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該想的人去想 第113章:小天身世
作者:孟婆湯有點甜      更新:2020-10-16 20:12      字數:6269
  看小天的表情,顯然已知道青山族長在講它的身世,尾巴還微微挑起在輕輕的動著。聽著聽著,一雙狗眼竟變得淚汪汪的,喉嚨裏也發出了嗚鳴之聲,但它顯然已經能明白很多。

  寶玉坐在祭壇邊,伸手恰好能將狗腦袋抱進懷裏,他摸著小天的脖子道:“好小天,不哭!”然後又對青山族長道:“真沒想到,小天還有這樣的身世,它太可憐了,幸虧被青山族長救了回來!”

  水姑卻輕聲道:“孩子,青山族長的故事還沒講完。當年他在清水氏的城寨廢墟中不僅帶回來一條小狗,還救回了一個少年。”

  青山族長接著講述,提到了當年的親身經曆。就在城寨中央的祭壇邊,他發現了一個年級不大的少年。……這個孩子被帶回了路村,在青山族長和水姑的照顧下,與族中的孩子一起長大,他的名字叫寶玉。

  寶玉聽到這裏已經完全愣住了,他抱著小天的腦袋,小手卻不再動,倒是小天輕輕的用耳朵蹭著他,也不知是誰在安慰誰了。寶玉的神情並不是悲傷欲絕,他的眼眸一直都是那樣清澈、不帶任何雜質,此刻卻蒙上了一層朦朧的水光。

  說實話,寶玉有點懵了。他從來都沒有真正考慮過自己從何而來的問題,而族人們在他麵前也從來都不談論這些。寶玉知道自己是個孤兒,但這並沒什麽與眾不同之處。村寨裏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還有七、八個孤兒,他們也不清楚自己的父母是誰,這是原始部族中很常見的情況。

  寶玉當然認為自己和族中這些孩子是一樣的,不料今天青山族長卻告訴了他另一個故事,他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寶玉很悲傷,莫名有些害怕或者說難以形容的遺憾。對於自己的身世來曆,他也感到深深的疑惑與不安。

  他的故事與小天還不太一樣,就像幼時的夢境那般朦朧,缺乏某些清晰與深刻的細節。寶玉並沒有哭出聲來,但他好半天都沒說話。青山族長和水姑也默默的坐在那裏陪著他,良久之後他才開口道:“原來……我不是路村人?”

  他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問題,但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傷憾之餘,心中首先就是有一種仿佛被這個世界遺棄的感覺。水姑伸手將他的腦袋摟在肩頭道:“寶玉,你在路村長大。一直就是路村的孩子。自從青山族長把你抱回來的那一天,你就是路村人,也永遠都是。”

  又過了很久,寶玉才問道:“到底是什麽樣的壞人,屠滅了清水氏一族?”

  青山族長低聲道:“隻有朱明清楚,可朱明卻認為現在還不是告訴你的時候。至於原因,你可以親自去問朱明。”

  青山族長和水姑又勸慰了這孩子很久,寶玉顯然難以接受與麵對這突然發生的事情,有太多的感覺他也想太不清楚。黃昏的時候。青山族長和水姑走了,把小天也帶走了。他們將寶玉獨自留在此地——這是朱明的吩咐。

  寶玉幼小的心靈中有太多的疑惑,卻不知該問什麽。他伸手抹了抹眼角,看著那池中的五色神蓮正緩緩合上花瓣。轉身又登上了祭壇。良久之後他才收攝心神進入定境,然後問道:“朱明,青山族長今天告訴我的,都是真的嗎?”

  朱明的聲音緩緩自元神中響起:“是的。他說的話都是真的,早沒有告訴你,是怕你還太小。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而屠滅清水氏一族的凶手還在世上,如果他們知道了你的來曆,也會對你不利。”

  寶玉:“究竟是什麽人幹的,他們為何要那樣做?”

  朱明:“孩子,總有一天我要告訴你一切的,但不是現在。”話音伴隨的意念中給了詳細的解釋,告訴了寶玉自己為何不說,而那些凶手想得到又未曾得到的是什麽?朱明寧願身死都不會交給凶手的東西,等到那一天也會交給寶玉。

  寶玉:“那您要等到什麽時候?”

  朱明:“不是我要等到什麽時候,而是看你要等到什麽時候。等你遠去巴原遊曆,見證與感悟人世間的一切,突破六境修為,且將菁華訣修煉大成之後,我自會告訴你。”

  寶玉:“什麽!難道我要離開這裏嗎?”

