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人可不是個小數目，宋軍高寵部在西水門外的曠野裏圍欄設寨，以五千全副武裝的馬軍看住這些人，都統製高寵親自坐鎮。

  營內架起重重疊疊通長的草棚子，裏麵沒有什麽床鋪，就是鋪著滿地的草簾子，隻留著一隻腳寬的過道兒，幾百的人晚上就擠著躺在裏麵睡覺。

  鶻沙虎在金俘營裏還有些格外的待遇，高寵給他搭了座單獨的小帳篷，還有兩個金卒在他的身邊，開飯的時候俘虜們跑出去排著長隊領饅頭，鶻沙虎不必親自出去，飯菜都由兩個侍應的小校給他拿過來，省得鶻沙虎在人數眾多的手下跟前拋頭露麵，這很令他難堪。

  完顏妟和餘麗燕到營內領人入城的時候，鶻沙虎沒露麵，數萬人馬在他的手中被俘，全部積蓄在伏牛山被困的日子裏揮霍一空，馬匹軍械全都被西嶽大軍所得，鶻沙虎很沒麵子。

  入城的人回來後，個個神情沮喪，汴梁城雖說已經得到了修繕，但是破敗之處還偶然能見，城中的軍民們恨不得吃了他們，有人埋怨說，“襄陽的老帳都要來汴梁算了！”

  鶻沙虎聽回來的人說，連領他們入城的完顏妟和八王妃、元妃都被百姓們打了，不知最終等著他的又是什麽命運。

  從襄陽撤離時，鶻沙虎也下令焚了城，他覺著自己這次的坎兒過不去了。

  有消息說康王有放掉這些人的打算，但放掉的人裏絕對不會包括首將鶻沙虎，也絕不是因為完顏妟的麵子，因為連她都被打了。

  去給他領飯的兩個小卒回來後與他說，從城中回來的那三百人在每座草棚子裏亂傳，劉平叔派著好幾百人，在城中各處朝軍民們搜集金軍的惡行，馬上就要出結果了。

  如此說，三萬人能有幾千人平安返回到遼王的身邊去就不錯了，那鶻沙虎還有什麽臉往北走。

  襄陽四萬人其實就剩了兩萬五，那五千人是走到半路收攏了唐鄧兩州的人馬，他的副將撒裏橫也已陣亡，鶻沙虎還是死了算了。

  宋軍說斜也曾經親自帶著人馬來援救過他們，被北嶽劉大帥給打敗了，斜也的身邊沒多少人馬，鶻沙虎認為遼王的心意也盡到了。

  傍晚的時候，宋軍一小隊人馬衝進營來，鶻沙虎暗道，這就要揭鍋了，就聽著帳篷外邊有個宋軍大聲喊道，“康王殿下和王婉儀到了，高寵將軍請鶻沙虎出來相見！”

  兩個侍候他的小卒子慌忙的跑進來，“趙構和公主來了讓你出去。”

  五十六歲的鶻沙虎，一臉滄桑的步出了小帳篷。

  他看到入營的隻有兩百騎兵，個個精神抖擻，身高馬大的西嶽都統製高寵頭一次親自過來，陪著康王。

  鶻沙虎舉目打量趙構，發現他才二十幾歲的年紀，本來身量也不算矮，卻被高寵顯的矮了。

  但英氣逼人，手裏拿著那把著名的金雀開山斧。

  在他身邊隻跟著一位美貌的年輕女子，看上去還不到二十，那她就是公主完顏妟了，她是鶻沙虎並不怎麽熟悉的一個族妹，已故隋國公阿離合懣的獨生女兒。

  趙構說，“不請本王入帳去坐坐嗎？”

  鶻沙虎做了個請的姿勢，帳篷裏哪有地方可坐？要坐你便坐在草簾子上。

  一念方至，就見從隊伍後，宋軍抬出來一張木桌，四隻凳子，搬到了鶻沙虎的帳篷裏，很快連茶水也有了。

  趙構入帳坐下來，完顏妟和高寵一邊一個坐在他的身邊，鶻沙虎坐在對麵，他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看完顏妟。

  對方也看他，但趙構在場輪不到她說話，隻是在她投過來的一瞥裏，向他傳達了看起來並不算嚴峻的氣氛。

  高寵也不說話，看上去這次他跟著來就是護從，眼觀鼻鼻觀口的看著桌上的茶壺。

  趙構開門見山的問道，“不知尊駕南下以來都有什麽戰績？”

  鶻沙虎暗道，我的戰績哪裏比的上你，嘴上卻很恭敬的回道，“我參加過汾州、虢州和陝州的戰事，親自收降過平遙，介休，後來就到了襄陽，在襄陽我打過饒峰關，撤退時燒過城。”

  趙構說，“孤王聽說你在陝州和平遙還下過止殺的命令。”

  鶻沙虎說，“我那也是為了金國，占過來的地方得安定，人得收攏下來。”

  趙構示意著完顏妟，對鶻沙虎說道，“公主執意向孤求情，說你南下後還沒什麽大惡，還說烏骨出一族人才凋零，讓我放了你，她的麵子孤王總得給。”

  這句話來的太快，等於一見麵便知道了自己的命運。

  鶻沙虎熱切的看向完顏妟，看上去連她也驚訝了，感覺有被康王重視後的欣喜神色，鶻沙虎連忙起身衝著完顏妟施禮，“不管我回不回去，公主的心意我領了！”

  完顏妟更驚訝了，這次是因為鶻沙虎的話，“怎麽，你不想回去？”

  鶻沙虎說，“遼王殿下對我倚重，照顧，可我有負他的托付，四萬人剩了兩萬五，我沒臉去見他。”

  趙構說，“孤要放你也不全考慮了王妟的求情，吳乞買窮兵黷武給我大宋帶來了災難，中原數經兵火，屋廬俱燼，屍骸累累，本王拿了他到臨安。但此時的金國還有個武夫完顏宗翰，他手握著重兵絕不肯消停，你帶這三萬人回去之後到底要如何做？”

  康王的話裏有兩層意思，三萬人可能大部分都能回去，但要與完顏宗翰頂頂牛，鶻沙虎是遼王的人不假，但這個要求也太直接了。

  鶻沙虎說，“我隻聽遼王的吩咐。”

  完顏妟說，“我和大王從韓州返回時，大王曾代吳乞買去兔兒窩給耶律啊國傳旨，他在那裏遇到了領著人馬北上的完顏宗翰，宗翰也看穿了康王的身份，別的我不多講了。”

  這回輪到鶻沙虎吃驚了，瞪大了兩眼看向完顏妟，她可不像說謊。如果大勃極烈在兔兒窩遇到了趙構，趙構還怎麽能帶著吳乞買順利脫身？

  康王鼓掌道，“這話提的妙！確是實情，可孤不多作解釋，希望你回去能自己了解，那麽你和你的手下說，除了有些罪大惡極者要留下，別的人都收拾行裝吧，本月初九以後，本王送你們北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