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崢嶸歲月 第178章:往事如煙【下】
作者:孟婆湯有點甜      更新:2020-11-21 22:57      字數:5300
  但如今的巴室國卻處境尷尬、四麵受敵,在戰略態勢上很被動。它的國力也許比其他四國中任何一國都強,卻敵不過另外兩國聯手夾攻。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它失去了與巴原周邊蠻荒接壤的戰略縱深,四麵都是國境戰線,沒有那麽廣闊的大後方。

  巴原五國中的另外四國,無論誰想一統巴原。第一步要做的也必須是吞並巴室國。這就形成了一種很微妙的平衡態勢,無論是四國中哪一國主動進攻巴室國,其餘三國都不會希望它成功,因為那樣便意味著巴原上有一國獨大,進而威脅到其餘各國的存在。

  四國中的任何一國主動進攻巴室國,都不會得到他國支助。可是巴室國若反過來攻打周邊的某一國、企圖將其吞並打開戰略縱深,也會受到其他各國的夾攻。使它的戰略不可能成功,所以才會形成如今的相持局麵。

  在命煞看來,若巴原上紛爭再起,各國的目標都是一統巴原。那麽最有希望成功的還是巴室國。若巴室國得孟盈丘之助,趕在其他國家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以最快的速度滅掉相室或鄭室其中一國,便成功了第一步。第二步則是蓄積力量再滅另一國,統一這三國,便大勢已成。

  為什麽不能首先選擇進攻樊室國或帛室國呢?因為有赤望丘。赤望丘位於巴原最東部的邊緣地帶、樊室國與帛室國的交界處,與巴原上的另外三國並不接壤。

  想當初樊室國與帛室國都曾派軍陣攻打過臣屬赤望丘的部族之地,結果卻被玄煞率領白額氏族人揍得很慘,這些年都服服帖帖聽命於赤望丘,玄煞亦因此而成名。

  赤望丘必定不願看見,巴原上出現一股力量,足以挑戰與削弱它的地位。巴室國若首先攻擊樊室國或帛室國,必然會正麵遭遇赤望丘,不可能得手。它接著便會遭遇其餘各國的夾攻,戰略計劃注定會失敗,最慘的下場說不定還會被另外四國瓜分。

  這便是命煞對巴原五國將來紛爭形勢的的判斷,她之所以用神念而不是直接說出來,也是因為其中牽涉到赤望丘。

  每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命煞之所以有這樣的觀點,也因為孟盈丘就位於巴室、鄭室、相室三國交界處。在這三國之間的征伐態勢中,它所起到的作用也至關重要。

  在命煞的心目中,那所謂足以挑戰或取代赤望丘地位的力量,或許不是指統一的巴國,而是將來受舉國敬奉的神山孟盈丘。青霞長老是其最信任的心腹,所以才會將這番遠見對她提起。

  青霞有些錯愕的說道“巴室國君病體殘喘,已無餘力,新君繼位後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掌控國中形勢。而相室國君正當年富力強,早為此事謀劃多年,您反倒認為他不可能成功嗎?”

  命煞冷笑道“他那叫什麽謀劃?人人皆知他早有此誌,若主動進攻巴室國,也不可能得到各國支援,就算有一時小勝,也難以久持。巴室國若能以奇襲扭轉局麵,反倒是趁勢滅掉相室國的良機。

  而在鄭室、相室這兩國之中,若選一個更好下手的。鄭室國南境有劍煞坐鎮的武夫丘,若劍煞態度不明,則不好貿然攻伐。相比較之下,除非巴室國不想統一巴原,否則首先要滅掉的便是他相室國!”

  青霞“相室國君也許明白自身的處境,所以才會想著要先下手。而這些年來,他也一直在爭取孟盈丘的支持。”

  命煞冷冷道“想要我們的支持,也得看他自己夠不夠格!他治國雖無大錯,本人胸中亦有些謀略,卻還算不得驚豔之才,更致命的是——國中後繼無人。雖有十幾個兒子,卻無一人德行才幹出眾,就連宮良那等廢物,居然也曾是繼承君位的重要人選。

  此人我見過,是暴亡之相,別看他現在生龍活虎,可也蹦不了幾年了。他身為國君二十多年,一心謀劃自己的誌願,卻未能培養出繼誌之人。別說他統一不了巴原,就算在有生之年完成誌願又有何用,等他死了之後再度裂國嗎?”

