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洛緊跟其後。

  而在他們的身後，真人那一夥，無人敢跨越界限一星半點。

  人們總會下意識服從上位者。

  陳洛睚眥必報的性格被他們在心中無限放大，此時心中除了怨恨，就是恐懼。

  洞府極小，仰仗著修仙後得來對身體的掌控力，能夠輕易望清遠近。

  正中央的小亭。

  葉折枝對著那仍有血肉殘留的枯骨，正要深深下拜。

  咚。

  她白玉般的額頭敲在青磚上，響起清脆的聲音，抬起頭時，卻隻看見一襲黑紅長袍。

  陳洛站在她麵前！

  並且還踏步往亭中去，俯身從枯骨手心處，小心翼翼的拿起了什麽。

  “這是一枚玉簡。”

  陳洛手中握著一道圓柱形、質地溫潤的玉器。

  葉折枝美眸迷愣，不了解這是何物。

  “這個我知道！能否讓我進來一觀！”

  白袍真人站在洞府外，大聲的吼道，傷及肺部，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陳洛淡淡擺手道：“我也懂。”

  “嘔。”白袍真人胸膛起伏，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來。

  聞言，葉折枝佯裝溫柔可愛道：“能不能將裏麵的內容讀出來，也給我聽聽呀？”

  “待我看清裏頭寫了什麽。”陳洛捏著玉簡，心中暗道：“係統，消耗三點源力，讀取。”

  隨著念想落下，一行行白光小字在腦海中，逐漸呈現。

  ——就像是在滾屏看小說一樣。

  陳洛撐著冷臉，緩緩將裏頭記錄的曆史道來：

  葉牽凰·頂天立地的帶修士·畢罕居士的日記

  序言：正常人誰寫日記啊，不過特殊情況就不一樣了。

  天宮曆3215年梅月十一

  今日，觀星庭的磔旻星君告知天宮宮主，邊疆湧來了汙紫，天機紊亂，萬事將傾。

  宮主派傳令的仙娥告知天帥，天帥告知天將，天將告知天兵，天兵告訴朋友又告知我。

  是的，可能會讀到我日記的後來者。

  我隻是一介小卒，

  沉醉在自己的道路裏，踽踽獨行，煢煢孑立，世界獨一無二。

  （寫著寫著被叫走，就忘記了，於次年正月一日早晨補）

  ————

  正月一日，小雨。

  今日放假，不必陪掌門的女兒修煉，特地撿起近一個月沒寫的日記。

  ——是的，我雖隻是一介小卒，但這麽多年積攢下來的學識也足夠教導他兩歲的女兒識字了。

  實際上，有點能耐的或沒關係的人全被派遣往邊疆，弱小反而成了我活下來的依仗。

  樂觀豁達這點，世間少有人比得過我。

  ——

  正月二日，中雨。

  邊疆傳來噩耗，所有人都丟了一條命。

  我慶幸我沒有因一腔憤勇，想著報效天宮，好吧，我承認我沒有膽子。

  我決定潛心修煉。

  ————

  正月三日，日光傾城。

  在潛心修煉前，怠惰最後一天。

  今天教導完掌門的小女孩後，去了仙花坊看望了那裏的花魁。

  她們還是像往日一樣笑靨如花。

  餘生真想多同這樣陽光堅強的女孩子多深入交流。

  ————

  正月四日，

  我正在同掌門的小女兒講述懈怠偷懶的美好，

  被他撞見了。

  但他沒有責怪我，告訴了我一件嚴峻的事實。

  天宮決定離開，拋棄他們治理下的億萬蒼生，獨自飛升仙域。

  掌門說，如果你願意當我義子，我可以帶你走。

  我麵露疑惑，躊躇問道：“如果我，真的喊你爸爸，你就能帶我走嗎？”

  然後立即道：“但是，我拒絕！”

  “我葉牽凰，平生...”

  還沒說完，我看到他蒼老的臉龐皺了皺，忽然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

  他的孩子在紫海中死了，為了救其他人。

  我決定留下來，陪數億眾生渡過最後的時光。

  ————

  正月十一日，

  情況似乎更緊急了些，飛升仙域的計劃提前了日程，

  天宮扶搖直上，他們會去哪裏，已和地麵上的人再無關聯。

  死亡前的平靜，

  我感受到我的靈魂，已洗淨鉛華，化作仙胎，

  自然的，我突破至了先天。

  如若我當時乘著仙梭去追趕天宮，或許我能成為幸存者。

  可是我沒有，

  因為那時我在仙花坊，

  看著三個絕美的青倌為我起舞，笑靨如花。

  ————

  正月十五日，

  成為先天帶修士的我，已然成為了人類的高層。

  他們找我商議天下大事。

  ——天宮離去前，留在此處有兩樣東西。

  其中一件，我命名為：“風平浪靜的明天。”

  它會在所有人死亡後，重啟未來，將世界恢複原樣。

  另外一件，我命名為：“命運：冠位指定。”

  我們未曾獲悉它的用途，隻是它的模樣實在太帥了，

  盡管我登臨先天，為世間誦詠為正仙，但我依然如十八歲青蔥那年，

  一樣顏控。

  帥氣的事物，就該擁有帥氣的名字，就像我一樣。

  驚喜過後，冷靜下來，我們心中明悟，這兩樣物品，並非是給我們、給眾生用的。

  否則，天宮也不必離開了。

  我們幾位留下來的先天巨頭，商議一通後，他們精神崩潰，泣不成聲。

  原先強撐著的倔強此刻終於被現實擊垮。

  我沒有哭，

  去了仙花坊。

  在那裏，

  我破了我修仙一百年來堅守的清白身。

  在床鋪上，我看著她們的模樣，

  不由笑了起來。

  她們也笑，燦若夏花。

  ————

  正月十七日。

  什麽商女不知亡國恨啊，若非沒有選擇，誰願意留在這裏？

  紫海淹沒了城區。

  我們在地底開辟了一座洞府。

  但是沒用，紫海很快就會下滲，最終將整個世界吞沒。

  ————

  洞府裏，已不知外界是幾時。

  我們居住的麵積很小。

  大約兩百平方。

  但是其樂融融。

  在閑情雅致中，我忽然想學雕刻，為我的七個妻子，為我未來的兩個孩子，

  雕了六十三座桂青像。

  為掌門，為她的三歲小女兒，也為我曾經暗戀過的女孩。

  驚風飄白日，光景馳西流。盛時不再來，百年忽我遒。

  ————

  紫色的泥滴落。

  我看著她們睜著眼死去，心如刀絞。

  逐漸地，紫色也淹沒了我，這位不斷往地底逃去的懦夫。

  最終，我在粘稠的紫色深淵中沉淪，

  掙紮著寫下了最後一行字。

  ——我看到有東西在紫海裏徜遊，時常呆滯，但總歸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