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崢嶸歲月 第172章:傳說【一】
作者:孟婆湯有點甜      更新:2020-11-16 23:29      字數:5271
  山林覆蓋的房舍遺跡,至於其他的線索,倒是半點未能察覺,而這位前輩竟能判斷出這多東西。更令人佩服的是,倉頡隻是淡淡地解說了一番,便拂袖而過,並無絲毫打開探尋之意。

  一位修為至少在化境的古時高人洞府啊,自從封存後就再沒有被打開過,裏麵很可能收存著諸般世間難求的法寶、靈藥,甚至還有前輩高人的以大神通留下的修煉秘訣。假如這樣的消息傳到外麵,恐會引得無數修士聞風而至。就連白溪村的那些秘藏,都曾引來了“流寇”。

  在平日閑聊之時,侯岡也曾告訴寶玉,倉頡先生行遊各地查看萬物之紋理,在山野中偶然發現古時修士的洞府遺跡,遠不止一次了,對此早有經驗。當初確定某些洞府已廢棄無人,倉頡曾入內查探,發現過一些法寶靈藥,還見過不少古代修士的坐化遺骸。

  倉頡曾感歎,很多所謂的洞府遺跡,其實隻是一座座墳墓。坐化其中的修士,很多自以為割斷了世事塵緣、一心修煉,到頭來也不過是在世間留下一堆枯骨;而有的是沒有留下傳人,最終獨自寂寂而終,甚至代表了一脈傳承就此斷絕。

  在古時修士洞府遺跡中,發現某些法寶器物倒不算意外,但是極少能得到秘法傳承。因為世上絕大部分修士,都不可能有七境修為、能以禦神之念的大神通手段給後人留下神念信息。而且就算有這等本事,其留下的禦神法力也會在漫長的歲月中逐漸消散。

  以至於後人發現了洞府遺跡,也無法得知前人究竟有過怎樣的經曆、在修煉探索中有過何種感悟、人生所遇有何經驗得失能告訴後人?正因為有此感歎,倉頡先生才有了大願,造字為言之文,可讓世間萬民得萬世傳承之法。

  侯岡還私下告訴寶玉,想完好無損地打開在畋獵園林中發現的那座洞府並不簡單,更別提起其主人有可能還在裏麵閉關了。在倉頡先生看來,與其費那個功夫,還不如去尋找曆代人所留的其他圖騰遺刻。

  其實曆代圖騰遺刻,大多留在祭神的禮器上,而非修士的法寶上,更多便在普通人所留的遺跡上,那才是倉頡先生真正想觀摩的東西。

  ……

  其實以倉頡的修為若飛天而行,半天工夫就能把這片畋獵園林的上空給轉遍了,但他的目的是細細搜尋那些難以發現的各種紋刻,那麽就必須腳踏實地走遍山野。

  有很多地方根本無路,寶玉與小天倒沒什麽,他卻很擔心猴子能否通過?但寶玉很快就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有倉頡在呢。每至道路難行之處,倉頡在邁步的同時,就以一股無形的法力裹攜著猴子同行,跋山涉水皆無所礙。

  這無意中展示的大神通手段,也令寶玉大開眼界啊。

  倉頡觀摩的不僅是很久之前蠻荒族人留下的岩畫紋刻,也包括鳥獸行跡和各種天然紋理。這一帶有不少裸露的石頭,上麵的天然紋路就像各種符文,有的是裂紋,有的是植物生長留下的痕跡,還有很多甚至是古代生物的留痕。