  青霞“可巴室國新君少務,繼位之後又將如何,目前亦是未知之數。”

  命煞笑道“在相室國中,可有人說宮良一句好話?而在巴室國中,可曾有人說過少務一句惡語?宮良經常縱車駕出入邊關,而少務這三年竟無人知其去向,可曾有半點嬌縱行跡?”

  青霞恍然道“所以宗主寄希望於少務繼承君位,將來借他之手完成您的大願,如太昊天帝那般,成為整片巴原上的國祭之神,而不僅是取赤望丘而代之。……赤望丘白煞若知道了這些,恐不會高興的。”

  命煞又冷笑道“我從未想過要讓白煞高興。他當年來到孟盈丘,與我約陣試法,以為我是神農天帝大器訣傳人,可惜他失算了,我所修秘法與神農天帝並無關係。他依約傳我吞形訣,並讓我立誓不得再傳他人,也得到了我所擅長的獨門秘法。

  他未得到大器訣,便摘走了這裏所有已成熟的離珠。若非離珠生長之地實在太過特殊,他無法將之移栽到赤望丘中,恐怕連樹都想挖走一兩棵。我所修玄功,需此地離珠氣息相助,這顯然是在阻我精進。而吞形訣這等秘法,對我本人又有何用?

  過了這麽多年,這三樹離珠才恢複當初繁茂,若不然,今日我或許已化境九轉圓滿。看見這三株不死神藥,我會感謝白煞嗎?我如今尚不是他的對手,但借巴原紛爭之勢,孟盈丘在將來未嚐不可令赤望丘俯首!”

  青霞躬身行了一禮道“我希望早日看到宗主實現大願的那一天。……對於最近出現的那位小先生,宗主還有何話交代?”

  命煞看著那三棵離珠樹,有些出神地說道“宮良隻見過我一次,就是在這裏。那時他還隻是個十八歲的少年,修為剛剛突破二境,就在離珠樹下,我想試試此人究竟會受怎樣的影響?

  他見到我之後,在樹下陷入的幻境倒是很有趣;但恢複清醒離去之時,他卻始終沒有悟出那其實是他心中自生的幻境,我又覺得此人十分無趣。不知殺了他的那位小先生,到底是有趣還是無趣?”

  青霞說道“聽說那小先生是一位即將成年的童子,在相室國中已受民眾敬仰。他年少體健、形容俊俏,宗主或許會感興趣的。”

  命煞似笑非笑道“哦?我已經感興趣了,聽你這樣說,便更感興趣了,若他是赤望丘星煞的親傳弟子,便是非感興趣不可了!命令所有在外的門人,留意少務的行蹤同時,也要留意那位小先生的行蹤。

  若有人遇見,便轉告他,宮良之事是孟盈丘弟子無禮、幸虧他手段高超從容化解。孟盈丘不能因此責問什麽,並要贈他一枚不死神藥離珠,以示歉意與謝意。但要請他親自上孟盈丘來摘取,我倒想看看——其人有沒有這個膽量?”

  青霞掩口笑道“他若無此氣魄,星煞也不會再看重,將來在赤望丘亦難成大器。若他來了,星煞最出色的親傳弟子,卻心折於宗主您,倒是件最有趣的事情。”

  聽她的語氣,仿佛認為隻要那位小先生來到這裏、在離珠樹下見到了命煞,必然會為命煞而傾心,對其戀戀難忘,渴望著與她親近、得到她的垂青。命煞或許還不是白煞的對手,但想魅惑星煞門下的一名少年弟子,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之事。

