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菲瑞的思緒回到現在，麵前坐著麥康斯，阿嘉仍趴在桌子上昏睡。

  當麥康斯問及黑麵阿嘉的事情，那些回憶就翻騰起來，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雖然已過去很久很久。短短半分鍾的回憶，卻像又經曆了一遍，那種痛如此真實。法菲瑞看向木牆，目光像透過牆般看向遠方的盡頭。

  她確實告訴了麥康斯這個故事的由來，不過一番刪刪減減、添油加醋後，這個老騙子的嘴中早已沒了實話，她隱藏了太多的實情。且隻有自己知道真相。

  她也知道剛剛萊烏琪芙的出現隻是想嚇唬麥康斯，並不是要害他。她知道萊烏琪芙非常清楚麥康斯就是自己找的人選。並且萊烏琪芙並不是每次出現阿嘉的臉都會布滿黑色印記，那也隻是嚇麥康斯故意而為之。劃過麥康斯脖子的冰刃，也是因為麥康斯一進門就把劍架在了阿嘉的脖頸旁。

  某種意義上，萊烏琪芙是想保護阿嘉的。隻是方式和正常人大相徑庭。

  麥康斯的眼裏寫滿了認真的正義感，也許是年輕人獨有的心情吧。如果不是為了阿嘉，法菲瑞是絕對不會插手此事的。而麥康斯想的很簡單——阿嘉需要幫助，而自己說不定可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被設計進了陰謀中，而陰謀恰巧指向的是自己的父親和家鄉。

  也許他此次出國也感受到了東麥奇木不對勁的地方。但若直截了當地告訴他真相，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又怎會直接相信呢。

  法菲瑞把視線挪回到麥康斯身上，閉上眼睛慢慢從身後舒展開巨大的羽翼，她拔下一根羽毛放在桌上，羽毛發著微弱的白光，幻化成一張白紙。法菲瑞雙手合十，閉眼默念著自己種族的語言。白紙從空白一片慢慢浮現出一行又一行文字。

  將近寫滿一頁紙後，她緩緩睜開雙眼，輕輕吹了口氣。白光消失，此時這張紙就和普通的紙看起來沒什麽兩樣。法菲瑞收起羽翼，把契約推給麥康斯，轉身去櫃子上拿著筆走來。

  “阿嘉還沒醒來，不過不影響我們簽契約。你看好契約，簽個名字就可以了。全名、真名。”法菲瑞說道，最後兩個字她加了重音。雖然她認為麥康斯沒有簽假名的意識，但她還是強調了一下。

  麥康斯拿起契約端詳了半天，完全看不懂啊！這寫的壓根不是通用語，而是天使族的本族語言，這讓自己怎麽看。他不滿地問道：“你故意寫的讓我看不懂是不是！”

  法菲瑞狡辯道：“天使契約不是本族語言還要給你帶個翻譯版本是不是啊，這麽矯情。簽就是了。那麽多廢話。一點都不專業。這是子母契約，是將你我捆綁在一起的，難道我還能害自己不成。進小組都要簽的，我和阿嘉也有。”

  雖然她嘴上這麽說，心裏完全不是這麽想的。首先她是故意用天使族語言寫的，其實用什麽語言寫都可以，畢竟發起者本身就是能建立契約的天使。其次，雖是子母契約，但並不是同生共死的意思，而是一種操縱意味更多的賣身契。不過法菲瑞可不能告訴他那麽多。另外，阿嘉並沒有和法菲瑞簽約，二人不過是多年陪伴的朋友。

  這一切都是法菲瑞為了用這顆棋子所說的謊話。

  麥康斯雖然有些猶豫，不過似乎也沒什麽別的選擇。既然想留在摩華、鍛煉自己、幫助阿嘉、加入阿爾基這個戰功赫赫的小組，自己不簽好像也說不過去。畢竟阿嘉都簽了。她可是組長。

  好，簽吧。麥康斯大筆一揮，寫下“麥康斯·斯特威爾·羅”一行字。

  見麥康斯簽好字，法菲瑞一把奪走契約，卷起來拿走，邊走邊說道：“好咯，契約締結完成。”

  麥康斯拿著筆愣坐著，問道：“這就好了？就簽個名字就可以了？這也太簡單了吧，搞這麽半天。還那麽嚴肅，一副要滅口的架勢。真的是。”