  朱明:“是的,總有一天你要離開,但不是現在,要等到你先做好了準備。離去並不是告別,你還會再回來。……當人們麵對想解決的問題無能為力時,再想太多是沒有用的。對於你而言,此刻還是修煉吧,就像往常一樣修煉。”

  寶玉此刻還能入定,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不僅因為他三境九轉圓滿的根基紮實無比,且心思純淨、定力深厚。就在他收攝心神按照朱明的吩咐去做的時候,朱明又在他的元神中印入了一段意念,並且問了一個問題:“孩子,當你得知這一切,究竟會有怎樣的感覺?”

  這個問題很簡單也很深奧,甚至不需要回答,而朱明也沒讓他回答。

  人有什麽感覺,隻有自己清楚。而當人們思考這個問題時,想到的卻往往是我“應該”有怎樣的感覺?比如對於某種經曆,如果大家都認為應該感到悲傷,那麽有這種經曆人,也會流露出悲傷的樣子。但他可能並沒有真切的感受,隻是覺得自己應該如此。

  而在定境中,寶玉當然不會想這樣的問題,也不可能去糾結自己應該有怎樣的感覺,否則就無法入境。他的心神處在怎樣的狀態裏,就是他最真實、最深切的感受。朱明所印入元神的那段意念,便是清水氏一族那夜殊死拚殺、最終遭到滅族的慘烈景象。

  寶玉聽說了自己的身世,心中雖充滿傷憾,但並非是悲憤欲絕,因為他的感覺並不是那樣的真實與深刻。他沒有親身經曆那些事,記憶中也沒有清水氏的族人存在,仿佛在聽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幹的故事,然而卻有人告訴他——故事裏的人就是他。

  朱明問了一個問題,又在寶玉的元神中印入了一段景象,然後便不再打擾他。寶玉在白玉法座上定坐,時間靜靜地流逝,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淚如泉湧。淚水流過臉頰打濕了衣衫,而他卻渾然不知。

  那無知無欲的深寂中,又莫名出現了各種景象,首先仍是一頭狂奔的犀渠獸。在來到太昊遺跡之前的這幾天,寶玉每夜都會經曆相似的定境。當犀渠獸衝來時,他的心神早已安定,犀渠獸就這麽衝了過去。然後他又出現在村寨中央的祭壇上,場景卻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那村寨不再是路村,而是當年的清水氏城寨,那祭壇也更加高大,周圍燃著熊熊大火。無數羽民族人漫天攻來,還有很多人持著武器從四麵殺入。迎向敵人的卻不是清水氏族人,而是自幼與寶玉生活在一起、他無比熟悉的路村人,他們紛紛倒在了血泊與火光中。

  三境九轉境界圓滿,修士往往會陷入一種深寂的定境,在定境進入種種場景。這種情況玄妙難言,但朱明仿佛卻很清楚——寶玉在定境中會看見什麽?寶玉看見了他最害怕的事情。就算他對清水氏滅族之事沒有切身的感觸,對清水氏族人也沒有現實中建立的情感,但假如這一切發生在路村呢?

  定境中的情景有了玄妙難言的變化,是路村遭遇了這一切,寶玉會有怎樣的感受?當年的清水氏就是今天的路村,這不是假設,而是定境中所見、所經曆。寶玉深切的體會到了那種悲慟、絕望、忿怒與仇恨。

  樹得丘上的朱明也有些不安,因為他本可以不這麽做的。雖然從三境邁入四境,對於大部分修士而言是一道很逾越的關口,但他很了解寶玉,知道這孩子想突破四境並不難。假如待到寶玉突破四境之後,再告他訴這一切,那麽也不會對他的心神造成如此劇烈的衝擊。

  假如朱明不讓若山和若水說出來,那兩人當然也不會急著告訴寶玉。可是寶玉帶著若山與若水來到這裏的時候,朱明還是做出了這個選擇。不僅如此,他還問了那句話、在寶玉的元神中印入了那段場景。以他這位世間頂尖的大宗師的見知,當然也清楚這將會導致什麽情況。

  這或許會對寶玉造成傷害,或許會讓他變得更成熟、更堅強,但很現實的問題是——這必然是寶玉從三境突破到四境所遭遇的極大困擾。可朱明對這孩子有信心,認為寶玉仍將突破四境。

  朱明這麽做有個必然的結果,這同時也是他的目的,就是在寶玉的信念中種下一粒種子,將來必定要為清水氏一族複仇的種子!當寶玉勘破心魔邁入四境的時候,種子便會發芽。

  當年朱明坐在樹得丘上,眼睜睜地看著清水氏一族被屠滅時的感受,他也要寶玉體會。在這一刻,他甚至希望自己就是寶玉,或者說寶玉就是他。

  朱明心中有著最強烈的願望,他可以就這樣生不如死的活著,也可以交給寶玉自己所擁有的一切,但目的都是為了給清水氏一族複仇、親手安排白煞的滅亡。這也許太難做到,但隻有還有一線希望,他就不會放棄。