  ……

  走在路上的寶玉,當然不會知道孟盈丘之主下了那樣的命令,居然要贈送他一枚不死神藥離珠。並讓他親手去采取。假如這個消息傳開,不知要羨煞多少旁人;而登上孟盈丘與命煞本人相會,在很多人眼中,那是比得到一枚不死神藥更令人豔羨之事。

  假如不是因為冒名欺詐絕騙不過孟盈丘以及命煞,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會哭著喊著聲稱自己就是那位小先生,爭相湧往孟盈丘了。可寶玉本人,恐是這世上最不會因不死神藥而動心者。而且他此時隻想忙遠離孟盈丘的勢力範圍。

  孟盈丘隻是命令在外出行的弟子,要留意小先生蹤跡、若遇到了則穿個口信,並沒有下令去追蹤尋找。消息從一名弟子傳到另一名弟子那裏,也需要不短的時間,而且孟盈丘弟子也沒人像寶玉這樣一路不停歇的向南前行。

  寶玉遠比這個消息“走”得更快,他所過之處尚沒有人聽說這件事。更沒有人去特意關注他。

  離來望丘城再經過一座城廓,繼續南行,前方便離巴室國的國都不遠了。他這一路所見的村寨城廓,皆是一幅安居樂業的景象,仿佛遠離巴原上動蕩複雜的各種紛爭,人們的神情安逸、行止從容,看來巴室國君將境內治理得很不錯。

  漸漸接近國都時。風景又有不同,寶玉甚至隱約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回憶起了自己走在相室國飛虹城境內的情形。不是這一帶的民眾不富足,而是此地多山,巴都城就坐落在群山環繞之中。周邊很多村寨外田地並不是連接城片,錯落散布在山間的平原或緩坡上。

  從巴都城出發,有很多條大道穿過周圍的山巒隘口,通達國中各地。巴原中央的山脈。當然遠不能與邊緣蠻荒那綿延遠盡的雄渾群山相比,但很多地方也是很高很陡峭,岩壑縱橫古木參天,若是想找山深林密、人跡罕至之地,國都周邊倒是有很多。

  巴室國為何要將都城建在這個地方?因為它就是當年巴國的開國之君最早的建都之地。由於地處巴原中央的沃野平原,很多地方一馬平川無險可守,國都所在。須有局部範圍內的戰略縱深與地勢之利。

  數千裏方圓的巴原,被險峻雄渾的蠻荒群山所包圍,宛如一片巨大盆地,盆地中亦多山。當年的開國之君來到盆地中央這片沃野平原。便決定率族人在此定居。而這片平原中又有一塊群山環繞之地,他進入其間看見了水邊有三個大丘,便把自己的手杖插在土丘下,下令以此為界建造都城。

  立國三百多年後,巴國內亂,這座都城也經曆了一場浩劫,廩倉被劫,很多建築都毀於兵火,宮闕幾化為一片廢墟。而巴室國立國時,仍選擇在這片廢墟上建都,一來國境內實在找不到比這裏更易守難攻的地勢,二來巴室國既號稱繼承巴國正統,如此也能占據大義名份。

  又經過巴室國百餘年的經營,廢墟上再度建起了比當年更為宏偉的巴都城。

  在接近巴都城時,寶玉又一次離開大路進入了山野,因為他要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好好修煉最近所感悟的神通秘法。在跟隨倉頡前輩的那三個多月時間,寶玉學到了太多的東西,這一路都在思悟和消化中,行走時也不自然而然在留意天地間萬事萬物之紋理。

  但還有另一件事因此耽誤了。在遇到倉頡之前,他正殺了那頭駮馬,將其獨角折下也被其所傷,哪支銀角握在一整天,一直在體會那種仿佛血肉相聯、神氣互感的狀態。尋常情況下幾乎不可能有這種機緣,曾有一瞬間寶玉和駮馬仿佛是形神一體的。

