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髒
作者:專業不洗臉      更新:2020-10-21 18:52      字數:2948
  仙哥在梯子上看見司徒起起先是打了一個老人家巴掌,然後卻又不知為何,她竟不顧女孩兒的體麵下去把那老人家抱在懷裏,兩個人還低低的說著什麽話。

  一時仙哥也看的呆了。

  度其前情,實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仙哥心裏想道:這兩個人倒像是舊時相識的,隻是他們如何能見得上麵?從前一個在偌大的京城做閨中千金,一個在如此小的村子裏做了名粗農,況一個看起來六十幾了,一個又才二十七……仙哥真是愈想愈迷惑!

  忽然看見他們兩個又在說什麽,淚水都一行行的打在雪地上。

  “你竟然,”剛說了三個字,司徒起起又停頓了許久,拿眼睛隻是把張麻子給看著。

  半響,方又對張麻子低低的哭道:“把我認出來了!”

  張麻子勉強笑道:“第一次見你時,我就覺得你言語行動都很像她。我也不知道你是如何上了這六公子的身,隻是趕緊從人家身上下來罷,你若是真想活,隨便換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就得了,何必專挑這麽一個榮華富貴的人,而且還是一個男人。”

  “你以為是鬼上身?”

  “陳園裏啊陳園裏,你怎麽能瞞得過我來!我難道白算了這幾十年的命?”

  司徒起起不再與他多言了,擦了淚,笑了一笑。

  司徒起起仰頭朝仙哥叫道:“過來幫我把他抬到屋裏去,這裏冷得很。”

  仙哥從梯子上一步步走下來,幫扶著司徒起起將張麻子抬進了屋裏,輕輕放到了床上。

  然後。

  仙哥說:“我們都出去罷,他雖然是一個老人家,但我們在這裏仍舊有許多不妥當的地方。”

  司徒起起隻得一步兩回頭,隨了仙哥出來。

  隻見院子裏的兩顆梨樹和一顆李子樹盡都禿了,枝椏上覆蓋了滿滿的幾層雪。

  左邊屋旁邊還有一叢無精打采的芭蕉樹。

  院子前麵是片片田野,也落滿了白雪。遠處是高山。

  “你看這裏怎麽樣?”司徒起起坐在門前的台階上,悶悶的。

  仙哥心裏卻是嫌髒,隻有站了,望著遠處的高山道:“這些山還不錯。”

  院子裏亂樹枝椏搭成的棚子下麵雞在叫,鴨在叫。

  家裏從前還養過兩隻狗和一隻貓,但是都已經死掉了。

  司徒起起看著眼前的一切忽然想起來了當年。

  當年修建這個屋子時……

  百姓們都還苦苦煎熬……

  掉在地上的米必須一粒粒都要再撿起來……

  那些年的婆媳關係太難受了……

  如今也沒有想到世事無常,僅僅如此這般,她的生活已經翻天覆地的變了。

  司徒起起隻覺得自己是雙腳踩於雲端上,在大風大雨裏隨著腳下的雲飄蕩,一不留神身子便歪了,差點點就落下來。

  不安,恐懼,迷茫,**。

  她隻想過個好日子!可是真難,難得熬化了一輩子也不見得便就一定能過上舒適安健的日子。

  一時,隻見晚晚帶著一個年輕的大夫跑來了。

  晚晚氣喘籲籲的停院兒裏,問:“我爺爺呢?”

  司徒起起指著屋裏,悶悶的道:“在裏麵床上呢。”

  晚晚便即刻帶了大夫到屋子裏去,有將半個時辰,大夫出來走了。

  晚晚把大夫送出村裏,連忙的又跑回來,質問司徒起起:“你是專門來打我爺爺的?六公子,我問一下,我爺爺到底哪裏惹到你了?”

  仙哥道:“快別問了!我剛剛問了半日,六公子就隻是發呆!”

  晚晚瞥了仙哥一眼,並不認得。複又來瞪著司徒起起,問:“我知道六公子家裏很了不起,我爺爺就算挨你打了,扯到官府去也隻是白挨!但是我爺爺對你能有什麽冒犯之地?一定是因為我前段時間服侍六公子服侍得不周到,六公子於是來我家找麻煩了對不對?”

  “你大伯和大伯母怎麽沒有回來?”司徒起起道。

  晚晚愣了愣,說:“他們正在忙,說晚上才回來看爺爺。”

  “剛才大夫怎麽說的?”司徒起起道。

  晚晚眼中不覺滴下淚來,沉默了半日,才道:“大夫說,我爺爺十之七八熬不過這個冬季了。六公子,你要不開心了盡管衝我來呀,為什麽非要打我爺爺!”