  沒人能確切的知道寶玉在定境中經曆了怎樣的大恐怖,當他睜開眼睛離定時,發現自己正孤獨的坐在白玉祭壇上,而周圍的五色蓮花已在悄然綻放中。在這蓮花欲放未放之際,身姿顯得最美、最有天地間靈動的神韻。

  這次的定境經曆與前幾次有所不同,寶玉最後並沒有進入與自幼夢境類似的美妙場景,也沒有看見羞媚山川中的那個女子,直接在血與火交織的大恐怖中“醒來”。他的淚水打濕了胸前的衣服,全身已經汗透了,他的汗很純淨,無色無味甚至帶著淡淡的蓮香。

  寶玉再度收攝心神入定,卻沒有進入那種深寂的狀態,而是問朱明道:“您知道我剛才在定境中,經曆了什麽場景嗎?”

  朱明的聲音響起道:“這樣的經曆隻有你自己此清楚,但我能感應到你的反應,所以也能猜到一些,你一定是經曆了內心最害怕的事情。”

  寶玉:“是的,我看見了路村的人,變成了清水氏的族人……朱明,我應該怎麽辦?”

  朱明答道:“它不是你應該怎麽辦,而是你可以怎麽辦。這是修煉的中的經曆,也是對元神的的洗煉。它在衝擊心神的同時。也會對一個人的靈智造成影響,甚至可能會改變人的性情。由傷神而傷形,或使人癲狂迷亂,不同的修士皆有不同的經曆。”

  朱明沒有告訴寶玉該怎麽辦,他隻是舉了很多例子。那些性情大變甚至心智癲狂者,自不必說了,有魚村的族長魚大殼多少有點這種征兆,隻是尚不明顯、修為也未到境界。還有人元神受傷、修為退失,皆是因為沉溺在那定境經曆中難以自拔。

  修士必須保持清明的元神不為所動。才能從這種困擾解脫,但就算能夠解脫困擾者,情況也是不一樣的。

  有人在這種深寂定境中經曆各種慘烈場景,定住心神默默忍受,將一切看得那麽清晰,以此做為一種磨礪元神的方式,後來也突破了四境。但這其中有的人後來變得冷酷嗜殺、偏激暴戾。卻自以為心誌堅定、念意通達,不知漸漸積戾成性;還有人變得漠然無謂,心境看似超脫實則麻木,已失生機之靈趣,久而與土石無異。

  這些人都以不同的方式解脫困擾,有的也能突破四境繼續修煉。但修煉中困擾並不在一時一境,而是始終要麵臨的問題,而登天之路上每一層境界的修煉,都是將來所有境界的根基。所以寶玉問題不是應該怎麽辦,而是他可以怎麽辦。守護心神是第一要務,怎樣經曆這一切的困擾。人們也有不同的選擇。

  這就是朱明與寶玉的交流方式,並不是上師教授弟子具體修煉秘法,他隻是在解釋。寶玉沉思良久,並沒有再說話,他看著前方的五色蓮花,仿佛處於一種似定非定的狀態。

  但寶玉並沒有真正的入定,就是在回味,回味著以前的定境中曾經曆過的場景——在那長著五色蓮花的水潭便,看見那水中沐浴的女子,體會著這樣的經曆曾印入元神的感受。

  可以說寶玉是在想象,也可以說他是在回憶,補全了方才定境中未曾有的感受,身心逐漸變得放鬆下來,重新歸於寧靜、寧靜中帶著渴望。人的情感本就是多種多樣的,不會隻有仇恨與悲傷,還有對美好的向往與追求。

  這天,朱明沒有讓寶玉離開太昊遺跡,而是又讓他折了三節藕莖服用,並主動讓他摘下一朵五色蓮花、連著花托下的莖杆一起放在了白玉祭壇上。不僅如此,朱明還讓他摘下了一些琅玕果,又在水底的淤泥中挖出了一批已埋藏千年的蓮子,將這些珍貴的不死神藥都放在了祭壇上。

  寶玉不清楚這是為什麽,但他就照朱明的吩咐做了。午間的時候,服下藕莖的寶玉繼續定坐行功,他又經曆了同樣的定境,但是比夜間時更加完整,不僅有那最可怕的大恐怖,也來到了那美妙的蓮池邊。