  他以銀角擊殺宮良之時,也有一種形容不出的感受,剛剛到手的這件法寶,竟隨心掌控得如此自如。它是在駮馬的血肉形骸中生長、以其天賦神通凝煉,在最終在寶玉手裏成為一件法器。禦器之時法寶與身心一體,就像自己的一部分,但對於並不熟悉的法器,想自如的施展其神通妙用,還是需要體會與掌握的過程。

  可是這件法器一出手,寶玉莫名就那麽熟悉,仿佛它從來就是自己的一部分,這與他身心曾感受的獨特狀態有關,所以他要進入山野尋一處幽靜之地閉關參悟。寶玉越來越覺得山神讓他將小天帶在身邊,考慮的是多麽周道,他閉關時身邊便需要這樣一頭護法的靈犬。

  倉頡曾說,天下萬事萬物皆有其“紋理”,人們身心也是一個世界,是否也有其成長與運行的“紋理”呢?其實這一點寶玉早就有體會,便是複歸於嬰兒的初境狀態下,對內在身心的清晰體察。

  如今的寶玉又重新進入到初境的體驗中,感受一種前所未有的玄妙,仿佛似一頭開啟靈智之初的異獸。寶玉當然沒有真的變成駮馬,卻仿佛融合了那異獸的天賦神通,能模擬、掌握其神氣運轉狀態。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一直手握著那支銀角,後來便幹脆把銀角放下了、丟給小天拿去玩。等寶玉結束這番閉關時,已經是兩個月後了。這天,寶玉站在山崖下朝前方一指,一道電光竟從手心激射而出,劈在岩石上留下了放射狀的灼燒痕跡。

  能施展出這手法術,也就意味著他不必借助那支銀角的神通妙用,也能模擬或者說掌握那頭駮馬的天賦神通。旁邊的小天嚇了一跳,蹦起來汪汪叫了好幾聲。寶玉起了玩心,又轉身叫道“小天,你小心了!”

  話音未落,小天隻見寶玉一揮衣袖,憑空幻化出一頭駮馬,雪亮的銀角前伸帶著絲絲電光,朝它直衝而來。這頭駮馬是不存在的,但法力凝成能現其形,銀角上的電光神通更是如假包換,在鬥法中就相當於驅使了一頭駮馬出戰。

  小天心知自己不是那頭異獸的對手,更不是幻化出這頭駮馬的寶玉的對手,驚吠一聲扭頭便跑。小天跑得不慢,但那駮馬更快,它是寶玉的法力化成,速度與他打出的法器一樣快,甚至是腳不沾地騰空而來。

  小天倒也機靈,很靈活的一閃身,兜了個圈子竟然往回跑,夾尾巴躲到了寶玉的身後,那駮馬便向寶玉本人衝來。寶玉立起了一隻手掌,那駮馬撞在身前倏然消失不見,就像憑空變小了,鑽進了他的手心或衣袖中。

  假如有其他修士看見這一幕,定會認為這是一名赤望丘最核心的正傳弟子,正在修煉吞形訣。其人的吞形訣秘法雖尚未修煉大成,但其手法亦精純嫻熟且威力驚人。並不是所有赤望丘弟子都能修習傳吞形訣,隻有悟性與根器上佳的核心弟子,才有資格得此秘法正傳,否則學也很難學得會。

  假如寶玉拿出星煞的信物,再施展這麽一手神通,那麽巴原上各派修士見了,無疑都會認定他必是星煞的親傳弟子。

  但寶玉本人卻不清楚這些,他更不知道吞形訣是怎麽回事,這對於他而言,隻是因機緣所遇,自行悟出的一種妙法手段。無人時使出來逗逗狗,他也覺得挺好玩的。

  若是白煞施展出吞形訣,那虎嘯震山、飛龍漫天的場麵,估計巴原上沒幾個人曾見過、或者見到了還能活下來,寶玉當然更不會清楚。

  山神教了寶玉很多東西,卻恰恰沒有教過他具體的修煉秘法,寶玉修煉至今皆是自悟,修為根基紮實純粹,且沒有絲毫的成見在心,修行自然諳合於大道。閉關體悟玄通煉出了這麽一手神通法術,他已經很滿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