好的結局。”

  閔墨塵道：“我不會和她分開的，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不會。”

  樹妖嗔笑了一聲，又帶著無限落寞的道：“你就不怕她哪一天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

  閔墨塵的心突然頓住了那麽一刻。

  樹妖繼續道：“你們師徒九年，你是她最信任之人，可你卻將她逐出道寧山，將她逼上烏斷山，又親手殺了她，你覺得她想起來這些事後，還會喜歡你麽？”

  閔墨塵不說話了，他不知道，不知道要怎麽和戈甯九說這些事，更不敢去想那是怎樣一副場景。

  攻心為上，攻城為下。

  樹妖見他沉默了，又繼續道：“既然這麽害怕，又何必出去？不如就留在這裏，這樣她就不會想起這些事，她就會一直這樣喜歡著你。”

  閔墨塵閉了閉眸子，又睜開了道：“是我的錯，才讓她吃了這麽多苦，倘若有朝一日她想起了，我也無話可說。”

  他說著又極其堅定的道：“而且，我答應過她，會去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