  倉頡看到這些痕跡時,也會用樹枝很認真地描摩,似是在凝神體會著什麽。在這一路上,倉頡對寶玉說了很多自己的修煉感悟,不涉及具體的秘法,談的大多是天地萬物的“紋理”。

  它不僅是古人的一幅岩畫、石頭上的某種裂痕,還有天地間的山川走向、日月之形、風雲變化,就像一幅幅展開的圖卷,而倉頡在其中看見的是一個個凝練的符文。

  倉頡還笑著告訴寶玉,若他的修為將來能突破六境,自能感受到天地萬物之靈息。隻有以此為此根基,才能掌握那賦予萬物禦神之念的大神通手段。

  寶玉一直以恭敬師尊的態度與心境跟隨在倉頡左右,倉頡以樹枝摩畫符文的時候,他也總是試著跟著學。倉頡可不僅是將這些符文畫在地上,有時也畫在水麵上,甚至畫在虛空中,隻有以神識才能感應到那種紋路軌跡。

  就寶玉親眼所見,倉頡先生行走在山野中的這三個多月時間裏,至少在有意無意間畫出了上萬種符文,皆源自於他說的天地間萬事萬物的紋理。其中有很多是倉頡以前見過的,又與他新發現的進行對照比較。

  但這些符文並非都是“為言之文”,也就是說它們並非都是成型“字”,有很多都是倉頡隨手而作。這一路上,倉頡也在教猴子學習各種“文字”,都是已經精煉成型的符文,就像山間那些不起眼的石頭,已被煉化成了法寶。

  寶玉和猴子在一起相處得很好,聊起各種事情也很開心,這位年紀隻比寶玉大一歲的少年是倉頡的親侄子,尚未得指引邁入初境修煉,但已經學會了幾百個“字”,甚至可以用這些字記錄描述世間的很多事物了。

  這便是倉頡將猴子帶在身邊的目的,猴子能學得會,世上眾人便也有可能學會。侯岡很羨慕寶玉小小年紀便能有如此修為,而寶玉也非常佩服侯岡。

  這三個月的行遊,對於寶玉而言收獲頗豐,他不僅看見了曆代前人的遺刻和山野中的天然痕跡,而且恍然也看見了天地間萬事萬物的紋理。元神世界無形間舒展得越來越廣闊、越來越清晰,這等於他的修為法力也在增長,突破了原有的極限,如是三番。

  猴子在學習,寶玉既在學習也在修煉,他自己也沒有刻意關心如今修為是幾境幾轉。其實連倉頡都暗暗震驚,這孩子在跟隨他的三個多月中,四境修為連破三轉,雖尚未達到九轉圓滿之境,但是也快了,至少亦有四境八轉之功。

  倉頡當然知道在自己有意無意的指引下,這番行遊中觀天地萬物之紋,隻要寶玉能入境,確實有助於修煉精進。但這孩子的精進與領悟超出了他的預料,也沒見寶玉服什麽神丹餌藥啊,就憑那些蛟馬肉,恐怕也沒有這麽大助益修行的靈效吧?

  三個月後,倉頡問了寶玉一番話“小先生,我們已經走遍了這處畋獵園林,你學到了什麽?”

  寶玉行禮道“跟隨先生左右,獲益太多了,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倉頡笑道“就說你感觸最深的。”

  寶玉答道“應是那夜與先生一起喝酒時所畫下的那個‘道’字,跟隨先生這三個月,我的感觸是越來越深。先生為言造字,可以為文傳世,天地萬物由無名而有名。可是萬物又從何而來,又為何如我眼前所見?我略有所悟卻仍是說不清、道不明。”

  倉頡點了點頭道“既如此,那你就繼續去找尋吧。……此地已不必再停留,我將到別處看看,小先生是否仍與我同行?”

  寶玉問道“先生想去哪裏?”

  倉頡“你曾說過。蠻荒各部族的寨牆和周圍的岩石上,留有很多先人的遺刻岩畫,我便去蠻荒看看。聽說相室國邊緣的蠻荒深山中,如今新封建了山水城,其城主若山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我打算去山水城。”

  寶玉行禮道“先生去山水城,而我還要去別處,很遺憾不能隨行了。”

  倉頡“我差點忘了,你隻是偶然路過公山村,應該是正在趕路。真不好意思讓你陪著我在山野中亂逛,倒是耽誤了你三個月的行程。”

  寶玉趕緊說道“話怎能這樣說。與先生同行的這三個月,便是我的行程,也是我的修煉。先生為我之師,也為後世萬民之師!”

