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勒妹看完了信，又悄悄的將它疊起來，按原樣塞入趙構的懷裏，趙構渾然不知。此時她身上已經暖和起來，為了不驚動康王，她一點點的轉動身子，讓自己躺的更舒服一些。

  然後想，吳芍藥在信中怎麽也不叮囑一下，讓大王在這裏注意起居冷暖，她絕對想不到康王殿下已被凍了半宿了。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一個在前廳值班的撥發官不得不跑到後宅來。

  天都亮了，往常斡妃已經坐在那裏了，可今天未見人，軍情不能耽誤，再一看康王的寢室門大敞四開，便拿著陝州軍報出現在門口。

  他看到床上連幔子也沒拉攏，一條被子並排蓋著兩個人，康王臉朝下斡妃臉朝上，斡妃在床裏還小心翼翼的朝他招手，讓他快把軍報遞過去。

  ……

  涇州城北，遠處是一片白雪覆蓋的山野。

  激戰後留下的漫山遍野的屍首，有的已毫無生命跡象，很快又被蓋上了一層薄薄的雪，傷者伏臥於地，不停的呻吟哀嚎，成片的烏鴉在山林上鉛色的天空中盤旋著不敢降落下來。

  夜裏，餘麗燕在不知跑了多少個寨子，天亮趕到這裏時戰鬥已經結束，她的方向感好像又找回來一些了，看看身後跟的人也少了很多。

  渭河大軍的馬隊正在不遠處急速的集合，人群中有個騎在馬上、不可一世的人好像就是曲端。

  餘麗燕等著他趕緊過來交兵權，擔心曲端拿著她的渭河大軍不珍惜。

  沒想到，老曲隻派了個負了輕傷的軍士跑過來：“報餘娘子，曲將軍說負傷的軍卒不能遺落於野外，他打算請餘娘子留下打掃戰場，負傷的都給餘娘子留下！”

  回頭再看隊伍又出發了，已經看不到曲正甫的人影兒，餘麗燕連忙問，“曲將軍又要去哪裏？”

  軍士道，“完顏宗輔逃往涇州城北方向去了，一定是去收攏手下各部，曲將軍說我們不能給他喘息的機會，要趁亂猛衝猛打。”

  曲將軍並未死守涇州，而是分兵往各寨支援，自己也連夜出城尋敵，軍士向餘麗燕報告說，“真是怪了！明明最熱鬧的地方不在這裏，曲將軍卻執意往這裏來，沒成想撞到了完顏宗輔的帥帳。”

  雙方距著三四裏遠，有人建議再等一等，集中起優勢人馬然後發起衝擊。

  曲端不幹，沒道理發現了敵軍帥帳還留著，各寨都在激戰之中，勝負未卜，萬一自己人到不了敵軍再到了怎麽辦，再說天亮以後渭河大軍便不歸曲某指揮了，什麽時候才能將功贖罪。

  宋軍從三五裏遠的地方開始冒頭，曲端一馬當先衝出去了，手下這些人本來還沒什麽把握，對麵可是金國的三太子宗輔的營帳，但是馬打起來一衝，再齊聲一喊勁兒就鼓足了，衝到跟前最多也就用了一盞茶的功夫。

  完顏宗輔身邊隻留了三千來人，可能他覺著餘麗燕夜間不敢出城，金軍主力人馬分散在各處的宋寨，都投入了虛張聲勢的進攻。

  三千金軍選了一處僻靜的山間窪地紮營，避著風，在帳篷裏烤火，飲酒，取暖，弄不好完顏宗輔正端著架子掌握各堡寨的戰況。

  這麽點兒功夫，別說傳令各地的人馬趕回來參戰，接到命令也抽不開身，曲端早已料定，完顏宗輔用一盞茶的功夫將身邊三千人集合起來都困難。

  金軍在營外剛剛爬上馬，便被曲端一下子衝散了，雙方漫山遍野的展開廝殺，幾步之外誰都不認的誰。

  從半夜殺到天蒙蒙亮，完顏宗輔一看宋軍越打越多，混戰的人群裏不知什麽時候加入了南嶽呂世存的人，這個手下敗將怎麽也回來了。

  又一看有個橫衝直撞的宋將竟然是曲端，曲端也發現了他，馬上帶著人一轉向朝他這邊衝過來，完顏宗輔身邊已沒多少人，領著人當時就跑了。

  傳信者說，“曲將軍讓轉達，餘娘子正該主持這些細致而且很重要的事。”

  餘麗燕沒心思計較曲端的無禮，曲端也是為了打仗，她帶著這些老弱之軍掩埋屍首，宋軍的一人一坑劈木立記，金軍的人估個堆兒，記個大致的數目，挖大坑節省時間。

  不然等著雪一停、北風一刮，地都凍的刨不動了。

  餘麗燕指揮著，將奄奄一息的重傷者全都抬到涇州去醫治，宋軍在這裏一次混戰的傷亡達到七百多，不過金軍丟下了一千八九百人。

  領羌城、顛倒堡、雞川寨、立馬城、殺獐堡的方向都在打，餘麗燕不知道勝負，她心急火燎的打掃戰場，有心帶著這些人趕過去助戰，但曲端丟給她的都是傷兵。

  天已經大亮了，她站在稍高的地方側著耳朵聽遠處的動靜，處處煙火升騰，一片喊殺聲，猛然看到一夥兒人沒騎馬，兩百多人個個都像煙熏過，正從她山下的小道兒上鬼鬼祟祟要穿過去。

  她大聲對領頭的那個人喊道，“嶽雷！你還要去哪兒？”

  嶽雷在遠處站住，好像看出了餘麗燕麵色不善，便帶著這些人跑過來。

  餘麗燕板著臉說，“你去哪兒了？”

  嶽雷笑嘻嘻的說，“大娘……”

  “別叫我大娘！這是軍中，你得講規矩。”

  嶽雷嚴肅了一下，回稟道，“大帥……”

  “別叫我大帥！我就這點兵了。”

  嶽雷挺了挺身子答道，“燕燕妃，我們燒燒了金軍的糧草。”

  餘麗燕走過去，板著臉打量他，好像未受傷，便把火氣往下忍了忍。算了，她還有戰場要打掃，“不許再走了，違者軍法從事！”

  嶽雷耐著性子挖了一會兒坑，對餘麗燕說，“大娘，城北的各處寨子正在激戰，多去個人就多一份力呀。”

  一會兒又發現了什麽，問道，“大娘，難道我們渭河大軍就剩下這點兒人了嗎？豈不是傷筋動骨了，你是怎麽指揮的。”

  無論問什麽，嶽雷發現餘娘子臉上一點好顏色都沒有，看來被他猜著了，一邊幹著活兒，不由悄悄的歎了口氣，又聽著餘麗燕在喊，“趕快集合，又有大批的人馬衝回來了！”

  這次嶽雷不趕怠慢，聽出山穀方向人喊馬嘶，蹄聲震動，確實往這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