  朱明實現了自己的目的,寶玉有了切身之仇痛,在將來必然會為清水氏一族報仇。但就像朱明所說的,如何麵對修煉中的困擾,人皆有自己的方式。寶玉在定境中守護清明的元神,他要清楚世上有怎樣的人、有怎樣的事,人們又有怎樣的愛恨。

  寶玉可以怎麽辦,朱明也不清楚,但這孩子顯然還是用一種最自然的方式經曆了定境中的困擾。對於他來說,問題並不是能否突破四境,而是要在修煉中下足功夫,讓定念更深、定力更加精純。

  寶玉這一次在太昊遺跡中足足修煉了半個月,因為他已經不必擔心被族人們發現異常,而青山族長和水姑自會替他解釋。等他穿行蠻荒從後山回到村寨中時,碰到了不少族人。大家都主動和他打招呼,帶著親切、關心、驚訝、羨慕甚至崇拜的種種神情,但每個人的笑容都顯得那麽真誠而溫暖。

  村寨中的人們已聽說,寶玉當年觀水姑紡布時便已邁入初境修煉,這些年竟已修煉到三境九轉圓滿境界,可族人們卻並不知情,這孩子也沒有對人炫耀。若非那天寶玉大發神威以飛石擊落那麽多鳥人,就連花海族長恐怕也仍不能察覺。

  如今青山族長和水姑吩咐寶玉要勤加曆練,應常在山野中靜修,同時也吩咐族人無事不得打擾寶玉的修煉。青山族長還下了一道命令,和水姑先前叮囑的事情差不多,就是路村和花海村族人,不要將寶玉小小年紀有如此修為的事情說出去,哪怕彼此之間也不要談論。

  至於原因,青山族長並沒有做過多的解釋,但族人們也能各自的方式理解。假如早知道有寶玉這樣的“高手”在,羽民族當初偷襲村寨時也許就不會那麽大意了,這孩子是青山族長和水姑培養的秘密武器啊!也就是這樣的深山部族,才能如此守護共同的秘密,而且他們已經有過經驗。

  這三年來,路村與花海村召集精壯男子修煉開山勁並操演軍陣,沒有讓其他部族得知任何消息,結果在穀地衝突中收到了奇效。以青山族長和水姑的權威,他們的話族人們也自然會聽從。這也是寶玉的秘密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仍不為外族所知的原因。

  但不論是朱明朱明還是青山族長與水姑,心裏都很清楚,這個秘密注定是無法長久地隱瞞下去,隻要寶玉還在這裏、擁有如此驚人的修為,遲早有一天會被蠻荒各部族所知。但這種情況盡量出現的越晚越好,朱明還需要一點時間讓寶玉做好準備,他對水姑說的期限是一年。

  ……

  若山回到村寨之後,接下來這段日子很忙碌。國君的封賜之令很快就到了,宣令者就是上次隨同西嶺大人來到蠻荒的修士辛束,辛束也帶著一隻二十餘人的隨行隊伍,送來國君賞賜的各種東西。

  辛束是一名四境三轉修士,多年來居於相室國都中,受到相室國的禮遇與供養,偶爾也為兵正、工正大人或國君效力。這次他又來到蠻荒傳達君命,若山正式受封為山水城城主,得號“山水氏”。

  然後辛束卻留在這裏沒走,因為他擔任了山水城的“工師”。

  相室國設有兵正、理正、工正、祭正、倉正……等職,在它所轄的每一座城廓中,也設有相應的兵師、工師等職。至於“理師”與“祭師”,在城廓中往往是沒有的,通常都是由城主兼任,因為其掌管的訟獄與祭祀事務,是屬於城主的職責與權力。

  相室國君不可能越過若山城主,直接任命城中官員,除非蠻荒中實在沒有合適的人才,若山派使者向國君提出要求,相室國才會特意派來。兵師掌管軍事與兵備,負責操演與指揮軍陣,這些若山本人就很擅長,山水城的兵師當然是他一手教出來的伯壯擔任。

  至於農師與倉師,掌四時耕作與收獲儲存,可由一人兼任,最合適的人選就是花海族長。前幾年相室國也派人教授有魚村種植各種作物、打造各種農具,各部族都可以繼續學習,並由花海族長統一安排。花海族長可以說是山水城除了若山之外最重要的人物,其地位相當於副城主。

  山水城隻有其名,城廓尚未建成,沒有設置那麽多官職。因為大家平常的事情也不多,主要都是在各個村寨裏勞作,碰到需協商的大事還可由長老會議定。

  可是工師之職實在太特別了,不僅必須得有,國君也應當派一個人來擔任,這是對山水城地位的認定與支持。一座正式受封之城的工師,此人都必須至少擁有四境修為。