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時候，人的原始本性會顯露出來，而主將的威嚴最容易被手下人陌視，此時此刻，賽裏的話一半是命令，一半隻能算是建議，有幾個小頭目的手可沒離開過刀柄子，眼睛不時的瞟兩位帝姬，嫌她們是麻煩和隱患。

  六帝姬趙富金的眼睛裏流露著極度的害怕，在設野馬的控製之下無聲的哭著，淚水在玉米葉子刮傷的臉上流淌。

  十帝姬掙開賽裏的手道，“你放心吧，我和六姐怎麽還能回宋國呢？回去了怎麽見人，怎麽見韋太妃和邢娘子朱鳳英田春羅這些人，她們在上京和韓州受羞辱、受苦的時候我們都是見證人，她們已經不需要我們回去，不然隻會提醒她們回憶這些令人難堪的往事。”

  賽裏疑惑的從她眼睛裏尋找依據，十帝姬多富說，“我們不是在韓州上船的元帥夫人和皇帝的妃嬪們，在上京不會有人在乎她們到了宋國又跟了誰，成了誰的女人，而臨安不會忘掉我們在金國的舊身份。”

  她說，“我們隻是潑出去的水了，和皇子不一樣，他們能給母妃帶來榮耀和地位，我們卻是相反的，女以母貴的。”

  設野馬也鬆了手，六帝姬果然也沒有叫。

  在汴梁和鞏縣之間，宋國的馬步軍正在這片廣泛的地域裏展開一場拉網式的搜索，幾乎每一條大大小小的道路上都有人跑來跑去。

  賽裏和設野馬做出這次逃命的決定不早不晚，打了宋國人一個措手不及。

  很顯然趙構匆匆去鞏縣時沒想到賽裏會跑，也沒有給宋軍具體的命令，他們的搜索還帶著兩個不用吩咐、也不容觸犯的底線：其中一個就是萬萬不可傷了帝姬，另一個還得擔心著趙構，可見趙構去鞏縣時，帶的人馬並不多。

  宋軍騎著馬的搜索小隊不大可能紮進遍野的青紗帳裏來找人，最好的方法是虛張聲勢，再豎起耳朵聽莊稼地裏的動靜，裏麵的人們潛伏著，默不作聲，聽著外邊安靜下來，才向前小心的潛行一段。

  天亮後別指望能跑多快，前麵就是汜水關，虎牢關，注定又是宋軍屯紮重兵的地方，賽裏和設野馬隻能往南拐，在鞏縣和密縣之間荒僻的地方通過，弄不好就得繞道登封了。

  天會四年，也就是宋國的靖康元年冬季，宋國西京洛陽的失守便是受到了金軍南北兩方的夾擊，不然也不會那麽快丟掉。

  洛陽留守使孫昭遠還有心思派著部將，去迎戰從北邊過河而來的完顏宗翰，當時宗翰的大軍還經過了一場相當激烈的抵抗，不久後汝州陷落，馬上便要截斷孫昭遠的退路，孫留守這才領人南逃，放棄了洛陽。

  短短的幾年後逃亡者換了身份，由留守使變成了兩個大王。

  在不得不穿越田間的小路時，金軍極其的小心翼翼，往兩邊路的盡頭看，再用耳朵判斷，確定在過路的時候不會有人過來，這才飛躥而過，有時四百人要分成好幾撥兒，每次都要掃掉路上的馬蹄印子。

  對方每支兩百人的，小小的搜索隊伍沒有絲毫的膽怯，四五十人、二三十人也是照樣，在青紗帳外邊不算遠的小路上說話、交流情況時連底氣都是充足的，因為隻要遭遇上，他們隻要若即若離的糾纏住賽裏，賽裏都受不了。

  在一次過路時，先前潛過去的七八十人在對麵不等賽裏了，聽著從遠處的小路上有宋軍馳過來，那些人自己先往北邊跑了，刮的地裏的玉米秸子一陣晃動，宋軍立刻追過去了。

  賽裏麵無表情，提示按兵不動，路這邊一片寂靜，隻聞風聲。

  先跑的那些人把宋軍帶偏了，往北而去。

  停的時間也不能過久，萬一有被宋軍逮住的，三鞭子下去便會指回來，當然也會交待金軍的最後目的地，片刻之後，賽裏領人脫離了原地，往西南相反的方向跑。

  遇到一條河，河邊的開闊地上有宋軍三三兩兩的遊騎，看起來附近宋軍的人不多，賽裏依然惹不起，遠遠的潛過，黃昏時才到了密縣城外，再往前便是山區，隻要鑽了山溝子，有樹木的掩護可能走起來會輕鬆一點。

  他們連幾十戶的小山村都不敢隨便打攪，聞著風中飄浮過來的飯味兒，人都餓到了極限，在入山的野樹上摘果子充饑。還有人將采到的果子給蓋天大王和珍珠大王遞上來兩個，設野馬不管六帝姬，自己咬著吃。

  遠處的山路上突然傳來了腳步聲，手下人呼拉一下伏倒在路邊的灌木、草叢後邊，馬匹也牽進去，人人戒備著，看見十幾個人倉皇的從山裏跑過來，手裏提著家夥但不是宋軍。

  人們一擁而上，從山道的前後截住這些人，一下子就繳械了，為首的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跪著求饒，賽裏低聲喝問，“幹什麽的？”

  他說是趕路的。

  老子帶著帝姬和幾百手下從昨天晚上開始也是趕路的，卻沒背著你們這樣的口袋，裏麵鼓鼓囊囊撞的直響。

  賽裏一擺手，幾隻袋子都奪過來打開，裏麵是各式各樣金的，銀的，玉的骨頭的器具，有隻金碗都被踩扁了。

  賽裏揮了下手，手下幾百人紛紛的擠上去，一人抓了一件兒揣到了自己的懷裏，一眨眼幾隻袋子就空了。

  蓋天大王問，“再問一遍，你們從哪兒來，是幹什麽的？”

  姓朱的人說，“隻要饒了我們，這些東西都給你們。”

  設野馬說，“廢話，這些東西就是我們的，命隻有一半兒是你們的，說！”

  此人說，他們在永定陵北邊挖了寇準墓。

  賽裏問，“碰到趙構的人了嗎？”

  此人說，“昨天晚上下著雨，我們想在一處破寺院裏過夜，卻碰到個過夜的大王，要不是我們跑的快命就丟到那裏了，不知道是不是趙構，舉著個大斧子帶著人一直攆了我們一天。”

  設野馬問，“他一定是趙構……帶多少人？”

  此人說，“逃命的時候哪顧的上細數，總該有一百多人，男的女的都有，女的也會射箭，射的還挺準呢，大都拿著兩把菜刀，仗著人比我們多砍人很凶。”

  設野馬問，“看沒看到更多的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