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金軍人馬又從陳州方向快速接近，隱約可見隊伍中的主帥旗。

  嶽飛對張憲說，“快撤！傳令各部交相掩護，和他適當保持距離，最好引他再往遠處追追我們，拉他繞幾個大圈子，十幾天又耗過去了。”

  張憲命令下達，右軍各部同時撤出了戰鬥。

  金軍原來被人攔著說什麽也要衝過去，等對方人馬一撤，孛堇納剌珠反倒泄了氣，把肩膀一耷拉如釋重負的說，“沒必要去亳州了，請示一下都元帥我們還追不追，想著告訴他孛術魯死了。”

  這是個不好的消息，大勃極烈從今天早起就有點兒氣火攻心，打跑了騷擾鐵爐步的宋軍，再看到鹿邑這群盔甲不整的手下，完顏宗翰有一陣兒沒說話。

  納剌珠偷眼一看，都元帥的臉上一片黑青，像是淤著血。

  他向完顏宗翰報告說：“敵我這次的遭遇很突然，但人馬總數兒上的損失居然不大，也沒看到嶽飛加入廝殺。”

  宗翰冷聲問納剌珠，“你說亳州還有必要去嗎？孛術魯死在誰手裏？糧草丟了，接下來我們怎麽辦？”

  大勃極烈一下子問了三個問題，孛術魯已經死了明擺著是指責納剌珠救援不利，還有一個問題好像不該他去考慮。

  納剌珠隻回答了第二個問題，“都元帥，我們突遇阻擊當時場麵太亂了，我和孛術魯沒法兒聯絡保護，不然他脖子上也不會中一箭。”

  大勃極烈說，“你把那支箭拿來我看看。”

  箭很快拿來了，和射死斡準勒硌的是同一個人，還腆臉說他沒投入廝殺，嶽飛這一箭比射死三百個小校更讓完顏宗翰難過。

  大勃極烈說，“回陳州，我們放鬆了半日，陳州應該出現了懈怠，馬上給我去全力攻城！”

  納剌珠本想問一問，是不是派倆人去亳州看看情況。

  大勃極烈已經自顧自的撥轉馬頭往陳州走了，頭也不回的揮了揮馬鞭子，大聲說，“全力猛攻陳州！”

  納剌珠跟在後邊問，“要不要追嶽飛？我看他跑的也不快。”

  宗翰狠踹馬鐙，馬跑起來，風中傳來他的話，“還追！你吃啥？馬吃啥？我猛攻陳州他就會來的，不用你去追。”

  納剌珠在方才的激戰中冒了通身汗，冷風一吹肚子裏“咕嚕嚕”空響，再不拿下陳州恐怕就該餓肚子了。

  他朝手下舉舉刀，緊跟著飛馳而去……

  嶽飛和張憲率軍剛撤到泰康，從亳州退下來的幾千金軍跑過來了，往回走長路漫漫，見到撻懶左監軍沒法兒交待，往陳州走腿肚子也轉筋。

  正在心灰意冷之時，救星來了！西嶽一萬多宋軍呼啦一下子衝上來。

  金軍四五千人士氣低落，就招架了小半盞茶功夫便發生了全線奔潰，右軍縱馬往北方攆射了二十來裏，斬獲將近兩千，就就放過了他們。

  剛在鹿邑激戰過，腳力有點兒跟不上了，另外去亳州傳令的人也回來與嶽大帥報告：金軍糧草已經全部進入亳州城。

  右軍歡呼。

  高寵還順便向嶽飛報告了一件事：汴梁西部出現一支幾百人的持劍步軍，拿的都是統一規格的鐵劍，聽說他們能以步軍打擊小規模的金國馬軍。

  嶽飛聽罷大吃了一驚。

  這些人是從安康跑出來的，劉平叔在陝西築關領隊的不可能是他，不是四州經略使王彥，便是康王領兵。

  他深知步軍打馬軍有天然的劣勢，在速度、衝擊力兩個至為關鍵的方麵都比不了馬軍，攻不能盡快接敵，退不能盡快脫離。

  從陝西凱旋時，康王在歸程上曾意氣風發的對嶽飛說，三三製的打法是尹先生發明的！你看看這是一個文人的建議！

  嶽飛當時聽了，認為康王頭一次出陝即取得大勝，這麽說是為了鼓舞士氣，二是在那樣的時候，那樣的氣氛語境下，嶽飛真不宜潑尹待檄的冷水。

  馬軍失利有可能是因為輕敵，對持劍士的打法還有些陌生，也沒把他們放在眼裏，不過隻要多接觸幾次，馬軍有的是辦法為難他們。

  最簡單的就是馬軍利用速度，始終遊離於步軍的攻擊距離之外，讓步軍追不上打不著，再不停的以弓箭在遠處射殺。

  這種情形隻要出現，哪怕隻遇到相當於半數的馬軍，幾百步卒在曠野中想要脫身可就太難了。

  嶽飛感到鞭長莫及，他得先顧著眼前，金軍在陳州的攻城又開始了。

  他給高寵傳信，叫他從歸德府就近派一支輕騎兵去接應一下，人不必多，別再把斜寶的注意力從汴梁引到這支步軍身上去。

  嶽飛對張憲道，“希望殿下能避免這些弱點，今日情形怎麽也比韓州好吧。”

  張憲去過韓州，對當時那種步步殺機的場麵有親身的感受。

  康王領著他們這支五百男女混成的小隊伍，前有金國副元帥婁室和遼王斜也，後有東西路元帥宗翰和宗弼，兩撥兒人領著絕對優勢的兵力，康王依然把天眷們救了，把吳乞買捉了。

  張憲安慰嶽大帥說，“人多了我不敢說康王殿下能不能支使的開，但他領五百人一定遊刃有餘。”

  嶽飛道，“這應該不算玩笑，此境已非彼境，今日五百人亦非昔日之五百人。”

  ……

  康王在眉山店徹底失去了金兀術的行蹤。

  他邊走邊打聽，在白沙鎮聽說有一個什麽什麽模樣的獵戶，騎馬往西北去了。

  四太子騎馬往西北跑一定是打算從滎澤過河，趙構從路線上印證了他之前的判斷：四太子不想在汴梁露麵，因為他不想被完顏宗翰看見。

  真有意思。

  白沙鎮在鄭州和中牟之間，中牟又在鄭州和汴梁之間，離著汴梁已經很近了。

  任何人攻城都不會把幾萬人全都推到城下去，外圍要由密到疏布置遊騎，監視要道，打探消息，預警大軍身後外圍。

  一過了中牟縣便會有小股金軍了。

  已經十一下旬，將近月底天氣更冷，從白沙店往東多走幾步便要進入汴梁金軍的勢力範圍。

  趙構知道，冒然帶著五百持劍步卒跑過去，麵對幾萬馬軍凶多吉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