  ……

  寶玉終於辭別倉頡而去,此時已是夏天,山野中繁花已落。不少樹木上結出了深紅色的圓果,摘一個嚐嚐,酸甜可口,這果子也被人稱為“李”。而寶玉在這世間第一次畫出了那個“李”字。

  猴子站在小山頂上看著寶玉與小天離去的身影,小聲問倉頡道“先生,能看出來您非常欣賞他,為何不幹脆收他為弟子呢?”

  倉頡不說話卻笑了。這笑容很有些高深莫測。猴子又不解的問道“先生笑什麽?”

  倉頡則反問道“難道他不是我的傳人嗎?”

  猴子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道“我知先生的大願,也知先生所做的事情。不僅是他,將來世間萬民,哪怕在千萬年後,也皆是您的傳人。”

  倉頡有些感慨的說道“宮媛的祖父,希望我將來能夠指點他的後人,實際上我一直在這麽做,不僅僅是指點一個宮媛,而是指點所有的後人。這不是一人之事。而是萬代之事,也不是一國之事,而是天下之事。”

  猴子“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可我指的不是這些,而是您的秘法傳承、您獨步天下的符文神通。還有軒轅天帝所傳的靈樞訣。”

  倉頡卻有些奇怪的反問道“你的意思是讓他拜我為師?它已用師尊之禮待我。若說是教他修煉,你認為還用得著我嗎?……我的符文秘法,其實他這幾個月看得清楚,就看將來能否自己領悟;至於靈樞訣,我已悄然給他留了神念心印。”

  這句話中帶著神念,解答了猴子疑惑。寶玉在倉頡麵前也沒什麽好隱瞞的,告訴他自己已經十四歲了。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就有此等修為境界,倉頡表麵上雖很鎮定,但心中卻著實驚駭,他從來就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寶玉的修為根基,倉頡也看得清楚,精純自然至極。倉頡在心中琢磨,就算是自己來教,也斷無把握能教出這樣一名弟子來。若說秘法修煉,寶玉顯然已有師尊指點,而且他不願說出自己的身份來曆,那倉頡就更不必開口多事了。

  猴子詫異道“軒轅天帝所傳的靈樞訣,您竟給他留下了心印?”

  倉頡“我是軒轅天帝的後人,得到了靈樞訣秘傳。而靈樞訣隻是一種修煉之法,並非修煉大道的本身。更重要的是,它是前往軒轅天帝所開辟仙鄉神土的指引,軒轅天帝留下此秘訣用意便是如此。

  隻要他將來有踏過登天之徑的希望,也是軒轅天帝願意在仙鄉神土中見到的人,我為何不能指引於他呢?我的大願,本就是要指引世間萬民留下傳承,隻是靈樞訣修煉太難;而掌握為文之字,對大多數普通人而言,倒不是不可能。”

  猴子“那他到什麽時候才能反應過來?”

  倉頡“其實無所謂反應不反應過來,這隻是一種領悟,這孩子跟隨我的三個月所見,日後也可慢慢領悟。待到他突破六境之後,便能開啟我所留的神念心印,他去不去修煉是一回事,但至少給他指出了登天長生之後的一條路。”

  猴子問了句一般修士不會問的話“您怎麽知道,那條路就一定能到達軒轅天帝的仙鄉神土呢?”

  倉頡笑道“你現在問這個問題,還為時過早。首先,你要能邁過所謂的八境九轉七十二階登天之徑;其次,要將靈樞訣領悟透徹,然後你才可以選擇去或者不去。至於我是怎麽知道的,若說我已經去過了,你信嗎?”

  這番話將猴子給驚呆了,倉頡之言他當然不敢不信,就算是他,也不清楚倉頡如今的修為究竟有多高。可是自古傳說,長生登天飛升仙鄉神土之後,就沒有誰再回來。

  見猴子的反應,倉頡又笑了“不要談我的修煉了,還是說你吧,你是不是很羨慕他呀?”