  晚晚又說:“如果我爺爺真的那個啥了,我張兼晚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經過一段日子的相處,晚晚早已經摸清了六公子的脾氣,知道他心裏慈悲得很,不可能因為自己出言不遜就咋了咋了。

  現在這麽說話,不過是為了千方百計的和六公子扯上一段關係罷了。

  果然,司徒起起聽見孫女兒這麽說話,全當是孩子話了。

  並不介意。

  隻是仍然悶悶的,司徒起起便細細的問了大夫還說了些什麽,像開什麽方子,又如何吃藥。

  這一輩子張麻子雖然待她不大好,兩個人吵到老,打到老,但是總有一層別人不能體會而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情誼在裏麵。

  司徒起起本不願意害他。

  司徒起起、晚晚和仙哥三人一齊嘮嘮叨叨說了許久。一時,司徒起起又進去看張麻子,隻見張麻子已經睡過去了。於是仍舊出來,站在一叢芭蕉樹旁邊從懷裏取出梨花耳罩,遞與晚晚。

  晚晚不知這是何物,司徒起起便一麵說,一麵將耳罩親自戴在晚晚的兩耳上。

  天將黑時,司徒起起和仙哥兩個才剛剛回到府裏。正好趕上知府大人傳人來叫司徒起起去大廳裏吃飯。

  飯間,知府大人手兒執酒,猶如黃昏照麵,一臉哀愁不散:“我這裏有一事相求,還望六公子恩準。”

  司徒起起凝眉問道:“請講,是什麽事?”

  知府大人說:“小女仙哥之母午間時在雪地上不慎滑倒,看看的病危了。不料隻過了兩個時辰,竟然就直接撒手去了!死前,她有一句遺言,我來說給六公子聽。”

  司徒起起道:“快說!”

  “她說,‘我這一生都陷在煙花柳巷裏出不去了,縱然人出來了,心卻還是出不來!如今隻盼望著弱女仙哥平安一世。’”

  那一言未了,司徒起起的心中早已傷感至極。

  想想人世艱難,到底有個什麽趣兒?

  知府大人還說:“我聽了她的話,真是思想半天。想來想去,小女仙哥年已十七,但因其母的身份在婚姻大事上多有桎梏,這實在是也再難說了。”

  “不妨直言。”司徒起起道。她在司徒府裏隻有這四個字學得最為順溜。

  “六公子,那麽我便直言了。”知府大夫說,“小女仙哥一向能端茶倒水,再者對詩詞也可,研研墨也可,不知六公子能否讓小女仙哥跟在身邊做一丫鬟?”

  “不妥,不妥。”司徒起起道。

  “令女仙哥跟鳳凰一樣無比的珍貴,怎麽能讓她屈尊做我的丫鬟?”司徒起起又道。

  “她不過是長得好些罷了!服侍六公子隻是她一輩子的榮幸,從何談起屈尊?六公子,你就收了她罷。以後天長日久的服侍六公子,若服侍得令六公子滿了意了,還求六公子為她指一門好親事!”

  司徒起起來回推脫,隻是看在“死了的麵上”一直推脫不了。

  最後,知府大人與司徒起起碰了一下酒杯,一口飲盡。

  晚飯畢,司徒起起撇下小廝丫鬟和嬤嬤們一個人往白捉裏的房間行去。

  不知道白先生這會兒是醒了,還是仍然睡著的?司徒起起心想。

  這邊知府大人則去安排喪事,不過是隨便辦一辦便都妥當了。諸如棺材之類隻撿那鋪子裏現有的用,也不論是什麽木頭做的,好就好點,差就差點。

  夜裏三更時,知府大人來到仙哥的房間裏歇下。他彎腰在枕頭邊對著仙哥的耳朵吹:

  “我的心肝兒,爹爹真是舍不得你去服侍他!”

  過了一會子,不知道知府大人對仙哥做了什麽。

  反正知府大人大汗淋漓的與仙哥躺在一處了,嘴裏不斷的囑托仙哥,道是:“你一定要想辦法爬到那六公子的床上去,將來再為他生下個一兒半女,我們父女的日子便富貴穩妥了。”

  仙哥含著熱淚緊緊的閉上眼睛,應道:“是。”心中卻默念道,“第六百六十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