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能在桌邊就這件事表示奇怪，隻當沒聽出來。

  又見九哥舉起另一杯酒問雁翎，“女真族真的有放偷之俗？”

  邢秉懿和張穠不明所以，怎麽忽然問這個。

  待雁翎說有，康王笑道，“那就好辦了，金國要我多少歲賜，便都拿回來抵他的放偷好了，不然雁翎這輩子別想再回去。”

  雁翎鬧個大紅臉，“我是你偷來的？騙來的好不好。”

  不過聽康王話裏的意思，放她回金國一直算是個選項，一時間，雁翎也道不出自己乍聽此話的喜怨。

  心說宗弼還在淮西困著呢，他哪兒有錢贖自己回去。

  金國得了歲賜豈肯都拿給宗弼贖人，就算宗幹肯都給他，宗弼還肯贖她嗎？她不知自己在金人眼中或在宗弼眼中值不值這麽多錢，但從康王話中聽上去好像她值，既然這麽值錢，怎麽又肯放回去。

  說不清什麽滋味，就連嗔怪一下也不方便。

  邢秉懿輕咳一聲，康王就正經了。

  張穠問，“九哥你是從哪裏聽到的放偷？”

  邢秉懿偷看九哥，九哥對這句極顯自然的“九哥”竟是恍然未覺，說是在早朝會上呂元直剛剛講的。

  邢秉懿笑道，“議和就得動物動錢，你來我往唇槍舌劍，怎麽呂相爺還有這樣的閑心說典故。”

  張穠道，“因為這次議和不同以往，有九哥來了。”

  邢秉懿道，“我說呂相爺和葉戶台是在有意借著典故貶損杜公美，那就是杜公美的公憤，我說是。”

  張穠說，“那我也說個典故給九哥助酒，”

  雁翎先表示想聽。

  張穠說，“武媚娘做了皇後，將蕭妃斷手足置於酒甕中，還說要‘使此婢骨醉’，蕭妃發誓說，‘願吾來生為貓武氏為鼠，生生世世扼其喉嚨，’直到這會兒民間還傳貓是天子妃，我自讀了唐史這段，每次見了貓捕到老鼠，都覺的很快慰，可能這就是人心的公憤吧。”

  邢秉懿說，“怎麽我和你一樣的感覺呀，見貓捉到老鼠就說不出的高興，是不是我們都是天子妃的命。”

  張穠掩飾說，“所以才有詩說，扼喉磨牙無遺力，猶記當年骨醉時。”

  雁翎心說，我還是快放偷好了，沒法兒和你們比。

  康王舉杯對雁翎道，“連幹三杯敢不敢。”

  雁翎豪心頓起，連幹了三杯，又還回去了三杯，暗道我還是走到哪兒算哪兒好了，你說啥就是啥好了，什麽也無法強求。

  康王喝罷就說想有個午睡，太累了。

  邢秉懿扶他離了桌，來至寢室躺下，給他蓋錦被時實在忍不住，在他胸口狠摁了一下。

  低聲責問他，“張穠怎麽回事？九哥九哥叫的肉麻，難道她在芍藥跟前也敢這樣叫，不怕她不高興。”

  康王故作輕鬆，在床裏轉過身不看邢秉懿，含混的說，“哪兒有的事，你別亂猜，孤怎麽沒聽到啊。”

  邢秉懿說，“奴家知道了，一定是她去金州送錢外加送了人，可九哥你怎麽不知道避一下大哥和三哥的禁忌！”

  康王分辯道，“我那會兒正好還沒接到汴梁和封龍山的消息呢。”

  才一句話便招了，康王不吱聲了。

  邢秉懿說完，在床邊坐下來不出去，說不上生氣，怪不得九哥早早的說，三魚不論誰先生了就過繼給大哥，原來是有預伏。

  聽著外間又有人來，原來是梁紅玉，好像是專衝著張穠來的。

  外邊又推杯換盞，梁紅玉對張穠說，“我家大帥回去很氣憤，中嶽張大帥丟旗的事本來官家已經申斥了，秦會之又當眾提起來！恨不得置張大帥於死地。”

  張穠連忙問，“大姐你知道什麽詳情？”

  梁紅玉說，“我們老韓說幸虧有康王在場，康王說張伯英按官家的旨意出兵沒大錯，作戰也舍命，這次帥旗也不是他自己丟的，議和該拿出些誠意，正好取消禦前中嶽蒿山大軍的稱號。”

  張穠道，“取消了！”

  梁紅玉說，“康王回來沒有你說麽？隻是換一麵旗子而已，以後叫作禦前中嶽工程大軍，不再拿刀動槍打仗了，專管國內工程施工，大帥還是張伯英，五嶽獨一份兒了。”

  張穠欣喜的驚呼道，“這個決定真是太好了，真合我意！”

  寢室內，邢秉懿重重的推了裝死的九哥一下。

  ……

  不管人們擁護還是反對，老官家的旨意才是撥動大宋走向的一隻巨手，金宋議和已經正式啟動了。

  道君的議和主張得到了康王的明確遵從，主和主戰的兩撥兒人並未出現麵紅耳赤不顧禮節的爭執，甚至彼此都沒明確亮出自己的觀點。

  這樣的議和是很微妙。

  聚集在康王手下的一班人在朝會上對杜公美的奚落和調侃，充其量更像是針對著杜公美個人的。

  康王久於征戰在外好不容易回到建康，他的應酬很多，有時候朝事忙，康王就請假歇一次班.

  但他對這次議和很看重，不止一次的表示一定要把議和按部就班的做好，這是考驗金宋雙方信用的大事。

  要落字成釘，爭取也達到澶淵之盟那樣惠及百年的偉大效果。

  因此要先將吳乞買皇後唐古慧兒禮送回國，同時定準了給金國的歲賜，再定釋放淮西金軍北歸，別的事先不說呢。

  道君命秦會之主持議和的日常事務，負責與杜公美聯絡，康王沒異議。

  杜公美又急著救人又急著要錢，還跑到驛館來拜會康王，表達過他的急切心情，杜公美說葉少蘊等人不配合，今日說歲幣適合明日說不適合，戶部的錢每天進進出出，有一點收入可能就夠十五萬兩，花出去一筆又不夠了，可是十五萬兩已經是杜公美的底限，不能再低了。

  康王對杜公美說，“錢的事孤不管，孤的職責就是管住某些人，都別蠢蠢欲動的破壞議和大政，錢的事尊使去與葉少蘊商量，孤對錢的掌握還不如邢秉懿。”

  連秦會之都表示理解，道君表示過，議和完畢他要還政於康王，那麽康王殿下對於平穩議和是有期待的。

  康王借此機會，在驛館中將改編中嶽的計劃詳細推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