  法菲瑞笑笑不說話，在她心裏麥康斯這般傻頭傻腦的可真是太方便了。一切都好像在幫自己快點把萊烏琪芙趕出阿嘉的身體，估計東麥奇木的國王在大洋那頭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吧。

  契約順利簽訂，萊烏琪芙也沒再出來搗亂，她在用阿嘉的身體看這個世界。她和法菲瑞此時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沒理由阻止契約。

  至於阿嘉，雖然她現在還趴在桌子上睡覺。她好像很久都沒睡過安穩覺的樣子，睡得很沉，呼吸也很重。看起來很累。

  她本不想增加組員，但無奈自己也被萊烏琪芙算計進了陰謀中。

  自己當年救的那個小女孩，如今成了自己綁在腳上的沙袋。這件事情讓她的心理產生了巨大的變化。

  當年的她，雖有著很大的責任，不過並沒有很大的野心。一個柔軟的內心讓她接納了那個可憐的小惡女巫。本以為萊烏琪芙的靈魂進入自己身體已是壞事的盡頭。沒成想，最近萊烏琪芙竟然開始要占據她的身體，奪走‘阿爾基之握’的力量。

  一個深淵中的靈魂越陷越深，帶著真摯的感情，一步又一步地錯了下去。她早就已經無法回頭了。

  阿嘉的善意再一次被利用，她選擇了冷酷。不再那樣無限溫柔地對待這個世界，世界是多麵的，而自己隻有一麵好是不足以應對的。她不想再這樣了，在做法背後不斷被世界傷害到，交付給他人的信任像玻璃杯一樣一次又一次重重摔在地上。

  她必須讓法菲瑞在契約上增加封口的硬性規定，不再肆意交給大家權力了。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關於萊烏琪芙，說她錯也可以，因為她的做法怎能算得上對。但她用自己的方式、世人唾棄的方式，保護著崇拜的人、試圖拯救自己出生的故土。

  如果有人在萊烏琪芙小時候教她什麽是規矩，一切會好些嗎？不得而知。是本性，還是教育呢。

  有時候世事難料，便有了如此多的“如果”。

  法菲瑞將契約收了起來，抱起阿嘉走向樓梯，她準備把阿嘉送回房間休息，如果能睡著的話就多睡會兒，最近她都沒怎麽睡。

  麥康斯站起身問道：“喂，那我現在幹什麽啊？”

  法菲瑞頭也不回地說道：“你自己出門轉轉熟悉下環境吧，你的房間就在三樓，阿嘉房間的隔壁。一共也就兩間裝修好能住的，很好找。你要住的那間，本來是阿嘉收拾出來留給那個小混蛋的。”她說罷，走上樓梯。

  麥康斯聳聳肩，想著去找白虎吧。自己之後大概要生活在這裏一段時間了，熟悉下環境也好。免得之後連路都找不到哪裏是哪裏，那可太說不過去了。這樣想著，他快步走向樓梯下了台階，推門而去。

  法菲瑞把阿嘉放到床上，心疼地看著阿嘉，她最近都瘦了。法菲瑞給阿嘉蓋好被子，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的睡顏。

  盡管阿嘉對法菲瑞的計劃全然不知，更不知道麥康斯是法菲瑞找來的替罪羊。她單純以為麥康斯是法菲瑞抓錯人了。雖然她知道法菲瑞是個老騙子，不過平時生活中法菲瑞並不騙自己。誰能想到身邊的人突然對你隱瞞了這麽大的事情呢。誰也不會天天這樣揣測身邊的人。

  那一天的夜晚，月亮皎潔得像一輪巨大的玉石，夜濃的漫不開。摩華城萬家燈火在地上點亮，映著天上的星星。每個人都回到了家，吃上了熱氣騰騰的飯菜。柴火烤得人全身暖洋洋的。火邊冒著劈裏啪啦的聲音。從路邊走過，能聽見家家戶戶聊家常的聲音。飯館中傳來喝酒的歡快聲。

  午夜，一束奇異的白光從法菲瑞鳥籠中透出，轉瞬即逝。

  沉浸夢鄉的大家無人注意。隻有月亮聽見法菲瑞在自言自語：“嗯，現在才是真正的結契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