  猴子趕緊答道“能跟隨在先生身邊遊學天下,我怎會羨慕他人的機緣?”

  倉頡“我說的不是機緣,而是修為,我早看出你很羨慕。其實你也不必著急,到了明年這個時候,等你學會了千字之文,年紀也不過剛滿十六。我自會指引你邁入初境修煉,至於能在登天之徑上能走多遠,則要看你自己了。”

  猴子躬身道“我自會用心修習先生的傳承。……隻是那位小先生,我怕他這麽一去會有麻煩。宮媛或許不會再去找他,但在宮媛身後的國中勢力看來,是這位小先生的出現壞了他們的大事,說不定會去查探甚至追究的。”

  倉頡歎息道道“麻煩?他本就有麻煩在身!否則小小年紀,為何獨自一人遠行,就算在我麵前,也不說出身份來曆?這孩子畢竟還是年紀太小,他應該給自己編一個身份來曆的。但他也絕對不笨,若是足夠聰明的話,就會離開相室巴國。我要去山水城,而他不再跟隨,恐怕就是這個原因。”

  猴子“他若跟隨在先生您的身邊,又有誰敢找他的麻煩?”

  倉頡若有所思道“有麻煩在身的人,往往都有自己的事情與問題要解決。……猴子,你很希望我繼續帶著他同行嗎,是不是跟隨我的這一路,感覺很無趣?難得有個同齡人在一起玩得很開心,而且他還帶著一條那麽好玩的狗。”

  猴子確實有點舍不得寶玉離開,被說破了心思便低頭不言。倉頡背手望著遠方又說道“此番回到巴原,我知相室國君有一統五國的誌願。但看巴原列國形勢,能完成這件事的人恐怕不是他。若真有人能夠一統巴原、恢複當年的巴國,我倒也樂見其成。

  在國都中時,那位西嶺大人曾問我肯不肯屈尊就任相室國的學正?他倒是一個明白人,清楚我的大願該用什麽樣的方式去實現。假如巴原上真能恢複當年統一的巴國,我倒是不介意做幾年巴國學正。”

  猴子驚訝道“如今巴原五國勢均力敵,您難道真的認為他們已有機會再度統一了嗎?……假如巴原一統,你又真地願意做巴國學正嗎?”

  倉頡高深莫測道“所謂勢均力敵,隻是表象而已。既然巴原五國都以繼承巴國正統為號,就不可能長久相持,再度複國是遲早的事情,就看誰能成事。至於如今巴原上威勢最旺的赤望丘,恐怕也是最不願意見到這個局麵的,因為強大而統一的巴國,足以擺脫它的影響與控製、挑戰與動搖它如今的權威地位。

  若是我們在巴原上能看見這一天,我並不介意做幾年學正大人,而這麽做其實也是為了你。我對你的期望,將來可不僅是為巴國學正,而是巴原之外的天下學正。但凡事皆須一步步來,你可以先在我身邊好好看看——巴國學正是怎麽當的?”

  猴子是自寶玉離開蠻荒以來,在一起相處得最開心的朋友了,也是年紀相仿的一個玩伴。猴子是倉頡的傳人,但寶玉尚不可能想到,倉頡竟對傳人寄予那樣的厚望,希望他將來成為天下學正,而不僅是在修煉中踏過登天之徑。

  西嶺在出使飛虹城之前,曾於國都中見過倉頡,恭恭敬敬地詢問這位前輩——是否肯屈尊擔任相室國的學正?哪怕隻是短短時間也好!因為隻要這位前輩點了頭,相室國便能就此恢複學宮,這是一直是西嶺的願望。

  西嶺很有眼力與遠見,他很清楚倉頡先生的意願,但小小的相室巴國,還不足以讓倉煞前輩停下行遊的腳步、點頭答應這樣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